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冒险

    坐在角落的夏大阳倚靠着沙发懒洋洋地看着那些个男生使劲儿闹腾，而高明轩就一直在旁边玩着手机，丝毫没有上去唱歌的意思。夏大阳欲言又止了好几回，但是后者显然把手机当成了自己老婆，根本没人能够阻挡他跟老婆亲热。

    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接受了一个半小时对耳朵的残忍荼毒，就在夏大阳觉得自己的双耳又要像去年那样失灵的时候，终于有个男生拿着麦喊了一声：“唱累了！咱们玩大冒险吧！”

    夏大阳隐隐松了口气，他们可算是唱累了，他光听就心累得不行。而高明轩则是始终微低着头，手里确实拿着手机，只是许久都没有动静，估计要快睡着了。

    “可以啊！来来来！”有人听到这个提议便立刻兴奋地回道。

    像“大冒险”“国王游戏”之类的娱乐几乎是聚会必备项目，所以必定会有人在之前就做好准备，于是那做了准备之人就像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两盒卡片，得意地笑道：“哈哈哈我带了卡，还带了《三国杀》，机智不，我直接把真心话扔了啊，那个没意思！”

    “可以啊！”

    十几个人都聚到了包厢左侧的茶几边儿上，环形的长沙发包围着它，夏大阳虽然不怎么想玩这种纯属恶搞的游戏，但也不好就在一边干巴巴地坐着，那样也太无聊了，于是他伸手拍了一下高明轩的肩膀。后者果然是快要睡着了，被肩膀上传来并不重的力道惊醒时似乎还有种不知自己身处何方的茫然感，他微眯着眼睛看向夏大阳。

    “他们要玩大冒险呢，我们过去吧。”夏大阳站起来，把被自己和高明轩随意地扔在沙发上的两件外套拿起来，然后搭到沙发靠背后的平台上。

    高明轩顿了顿，“哦”了一声，关掉仍处于亮屏状态的手机后便把它随手放到了茶几上，接着便跟着夏大阳走了过去。

    当所有人都已经就位时，张宸开始一个个地发功能卡，夏大阳趁着张宸发牌的空子侧过头凑近高明轩的耳边说道：“他们都可没节操了，真的。”

    “有多没节操？”高明轩看了一眼随机发到自己手里的功能卡，问道。

    夏大阳摸了摸下巴，小声回答：“求爱接吻算不算？”

    高明轩点头：“算。”

    随后他便有些嫌弃地重复道：“接……吻？两个男的？”

    “哈哈哈哈还没到那种程度啦，顶多就是亲个脸而已，俩男的还能咋样啊。”夏大阳笑着摆摆手。

    游戏第一轮的结果是两个夏大阳不太熟悉的男生中了招，其中一个男的需要用“公主抱”的方式抱起另外一个。但这个还并不是笑点，最大的笑点是……他没有抱起来。

    于是那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就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一个似乎是在暗骂对方为何那么重让他丢面子，令一个则是在暗爽对方太过弱鸡连他都抱不动。

    到最后那两个人还是在顾辉和徐元的共同帮助下完成了这个惩罚。

    “我去哈哈哈哈哈哈，拍照拍照！这画面太美了！”

    “你们可以去领证了！”

    “在一起吧！我的眼快瞎了！哈哈哈哈！”

    “来一发吧！”

    ……

    夏大阳笑得厉害，身子一歪便压到了高明轩的身上，他随即又立刻坐直了继续笑，高明轩偏过头，看了一眼眼泪都快笑出来的夏大阳，不语。

    要怎么说大冒险就是种特没节操的东西呢，不知道多少人被它无情地坑害，做了一些匪夷所思、换作是平常倒贴钱都不愿意做的事儿。

    有两个男生人品达到目前的最大值，抱在一起30秒，两个人的表情都是互相嫌弃到家了。还有一男的被要求向KTV的服务员调情，而那名无辜的路人服务员甲早已对此见怪不怪，末了还一脸平静地说了一句：“祝您玩得愉快。”

    十来个人多多少少都喝了点儿酒，虽然没醉但情绪倒是给激起来了，这大冒险玩到最后已经不用功能扑克牌了，而是直接用空酒瓶——把酒瓶放到桌子上转一圈，最后瓶口指向谁谁就接受惩罚，也可以转两次，最后双人进行惩罚。游戏规定如果双方都不愿意接受这项惩罚，可以选择各喝一瓶酒来抵消；如果两个人意见不一，选择喝一瓶酒的人可以免除惩罚，但同时还要重新转酒瓶找一个倒霉蛋来和那个不愿意喝酒的人一起接受处罚。总而言之，要么接受惩罚，要么喝酒。不过，最多只能喝三次酒。

    惩罚的内容都是从网上直接找的，尺度大小不一，有的仅仅只是唱一首歌，而有的则是……

    “哈哈哈哈，终于转到你了！大阳我说你运气怎么那么好啊！”上一轮才和顾辉做完20个蹲起的张宸，看到酒瓶前端指向的地方瞬间就乐了，“再来再来！看是哪个倒霉催的！”

    然而事实的结果就是张宸高兴得太早，酒瓶竟然又指向了他，徐元瞬间就笑出声，他不怀好意地喊道：“寿星可不能耍赖啊，我们这些惩罚都是按着顺序来的，来，我看看你们轮到哪个了……嗯……哈哈哈哈你们要接受的惩罚是……亲一个！”

    “噗——”正喝着矿泉水润嗓子的夏大阳闻言直接把嘴里的水尽数喷了出来。

    “我操！什么？！！”张宸一脸的惊悚，眼睛睁得老大，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哈哈哈亲嘴啊。”顾辉笑得一脸淫荡。

    “哈哈哈哈这个好这个好！”周围的男生都不约而同地开始起哄了。

    夏大阳感觉自己脑门上的黑线都快流成瀑布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高明轩，发现后者顿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地低头把玩着自己手里的酒瓶。

    ……夏大阳觉得高明轩现在一定是在暗爽还好酒瓶没指向他。他们两个坐在一起，酒瓶的方向就差那么一点点儿。

    “我喝酒。”夏大阳很干脆地拿起一瓶新的黑啤，启了瓶盖后便直接仰头喝起来。

    由于是体积不大的小黑啤，一瓶一口气下来也不是太难，就当是喝了瓶饮料。

    张宸自然也是选择喝酒，就算他和夏大阳是发小，关系好，那他也下不了嘴去亲他一口，对于正常男性来说，这实在是太膈应了。

    这之后，夏大阳有点惊慌地意识到他今天的人品似乎已经灭绝了，过了几轮后竟然再一次转到了他，还是双人接受惩罚的，他紧张地盯着酒瓶转的方向——

    徐元。

    “咳咳，你们自己选择吧，‘其中一方将另一方压到地上或者沙发桌子床？上？做出那啥动作’……”拿着手机读惩罚内容的男生一脸的猥琐模样，说完还冲夏大阳和徐元意味深长地眨了眨本就不大的眼睛。

    夏大阳：“……”

    徐元：“……”

    高明轩瞥了一眼就坐在对面的徐元，没有说话，只是心不在焉地盯着桌子上那个瓶口指向徐元的空酒瓶。

    夏大阳咬了咬牙，又拿起一瓶酒道：“我、喝酒。”

    又一瓶黑啤下肚，夏大阳觉得自己的胃里全是液体，动一下都带晃荡的那种。

    徐元不尴不尬地伸手摸了摸鼻子，虽说他和夏大阳不算很熟，但一来二去也算是认识了，可再怎么样他都做不来那种无节操动作，对方要是个女的……呃，似乎，也不行……

    徐元有些嫉妒地看向夏大阳身边的高明轩，那家伙简直就像身带避雷神器，这空酒瓶无论是换谁转、无论是怎么花式旋转，都指不到他，跟中了邪似的。

    高明轩递给夏大阳一张纸来擦不小心蹭到手背上的酒水，他低声笑道：“你人品不错。”

    夏大阳略为不爽地看了一眼高明轩，说：“你别看笑话啊，我和你就差那么一点儿，其实那瓶子是指你的。”

    而高明轩索性就依着夏大阳来：“嗯，指我的。”

    接下来的一轮，中枪者是两个夏大阳不认识的人，一方对另一方说情话，那男生憋得脸都红了才说出来一句“亲爱的，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不，男孩！”

    一句话笑趴了一片人，夏大阳伸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他被那两个人逗得乐得不行。

    余光瞥到了坐在旁边的人，那人仿佛置身事外，依旧是面无波澜，似乎并没有Get到任何笑点。夏大阳蓦地止住笑声，他小心地瞄了眼高明轩，心里暗暗猜测高明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或者他天生就只有数学细胞而没有搞笑细胞。

    接下来又有两轮，徐元和顾辉各栽了一回，背着人从包厢里的这头走到那头，来回五次，整个下来人都累得快蒙圈了。

    就在夏大阳刚松了一口气认为不会再轮到他的时候，没想到那该死的酒瓶又一次指向了他，夏大阳差点没一口把嘴里的老血喷出来。

    “哈哈哈哈我去啊，这个好高能！一方跨坐到另一方的腿上，面对面的那种哈哈哈哈！”一男生一边捶着茶几狂笑一边大声读着惩罚内容，“早知道叫几个妹子来了，这兄弟运气可以啊！”

    高明轩挑了挑眉，他随手拿起一瓶黑啤，启了瓶盖递给夏大阳道：“喝吧。”

    夏大阳颇感无语地接过，高明轩实在是贴心啊。怎么都感觉他有种在幸灾乐祸的意思……

    另一个要接受惩罚的男生显然也是受不了如此恶寒的姿势，同样选择了喝酒。

    “大阳，咱们游戏可有规定的啊，最多喝三次酒，多了就不允许了啊，必须接受惩罚！”张宸开口提醒。

    夏大阳给他比了一个中指：“我知道。”

    不过他倒是还不相信自己还能再中次奖。

    再次喝了一瓶酒之后，夏大阳觉得自己开始有点懵了，虽说还不是太醉，但也确实没有正常时那么清醒。

    高明轩伸手按住夏大阳左侧的肩膀，来稳住他有些前后摇晃的身体，接着他偏过头，看向夏大阳的眼睛，意料之中发现那双眼没有了平日里的明亮，似乎是浮上了一层朦胧的轻薄水雾。

    “醉了吗？”高明轩问道。

    夏大阳用力地摇摇头，身体却自然而然地往高明轩那边靠了一点儿：“没有，我还很清醒。”

    高明轩看着已经有点儿醉了但却还在逞能的夏大阳，嘴角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游戏又进行了几轮，虽然夏大阳还是该笑的时候笑该起哄的时候起哄，但高明轩知道夏大阳有点撑不住了，因为他身体的大半重量都抵在他的右臂上。

    等到了最后一轮的时候，酒瓶被转得很用力，高速旋转的棕黑色酒瓶与玻璃茶几之间快速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酒瓶竟投射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色泽。许久，那酒瓶才缓缓地慢下来，最后停下，指向了——

    夏大阳。

    其他男生都开始笑了，说这次不能再喝酒了，愿赌服输吧。紧接着他们就开始继续转酒瓶，寻找下一个苦逼受罚者。

    高明轩抽出夏大阳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走的一瓶酒，放到茶几上后刚想握住夏大阳的肩膀让他坐正，耳边突然就传来徐元激动的声音。

    “啊啊嗷嗷嗷高明轩！高明轩！可算到你了！！你可不能怂！！！”

    其余不认识高明轩的男生皆是一脸好奇地看向他，期待他会作何反应。说起来这个长相异常帅气的人都快成今天的人生玩家了，怎么都轮不到他。

    不过上帝还是很公平的，你看，最后一轮不还是到他了吗。

    一男生拿着麦照着手机读惩罚内容：“其中一方躺在沙发/桌子/床上，另一方在上面做15个俯卧撑！……我靠哈哈哈哈这个妙啊！”

    张宸一听到这惩罚就被嘴里还没咽下去的酒狠狠地呛了一口，他借着酒劲儿也不甘落后地喊道：“高明轩高明轩！你不能怂！别喝酒！赶紧做！这沙发够大！给你们留出地儿了！”说着还拉走旁边的几个男生以腾出更多地方。

    这腾出的地儿都够两个成年人头接脚地连在一块儿睡了，高明轩瞥了一眼跟着起哄的顾辉，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顺手拉起了夏大阳。

    “？？？”夏大阳迟钝地看向他，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有点醉了，刚才就跟上课困极了似的直接断了片儿。

    周围的男生立刻都激动了，个个都两眼冒光地看向站着的那两个人，握在手里的手机都已经蓄势待发了。

    张宸显然是更激动，直接拉过夏大阳的胳膊把他按到了沙发上，嘴里还不停地笑着。

    夏大阳不明状况地躺在沙发上，刚想挣扎着坐起来就被高明轩给挡了回去，后者则是直接俯下身来，双手撑在他脸的两侧。

    看着就在自己上方30厘米处的俊脸，夏大阳顿感清醒了许多，紧接着他就有点莫名紧张，浑身木头似的僵在那里，手也不知道放哪儿，脸不知是因为喝多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噌”地就窜上了些许粉红。

    位于上方的那个人额前的碎发随意地搭着，深不见底的双眼就这么紧紧地盯着夏大阳，微薄的嘴唇微张，不甚明亮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性感。

    高明轩自己暂且不听耳边那吵闹的声音，看着眼前那双越发清亮的眼睛，他先是微垂眸，接着便稍稍侧开脸，手臂放松腿部绷紧开始做俯卧撑。

    当高明轩靠近的时候，夏大阳真不知道他的手应该放在哪，碰触到高明轩的胸膛时，他如摸到烫手山芋一般迅速缩回手，接着又把手垂在身体两侧，像死人一样笔直地躺着。

    由于高明轩把脸偏过去了一点儿，所以避免了面对面的尴尬，但那温热的呼吸扑到耳边和脖子处的时候，夏大阳还是没忍住——脸更红了。

    操啊？这也太奇怪了吧？到底是谁发明的这个无节操游戏？玩之前难道不应该加上“仅限男女之间玩”的吗？！

    一股熟悉的淡淡清香从高明轩的身上传到鼻尖，夏大阳紧咬嘴唇，堪堪把脸偏到另一边，让自己的脸对着黑色的皮质沙发，他刻意放松自己不去感受耳朵间传来的温热气息。

    高明轩看着夏大阳把头偏到一边，暴露出来的脖颈修长而白皙，上面有隐隐的血管，似乎还有血液流经时的跳动。他的眼神沉了沉，随后状似无意地贴近夏大阳的耳朵，问：“你在害羞吗？”

    “你妹啊！谁害羞了！”夏大阳立刻偏过头反驳，“我是个正常男人，当然觉得不自在了！”

    高明轩眼带笑意地瞥了一眼被夏大阳咬出浅浅牙印的下嘴唇，调笑道：“你只是在这儿躺着，我还要费工夫做俯卧撑，要不换你来？”

    夏大阳差点没把白眼翻出眼球，于是沉着声音没好气儿地说道：“切……我才不来。”

    徐元乐呵呵地拍着照片，暗想要不要把这些照片打上马赛克然后发到学校贴吧里或者空间里。为什么打上马赛克呢？

    这个问题非常具有代表性。市立高中的女生都是一家子的，严格遵循着“吃独食，肥水绝对不流外人田”的宗旨，一旦有谁私自发了高明轩的照片，不用问绝对会有学姐立刻找到发照片的人并强制她删除。要不然啊，按高明轩这种难得一见的长相，那必须分分钟上了微博热门。

    徐元举着处于相机拍摄状态的手机，通过手机屏幕看着镜头里的两个人。那两个人似乎在小声说些什么，高明轩说了几句话便勾起了嘴角，看起来心情不错，而在下面的夏大阳竟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徐元按下拍摄键，接着翻开相册，照片中的两个人眼神正好对到了一起。徐元看这照片先是愣了一下，他将脸侧过手机看向沙发上那看似正常的两个人，之后略感奇怪地挠了挠头发。

    下午五点钟到的地方，吃了两个多小时的饭，KTV包了4个小时，聚会结束后都已经晚上23:12分了。

    “兄弟，我俩先走了啊。”一男生搭着另一男生的肩膀冲张宸招了招手。

    “赶紧回去吧，路上慢点啊。”张宸挥手。

    到最后，一干人都三三两两地结伴走了，顾辉和徐元正好顺一点儿路，就赶着最后一班的地铁回去。

    “高明轩，大阳他你在路上照顾点儿啊，他喝得好像有点多。”张宸用纸擦干刚洗完的脸说道。

    “嗯。”高明轩应了一声，手揽住站得歪斜的夏大阳的肩膀，后者垂着脑袋，看起来是不太清醒。

    “那我先走了啊，”张宸揉了揉酸胀的脸，他从包里掏出公交卡，说道，“拜拜。”

    “拜。”

    高明轩把夏大阳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微低下头问：“夏大阳，你还清醒么。”

    被问的人晃了晃脑袋，抬起头时眼睛都已经没办法聚焦了，却还重重地点着头：“……当然了。”

    高明轩右手紧紧按住夏大阳的肩膀以防他直接滑下去，他现在是知道夏大阳已经醉得差不多了，可能只比六亲不认好一点点。因为这小子在喝了三瓶之后，自己又不自觉地干掉了一瓶半，估计是把酒当成饮料了。

    站在路边，高明轩有些吃力地掏出放在裤子口袋中的手机，他艰难地叫了辆现在距离自己并不近的出租车。

    由于时间较晚，出租车少不说大部分还都已经接了单，所以高明轩拎着不清醒的夏大阳在路边等了十多分钟才等到车来。

    出租车停下来后，高明轩先把夏大阳给塞进车里，自己才坐进去。而夏大阳一坐进出租车里整个人就跟没了骨头似的，贴着车门就睡，路上颠簸了一下，他吃痛地揉了揉脑袋。

    高明轩摘下帽子，看向坐在一边被玻璃震得睡得不踏实而直皱眉的夏大阳，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揽过他的脖子，然后把他的脑袋轻轻地放到自己的肩膀上。

    良久，高明轩开口说道：“师傅，开慢点。”

    “好嘞。”

    车窗外面是一个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的世界，狭小的出租车内弥漫着一股劣质香水的气味，闻久了让人有种眩晕和干呕的感觉。收音机放着午夜的音乐电台，频率时好时坏，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中穿来悠扬低沉的音乐，静下心细听时却惊讶地发现竟是身边的这个人之前在KTV中唱的那首歌。

    “……我没有生来勇敢天赋过人，面对人山人海只剩下一些诚恳，我没有怪脾气没有鲜艳纹身，力量只够表达一些真心……”

    “……连我这么一个普通的人，都想过要和你共同虚度光阴，只是我这么一个普通的人，却有为你横冲直撞的心……”

    轻缓的音乐渐渐退去，接着是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现在是北京时间23点45分，这一天即将结束，收音机前的你在做什么呢？是在忙着工作、做着乏味的数学题还是思念远方的他呢？我们都是最普通的人，做着最普通的事，想着最普通的人，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在新的一天里我们迎来新的希望与感动。感谢大家一个小时的相伴，明天同一时间我还会在调频756等着你……”

    高明轩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重量，幽深的双眼看向灯光虚幻的窗外，车窗的玻璃上模糊地倒出他的影子，还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在他的左肩上有团柔软的东西——那是夏大阳的头发。

    出租车在景合小区附近停了下来，高明轩拍了拍夏大阳的肩膀道：“醒了，到地方了。”

    夏大阳的嘴里哼哼了两声，他偏过头看架势还想继续睡过去。

    高明轩顿了一下，直接伸手把夏大阳拖出来。

    夏大阳被高明轩的动作搞得有些转醒，但还是站不稳，被强制性地拽出出租车时差点跌倒。

    高明轩转到夏大阳的前面，先是把他的手挂到自己的脖子上，环住，随后微低下身锁住夏大阳的膝盖窝，最后稍用力便把他背了起来。

    夏大阳把下巴压在高明轩的肩膀上，微睁着眼睛看着前面，问：“………这是哪？”

    高明轩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并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低声道：“夏大阳，你知道我是谁吗？”

    安分地趴在高明轩背上的夏大阳倍感好笑地笑了一声，胸腔的震动高明轩都能从紧贴着的身体上感觉到。他搂紧了高明轩的脖子，声音拖拖拉拉地说：“……知道啊……你是张宸的小学同学，徐元的同桌，高明轩！”

    高明轩的脸显而易见地黑了一下：“我就是高明轩，没有那么多的前缀。”

    夏大阳不太理解地长长“奥”了一声，他侧过脸说：“………哦对啊，你就是高明轩，我是夏大阳。”

    “嗯。”

    马路边的路灯发出昏黄的灯光，夜风带着凉意，夏大阳不禁缩了缩脖子，他皱着眉头，下巴抵着高明轩的肩膀，像问题儿童一样开口问道：“我现在怎么那么晕？”

    “你醉了。”

    “不可能的，”他慢慢地摇了摇头，“我酒量和我爸一样好。”

    “嗯，你没醉，你只是困了。”

    听到这话夏大阳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他又问：“怎么还没到家呢，我好困。”

    高明轩不厌其烦地回答：“很快。”

    之后夏大阳就像有问不完的问题一样一个劲儿地问，而高明轩也很给面子地都回答了。

    小区里很黑，偶尔一只野猫在漆黑的夜里从这头迅速穿梭到另一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四周安静得不像话，似乎整座小区都陷入了沉睡，等待明天太阳第一抹光亮的出现。

    “高明轩。”夏大阳低低地唤道。

    “嗯？”高明轩应了一声。

    夏大阳闭上眼睛，感受鼻息间传来的熟悉清香，还有温和的风袭过脸颊的触感。良久，他才再次开口。

    “你是不是不开心？”

    夜空中几颗渺小的星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尽管它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却也仍无法照亮整片天空。

    高明轩笑了一声，略带沙哑的低沉声音说不出的好听，他回答：“没有。”

    夏大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偏过头，微眯着眼睛看向高明轩，说道：“……你这人真搞笑。”

    高明轩侧过脸想回答夏大阳什么，却没想到夏大阳也是偏着头，当两个人的嘴唇蜻蜓点水般蹭过的那一瞬间，高明轩睁大了眼睛。

    夏大阳像是没有感觉似地垂下了脑袋，头一点一点的：“你为什么不开心？我爸说天天难过可是会短命的。我还想活很久，我还没出过国旅游呢。”

    而高明轩怔愣在原地，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在不断地放大。尽管只是点水般地一碰，但他还是感受到了那温热的感觉，还有那人鼻息间淡淡的酒香。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夏大阳有些不满地勒住高明轩的脖子，“我刚刚说到了，我舅跟我说挪威的海鲜很好吃……”

    高明轩回过神来，他继续稳步往前走着，低声回道：“嗯，很好吃。”

    踏上狭窄的楼梯，一楼的感应灯应着沉闷的脚步声而亮，发出微弱的暖光。楼道里有一股青草的气息，像是雨后夹杂着一丝泥土芳香的空气。还没到夏大阳的家门口，四楼右侧的那扇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哎呦，明轩啊，你怎么把他给送来了，这多费事啊，”夏大海赶紧让背着夏大阳的高明轩进来，他伸手把夏大阳扯下来，三两下把他安置到他自己房间的床上，“这臭小子，竟然喝多了。”

    “明轩啊，来把这个喝了，醒酒汤，刚熬好的，就知道你们这些孩子啊图新鲜，会喝酒，年年都整成这样。”夏敏端过来一碗冒着热气儿的汤说道。

    高明轩说了声“谢谢”后便伸手接过，辛辣的液体缓缓流进胃里，带来一阵暖意。

    “明轩，晚上就在这睡吧，跟大阳挤一张床，太晚了回家不安全。”夏大海走过来说道。

    高明轩摇头：“不了，谢谢叔叔，我的书包还在家里。”

    “……也是，明天还得上学。那你路上一定小心啊，注意安全。”夏敏说道。

    “嗯，”高明轩点头，他踏出房门道，“叔叔阿姨再见。”

    “好好，再见，慢点儿啊。”

    出了楼梯后，高明轩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好00:00整。

    走在不算宽敞的路上，高明轩突然站定，他抬头看向四楼的那个位置——

    最靠边的那家原本阳台的灯是关着的，隐约看到一个女人走了过来，把灯按亮，接着又把窗帘也拉开。

    高明轩沉默地转回头，修长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夜空中那几颗渺小的星辰散发出的光芒虽然微弱，却终究还是照亮了一片区域。

    由于时间太晚，高明轩没有再叫出租车，而是恰好坐上了00:10的最后一班27路公交车。

    他身体放松地靠到坚硬的椅背上，闭上了双眼。耳边能听到夜风刮过玻璃的声响，还有公交车沉重的身躯在行驶时发出的闷声低吟。

    良久，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地抬起来，接着轻轻碰触自己的嘴唇。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