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听完陆离处理过的录音后, 决定抽一组人马去往实地查看线索。
许秋来在卫星地图上搜索了广场附近的地形, 发现那片几乎都是商业大厦和写字楼, 不是个适合藏匿人质的地方, 绑匪的车可能只在那里暂停了一会儿,这一趟很可能无功而返。但她只有犹豫了一瞬间,还是想跟着去看看。
她收电脑背包时,王川晨爸爸也连忙跟着起身。他们小两口今天是特意回来看孩子的, 怎么也没料到儿子会被卷进这种事件里,想到爱子还不知是死是活,这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病急乱投医,红眼憔悴道“我开车,我跟你们去”
孩子就是他们的心头肉, 谁都没有办法安然坐在这里, 等待只会让人发狂。
“也许只是白跑一趟。”秋来摇头“叔叔你回局里,或者回去看看王奶奶,如果查到什么我马上给你打电话。”
王奶奶下午接到电话直接晕过去了, 人现在还在医院, 只请临时找了个护工临时照管着。
临走前, 陆离抓住她的手腕,“你要一个人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他握得特别紧,像是要把她的手捏断了。
“你先回去吧。”许秋来拍了拍他的手, 认真道“今天谢谢你了。”
陆离怔忪地看人出门去, 欲要说些什么叫停她,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重新坐下,手指无意识在键盘上敲出一串乱码,茫然小声道,“我应该陪她一起去的。”
“她有警察陪着,不会至于有危险。”华哥鲜见地出声回应。心中却想,有危险陆离这个小公举去也不抵用,还要额外麻烦另外调人保护他。
“我说的不是这个。”陆离恹恹的,怎么也提不起劲儿,一种不知名的烦躁情绪蓄积在胸口。
“我明白。”华哥当然清楚他的心结,“但他们如果知道你曾经的遭遇,一定就能理解你现在的胆怯。”
陆离当年是被一个道上出名的悍匪头子在放学路上荷木仓实弹被绑架的,阵仗比这一次还要吓人,接送他的司机当场殉职。绑匪开出天价赎金,短时间没有银行能准备那么多现金,陆离的爷爷只有派公司高层到各大银行排队取现,一分不少凑够,才把他安全带回来。人虽是带回来了,但浑身都是伤和淤痕,背上肋骨骨折了三处,谁也不知道那三天两夜里他经历了些什么。
直到后来参与绑架案的绑匪们陆续被抓,根据他们交代,才陆续还原出陆离当时的遭遇。他们把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关在半人高的窄柜里呆了三天,伸不开手脚,站不直也蹲不下,动弹不得整整三天。但凡他受不了一出声,拖出来就是一顿毒打,有一回差点被失手用电源线勒死。
当年的主犯早已伏法被判处死刑,尘归尘、土归土消失在天地间,但这段经历,对陆离的影响却是一生的。
其实今天晚上来之前,才听到“绑架”那两个字,华哥心里就是咯噔一跳。
他天天跟在陆离身边,知道他对那个女孩可能有点不一般,陆离对什么都淡淡的,但他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在管许秋来的闲事。只是绑架在他心里留下了那样无法磨灭的阴影,华哥猜,陆离就算过来,也应该会打电话再多叫几个保镖的,可是,他居然忘了这回事,直接就来了
别人或许没觉得什么,但在看他长大的华哥看来,简直已经不可思议至极。
陆离可是身上哪里破道口子都会怀疑自己可能流血而亡、一下泳池就觉得自己会溺水的胆小鬼,但凡有危险的活动他向来都敬而远之。
下楼时候,许秋来正撞上隔壁专案组的一行领导返回警局,他们与她擦肩而过。
秋来的眼神落在打头那男子身上,楼道的灯光将他的脸照得分明。他面黑干瘦,正是当年侦办她父亲案件的警察之一路南峥,看肩章,如今已经升职了。
那人似乎也若有所感,目光敏锐回头看了她一眼,但他显然已经认不出来她了,被手下提醒是被绑儿童家属后,才转头快步下楼去,几辆警车消失在漆黑的雨夜里。
前往连福广场的路上,同组的女警察把手搭在秋来的肩膀上搂着,试图给她一些力量安抚,十八九岁的姑娘,这时候心里不知道有多害怕多担心。
如果放在平时,许秋来一定不吝表现出一个普通女孩无助的样子博人同情。
但现在,她什么心情也没有,只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瞧着被雨水模糊的窗外,亮着灯的路灯和建筑物渐次闪过,不知在想什么。
抵达东辰的时候,广场已经临近歇业时间,小组的警察们穿着便衣到处走访排查。
她跟着女警,从广场周边的商铺店主那里得知,白天广场为了庆祝开业剪彩,是搭了舞台请歌舞团来表演的,还请了个歌手和两个三线演员站台。
“是唱这首歌的歌手吗”许秋来立刻打开播放器的录音放给他听。
“对对对最近这首歌特火,他现场唱了一遍就走了,后来音乐喷泉开放,做背景音又放了好几遍,听了一天,耳朵都起茧子了。”店主埋头翻找,从柜子底下拿出一张宣传单,“喏,就这张,重量级一点的明星都印在上面呢。”
“不是下雨了吗,怎么还放音乐喷泉” 女警随口问。
“我们这边东城区雨势没有那么大,就是点毛毛雨,再说它宣传单子上就是以音乐喷泉灯光秀为卖点,好多家长带孩子来看,取消喷泉那些人不是白来了。”
许秋来撑着伞,从音乐喷泉出发,沿着广场把周边的几条路线转了个遍,一步一步丈量推测,哪些位置可以供绑匪停下来打电话,隔着静音的车厢,以手机的收音效果还能收到,这个位置距离音乐喷泉一定不会很远。
广场一层是禁止车辆通行的,路边有划线车位,但没有摄像头监拍,商场一楼隔得太远,几乎不可能拍到路边的画面。
倒是有个国资停车收费的小亭子,见许秋来的目光落到那边,女警赶紧上前询问亭子里的大爷,很快拿到了他开单收费的本子。
本子是手写的,简单记录了车牌号和停车时间。
从附小过来最快要开四十分钟车,这车能坐下几个壮汉,体积一定不会是一般小私家车,后车厢还装着三个孩子,所以他们一定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许秋来把本子翻到五点半后,却发现这大爷把开走的时间填得稀稀疏疏,显然那个时间点停车的人太多,他已经记得不耐烦了。
“大爷,就这个时间点,”女警划给他看,“有没有那种停几分钟,打个电话就走的车,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
“有啊,本来停几分钟不收钱,但今天很多车停几分钟就为了看喷泉的,占着茅坑不拉屎,我收他们每辆五块。”
“有那种特别凶的吗”
“有啊,一听我要收五块都特别凶。”
女警“”
十一点整,商场彻底打烊关门,警察开始收队。
如许秋来所料,他们查遍附近的监控,也走访了许多人,并没有排查出可疑车辆。如果许秋来不是被绑架孩子的家长,他们甚至都要怀疑她故意给队里添乱了。这种争分夺秒的黄金时间,不去找绑匪,反而陪个小姑娘来这里瞎胡闹,憋屈死了。
结束后,女警让开车的同事大块头把许秋来送回家。那大块头在接家里打来的电话后挂断,随口发了句加班的牢骚。
许秋来本打算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她回去自己找比这群人更快。
她把刚用手机拍的,大爷手写的本子传到自己电脑上。
在五点半到绑匪打来电话这个时间段,前后有一百一十多辆新来的车停在他负责的范围内,其中半小时内开走的,没记清楚的有八十多辆。
停的时间更长的都绕去广场背后的地下停车场了,那边停车费比地面便宜许多。
在这些车里,排除掉空间狭小的小私家车,排除掉停放时间太久的,需要找出从四环下来的一辆一辆搜太麻烦,许秋来干脆写了个脚本软件,把脚本直接接入官方信息资料库,自己搜索运行起来做筛查。
她则又重新用一个脚本,打开各类社交软件,搜索起“东辰音乐喷泉”“连福开业”“连福音乐喷泉”这类关键词,调出那个时间段的所有动态和图片视频查看。
在车上的时间格外短,许秋来觉得自己还有一堆事情没做,警察已经把她送到了小区门口。
“妹妹到了。”
大块头完全没意识到,背后这个人畜无害的姑娘在做什么违法的勾当,还在为刚才随口说出的一句牢骚懊恼,这姑娘一路上没说话,不会是觉得自己是针对她,不想送她回家吧
“谢谢。”
许秋来收起电脑下车。
雨已经停了,路灯下的树叶衔着雨水在阴寒的风里摇晃,路面上未干的水洼倒映出冷暗的天色。
昨天这个时候,她还和秋甜在家里包饺子,今天晚上,秋甜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受苦。
许秋来冷得瑟瑟发抖,忽然不敢进去了。
她和妹妹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她怕自己回家什么也做不了,只想崩溃只想哭。她不是个懦弱的人,眼泪忍下去远比流出来难上许多。
现在更不是放纵自己情绪的时候。
许秋来抱紧书包,打定主意找个亮灯的24小时便利店坐一晚,天一亮就去警局。
谁料才转身,就被人拉住了手。
“你去哪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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