录完口供后续就是律师的全责范围了, 毕竟那么多双眼睛, 陆离全程确实没有攻击倾向, 他的悬赏内容也仅是“见义勇为”和“制服歹徒”而已, 并没有教唆打人,而且这群小年轻自己在警局闹事,甚至惹怒了一开始看在他们年纪小份儿上准备网开一面的警察。
而且陆离是个患有“严重的人群恐惧、应激创伤障碍和支气管哮喘”的娇弱小王子,涉及到精神损失赔偿, 操作面可就大了,毕竟除了陆离自己,谁也说不清他脆弱的心灵究竟受到多么严重的创伤。
上了法庭就是必输无疑的案子,律师是知名大律,一般律师连应战的勇气都没有, 混混们赔不起钱, 只得自理医疗费,只求在被起诉前和平商议解决,道歉了事。
许秋来也是事后才知道陆离一口气居然撒出去那么多钱, 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半天, 只觉得陆神这个散财童子当得简直当之无愧, 同时也坚定了以后华哥不在一定要保护好他人身安全的决心,这奖励都够她挣个三年五年的了!
虽然过程不太愉快, 结局却是满足的,那天秋来请的饭, 陆离香甜又满足地整整撑了两大碗。
暑假开始的第二个月, 整个互联网行业发生了一件翻天覆地的大新闻。
业内巨头之一的启辰陷入了创立以来前所未有的危机, 证监会收到举报,正式公布调查进度,媒体爆出的启辰各种黑料层出不穷,连年账目作假,欺骗散户、拟定虚假协议合同转出、窃取资金……公司首席财务执行官更是利用职能之便,做了一堆以权谋私铁证如山的事,行贿受贿,他名下甚至还有近来臭名昭著的放贷公司股份!
启辰cfo被带走调查,罪证确凿,被法庭审判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区别就是年限而已,启辰一连几个高层同样被下狱,证监会开出天价罚款,股票绿油油一路跌到地心,正式停牌。
如果之前假疫苗和各种收费的虚假广告算是铺垫,那么这回爆发,是彻底把启辰推进了丑闻黑洞,黑到家了。从前以学历好、档次高薪资水平为豪的启辰员工们这回在网上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公关应急启动,费用花了不少,效果却甚是微弱,没有人可以阻挠全民怒火。
网民们群情激愤抵制启辰,渐渐汇聚成一股浩浩荡荡之势,程峰的社交网络账号被喷得体无完肤,家门口不是油漆就是臭鸡蛋,可惜这时他人在被审讯中,全都看不见,连帮他关闭评论的人都没有。
如无意外,这个骂名已经注定要跟随他一辈子。
冯安妮做梦也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把威胁实施,程峰已经被捕了。
许秋来居然有那么大胆子,交到她手上的证据,居然就那么捅|出去了!她只是给了个财务报表而已啊,其他什么都没做,这事却越演越烈,已经和她的初衷走向完全不一样。
一恢复人身自由,她第一件事就是给许秋来打电话,“你究竟做了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
许秋来语气比她还慌乱,比她还无辜:“我什么也没做啊老师,我也不懂什么报表生意,您那天不是让我去医院探望一个男人吗,我去了,他听说你把报表给我后,担心我保存不好。我联系不上您,又担心东西在我手里不安全,只好交给他了,我会被启辰报复吗?我好害怕……”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冯安妮一面后悔,一面怪罪起了自己的情人。后悔不应该念旧情担心他,叫许秋来前去探望,更怪罪他不为自己着想,半点沉不住气。
人性本来的面目尽显,冯安妮只站自己的角度,没有想到,那个男人本职工作就是搞审计的,他从风度翩翩的高薪精英变成整个行业无人敢用的臭虫,名声尽毁,右小腿粉碎性骨折,还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终生残疾,没有人比他更恨程峰了。在许秋来稍微推波助澜的暗示下,哪还能沉得住气!
这次变成了冯安妮自己找律师起诉离婚,她对着媒体楚楚可怜哭诉自己婚内被非法□□,对程峰的违法作为一概不知,将自己完全塑造成受害的弱者,先入为主占据舆论上风,等程峰律师开始反击已经为时已晚。
因为她控诉的东西大部分是无可狡辩的事实,程峰身在狱中更是无法再像从前只手遮天。
冯安妮就这样成了利益既得者,狼口夺食,从程峰清算后的财产中划走大半,也不再追究许秋来的冒失。她重回富人阶层,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想想要真跟程峰谈判,兴许还分不到那么多,心中甚至隐隐有点儿感激这个福星了。
其实许秋来担心那小白脸情人不能独自担此大任,只给他一个报表副本而已。
是她,将以往监听的录音和邮件连收集到的所有资料一起打包,除了媒体外,又往经侦队投了一份,以冯安妮的名义实名举报,警方抓捕这才有了这么迅捷的速度。
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借势将自己摘了出来,深藏功与名,人们只知道程峰这回遭殃和他后院起火脱不了干系,却完全不知许秋来的存在,更没人会知道她在整件事情中扮演什么角色、起到什么作用。
看完报道的最后一个网页,许秋来关闭浏览器。
听着风扇运转的嗡响,还隐约能闻到卧室里传来秋甜在小声哼歌,她在绿色的电脑界面前静默良久,终于,从抽屉里拿出黑色笔起身,抬手——
在客厅雪白的墙面上,那个从前划了一横的正字下面,重重写上第二竖。
这是第二个。
下面,就该轮到齐进了。
她确实没有料到齐进居然有这种壮士断腕的魄力,他不知用什么条件让程峰一力担下所有罪责,做了交易,将自己从中划清出去。
但既然被她盯上了,逃得过第一次,逃不过第二次。
启辰这支风雨飘摇的大船经此重创,舍弃进水的舱体四下逃散,几个高层纷纷跳槽,实在是元气大伤,恢复期漫长,短时间内很难再重振旗鼓,夹着尾巴做企业,众目睽睽监督之下,谅他们也不敢再违规操作,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了。
许秋来眼睫微垂,眼眸幽深,若有所思。
那天她从程峰保险柜里拿回来的两个银色硬盘,其中一个是启辰财务报表,另外一个却显示损坏无法读取,大概率是因为放在保险柜里太久没有打开,元件老化了。
许秋来曾尝试找人修,但一连问了几个厉害的师傅都不能保证硬件里的文件不受影响。
秋来也搜了一大堆教学视频,甚至花钱买来工具试图自己动手,但想想觉得自己水平还不到家,怕修坏了,终究是作罢。
身居高位、亏心事做多了的人,总喜欢捏一点别人的把柄在手里,相互牵制。能让程峰和身家性命般的财务报表并列放在保险柜中的硬盘,她不相信会是无关紧要的文件,没有万全的办法恢复,她不能冒险。
*
许秋来照常到教育机构坐班写oa系统,日子一晃到暑假快过去大半,某天起床时看日历,她这个不称职的姐姐才猛地想起来,不知不觉,居然就要到秋甜八岁生日了!
往年都是煮个长寿面下个荷包蛋什么的就算过了,但许秋来刚参加完信安竞赛,又加上教育机构发的工资,现在也算小有积蓄的人,暂时不用紧巴巴过日子。而且上秋甜之前刚刚经历绑架,遭了那么大罪,秋来什么都想补偿妹妹,有心好好给她买个奶油蛋糕庆祝一下。
秋甜暑假的生活日常除了写作业、到处玩耍就是睡懒觉,也因此八点钟还没起床。
在这方面,许秋来像她父母培养她一样,不愿给秋甜任何课业上的压力。她们家的孩子智商不差,只要性格别长歪,长大怎么着都能混口饱饭,最重要的就是三观健全,自己开心快乐就好。
“秋甜,起来了!”
秋来掀被子拍妹妹屁股,“今天你过生日,姐姐给你买生日蛋糕,你想想几个同学,早点儿邀请人家,现在打电话。”
秋甜睡眼朦胧穿衣服,小脑袋钻错地方卡在短袖里,听到“过生日”三个字,睡意瞬间飞散,兴奋跳起来,“给我买蛋糕?”
她都记不得五六岁自己过生日时候的样子了!
秋来眼见她往床下跌,赶紧伸手扶一把,把她穿反的短袖挪正,语重心长道:“秋甜啊,虽然我们穷,但是因为一个蛋糕这么兴奋也太掉价了,出去你可千万别这样。”
“我记住了!”秋甜从善如流,“姐姐,你最近赚了很多钱吗?给我买了裙子带我逛街,还给我买蛋糕——”
她扳着指头数,秋来把妹妹的小短手按下去,也不瞒她家里的财政状况。
“是赚了一点,也没有很多,刚刚脱离赤贫线,最多……”她思忖了一秒找到形容词:“冰棍可以从五毛的绿豆冰换一块的小牛奶了。”
“哇姐姐你好棒!”秋甜星星眼鼓掌,“等我长大了一起赚钱,咱们把一块钱的小牛奶换成九块的榛子巧克力雪糕!”
这个理想可真是雄伟壮观呢。
秋来眼角一抽,拍了她屁股一下,“你要邀请哪些同学,想好了吗?”
秋甜不愿意,刚扎好的小辫子一甩:“我才不请呢,我好不容易有个生日蛋糕,要一个人吃完,我的朋友要是知道我们家这么困难,也一定会体谅我没吃过生日蛋糕的。”
“小崽子,”秋来被她气到了,“你这么丁点儿大肚子吃得完吗?”
“今晚吃不完姐姐你就给我放在冰箱里,我会好好珍惜的,每天吃一块。”
“最多两天就酸了,求冰箱也没用。别人过生日不也请你吗,至少得礼尚往来吧。”
秋甜一声不响跳下床穿鞋子,失落地犹豫了好一阵,两权相害取其轻,觉得与其酸了还不如分给别人,这才为难道:“好吧,那我就打电话给生日请过我的同学,王川晨、陆放……”
秋甜情商向来比同龄人高许多,小学生嘴巴上没把门儿的,不好叫了一个不叫另一个,她blablabla讲完一堆名字,听得许秋来目瞪口呆,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有了那么多朋友。原本只打算定个小六寸,这下十二寸也未必够了。
一边心疼自己的钱包,一边替妹妹给各个同学拨号,这小崽子难怪叫秋甜,嘴巴不知道怎么这么甜,每次挂电话前都甜蜜蜜道:“谢谢你xxx,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怎么能哄人呢,你最好的朋友不是王川晨吗?小胖要是知道你跟那么多人说了这句话该有多伤心。”秋来教训道。
“我没有哄人呀,”秋甜无辜鼓眼,“你没有发现我的“最”是随着关系远近没上限叠加的吗?我只是用了一种令人开心的表达方式方式而已,小胖是我最最最最好的朋友,他很开心的,没有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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