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阳，来来，你过来，你站近一点，你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不写语文作业？”钱昀推了推眼镜，她看向站在一边的夏大阳问道。
夏大阳此刻简直想拿一把100厘米的刀狠狠地捅死自己！……不……还是换枪吧，很干脆的一下子可以痛快点儿。
“那个……没看见……”夏大阳底气不足地回答。
“没看见是吧，怎么班里其他同学都看到了就你没看到？”钱昀斜着个眼，开始进行她的拿手嘲讽绝技了。
“……”我瞎。
实际上就是因为这次的语文作业又是钱昀口头布置的，课代表之后也没往黑板上写，而夏大阳那时候刚好在走神想今天中午他妈会做什么饭，于是……压根就不知道钱昀还说了话。
“人家高明轩这都一个多星期了一次事儿都没犯，作业也都按时完成交了，怎么你开始出问题了啊？”钱昀转了一下椅子，面对着夏大阳。
接着她开始翻起了旧账：“你前天给高明轩送吃的我还没找你谈话呢，你给七班的学生送吃的怎么不给我们班送的呢，你基友在那也不行！”
“……”钱昀怎么知道了？
“那些都你买的？不是你买的是谁买的，你给我说说，我找她好好谈谈。”钱昀很直接地问道。
夏大阳怔住。这是韩雨让他拿给高明轩的，如果让钱昀知道那她不GG了？假如钱昀再通知她的家长……
“……我买的。”他硬着头皮承认。
“哦你买的是吧，你挺有钱是吧？”钱昀冷飕飕地说道。
“……没。”
“去把高明轩叫过来。”她说。
“啊？”夏大阳一听这话就懵了。
钱昀伸手拨了拨额前有些长的刘海，说：“啊什么啊，你没写语文作业，我上星期才说过的你难道忘了吗，把他叫来，赶紧的。”
“……”
走出办公室再顺手关上门，夏大阳犹豫自己现在要不要直接从二楼跳下去。
刚上完音乐课从音乐教室回来的高明轩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二楼办公室门口双眼无神，并且浑身散发着“我想死”气息的夏大阳，他走了过去，伸手轻轻推了推夏大阳的肩膀。
夏大阳晃了晃头回过神来，看到高明轩时还有些发愣，紧接着他立刻拉住高明轩的校服袖子道：“你来的可真巧！”
“怎么了？”高明轩垂眸瞥了一眼夏大阳拉着他袖子的手。
夏大阳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怂，他非常小声地说：“我作业没写完……”
高明轩只听到了夏大阳的嘴里在嘀咕些什么，但并没有听到确切的内容，于是再次问：“什么？”
“我作业没写完。”夏大阳索性直接豁了出去，口齿异常清晰地又重复了一遍。
高明轩：“……”
夏大阳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高明轩的脸色，结果发现他万年不变的淡定脸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缝，隐隐约约地有种“你不会是在逗我吧”的神情。有些……好笑，但夏大阳可不敢笑出来。
“没逗你，真的，我语文忘写了。”他很诚恳地承认。
高明轩：“……”
眼看高明轩抬脚想直接上楼，夏大阳立刻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哎，你别走！钱昀叫你……”
高明轩转过身看向夏大阳，眼里投射出“你赢了”的讯息。
“知道我把你叫来干嘛的吧？”钱昀开门见山地问高明轩。
“嗯。”
“下午放学后你们两个留下来打扫办公室，钥匙留给你们，记得锁门。”钱昀很直接地从自己包里掏出办公室的钥匙放到面前的办公桌上。
夏大阳觉得如果他的人生能改编成一首短小的歌，那歌的名字一定叫做《打脸歌》。之前他还一直担心高明轩写不完作业自己给跟着受罚，还强调“一定要写完啊”这句话，没想到这本身就是一个flag。
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那个，你下午放学直接走吧，办公室我自己打扫就行了。”出了门后夏大阳对高明轩这样说道。
而后者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就上了楼。
回到教室后夏大阳跟刚跑完3000米似的，浑身没劲地坐到板凳上，他有气无力地拍了一下张宸的肩膀：“太悲催了，下午放学给留下来打扫办公室……”
张宸给了他一个白眼：“我昨天给你说语文有作业了，你没听见吗？”
“你给我说了吗？啥时候？”夏大阳一脸的错愕。
“就放学那会儿……你小子谁啊，是不是披着夏大阳皮的妖怪？”张宸给夏大阳竖了一个中指。
夏大阳拍开张宸立在自己眼前的手，耸了耸肩道：“真没听到。”
“你真行，我服了你了。”张宸用牙签插了一块寿司递给夏大阳，“我帮你一块儿打扫，两个人比较快。”
夏大阳伸手接过，他咬了一口摇摇头，也没有提及高明轩，咽下嘴里的东西便回道：“不用了，办公室就那么大点儿地方，一个人就够了，你家那么远太麻烦了。”
张宸想了一下，说：“……好吧，那你随便扫两下就行了，用不着搞那么干净，那是他们老师的活儿。”
“我知道。”
下午放学后夏大阳很自觉地收拾完书包就径直去了办公室，办公室里的老师差不多都走完了，就剩个年级主任站在那里打电话。他把书包放到一旁的空闲桌子上，随后便拿起放在门后面的扫把从办公室的最里面扫了起来。
“哎哎，那位同学你怎么过来扫地了？”年级主任挂掉电话后问。
夏大阳闻言直起腰，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道：“呃……钱老师让我留下来打扫卫生，我犯错误了……”
年级主任一听这话就乐了，眼角都笑出了褶子，他拿起放自己座位上的公文包，笑着说道：“那可得好好打扫啊，明个你钱老师还得检查呢，你有钥匙吗？”
“有……钱老师给了。”他点头。
“那行，我先走了，打扫完了记得把灯都关上，门锁死啊。”
“知道了。”
年级主任离开后随手关上了门，办公室一瞬间陷入宁静，门外也没太有动静了。
学校要求学生放学后尽快离开，不要在校内与校外逗留，住校生及高三生在食堂或校外吃完饭后立刻返回对应自习教室进行自习。
高一部的这栋教学楼，除了一楼，每层这个位置的房间都是语数外政史生地老师的办公室。前门正对着楼梯，物化两科老师的办公室在对面的房间，楼梯口的另一侧。
十几张一模一样的宽大棕褐色办公桌两两相对地摆在宽敞的房间内，只有钱昀的桌子因为靠近门所以是单放着的。
每一张桌子上均是摆有几摞高高低低的学生作业本，还有很多老师自己用的备课档案和教材。除去这些之外就是各种各样的小饰品——有精致的自行车模型，有由毕业生写满祝福语的杯子，也有用薄纸叠成的逼真玫瑰花……尽管摆放的这些装饰品各不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每张桌子上都至少会有一张照片，或是自己孩子的，或者是全家福。
每个老师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从办公桌上就能看出来。
钱昀的桌子上放着两个相框，一张是她才上幼儿园的闺女，另一张是她略有发福的爱人，这两张相片都放在她右手触手可及的地方。书桌前面的书架里夹着很多东西，有两本厚厚的红色汉语词典还有许多文件，其中有几本相册十分显眼，钱昀在之前就拿给他们炫耀过，这是她以前带过的班级照片，都是出去玩的时候照的，里面的那些学长学姐们现在在世界各地，有的都已经成家了。钱昀还对一班的学生说，说你们要用功学习，这样就能一直留在这个班，我就能一直带你们到高三毕业，之后我也会给你们整理这个相册。
尽管并不是每个老师都是温暖的人，但夏大阳很庆幸自己碰到的都是好老师。就像钱昀，她有时候说话真的特别毒，但确实是真心实意对学生好，其他的老师也是同样。
他蹲下来捡起地面上一张扫不动的碎纸片，扔到垃圾桶里。地扫得够干净了之后，夏大阳放回扫把，拿过放在门后的拖把，打开门下楼拿去卫生间涮一涮。
终于干完所有的活儿，夏大阳到办公室里的水池边洗手，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仔细地检查几盏灯是否已经关上，顺便还有饮水机的电源，最后才放心地锁上门。
可以回家了吧，他都有点儿饿了……
按平常的速度走出校门，校内果然已经没几个人了，显得空旷旷的。紧贴着校门左侧的保安室里，门卫把头顶的帽子摘了放到一边儿，伏着身子趴在表面粗糙的桌子上吃着正隐隐冒着热气的拉面，大概是有些辣，嘴唇通红额头直冒汗。
将要过马路的时候，夏大阳有些意外地看到对面还锁在那里的山地车。
……高明轩，还没走吗？
他在哪？
“高明轩啊，最近你作业交得很及时，钱昀也跟我说了，说你表现不错值得鼓励。”张镭放下手中的热茶说道。
高明轩微微皱起眉，瞥向挂在墙壁上的时钟。
18点45分，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25分钟了。
“好好干，老师们都知道你非常聪明，只要你想学肯定能学好。”张镭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全班几十个学生中，他最担心的就是高明轩。这个孩子太过耀眼，也很有发展的空间，这么好的苗子如果栽他手里那就很可惜了。最近几天好几个老师都向他反应高明轩最近作业交的非常及时，没有落一样，张镭感觉自己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高明轩微低着头，看起来是在认真听张镭说话，而垂在他腿侧的手却不经意地握紧了拳头。
“昨晚你姑给我打过电话了，让我给你请一天的假，明天你不来上课，落下的课程就以后找时间补。”
“嗯。”
张镭再一次拍了拍高明轩的肩膀，说道：“回家吧，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吃饭吧，让你姑给你做点有营养的饭，正长身体。”
“嗯。”
高明轩走出办公室后快步下了楼梯，在二楼的办公室前站定，他伸手拉门把却发现门已经锁上过了，他用力拍了拍门，见里面没人回应便立刻转过身离开。
紧锁着眉头走出校门，高明轩用平常两倍的速度走路，在要过马路的时候看到了对面正往车站走去的人。
他看了眼还有十秒钟才能变绿的信号灯，没有多想便跑了过去，伸出手拉住前面那个人的手腕，再攥紧。
“对不起，张镭把我留下来了。”
夏大阳刚转过头，就听见了高明轩的这句话。
搞不清楚状况的夏大阳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出声道：“啊？”
“我去了办公室，你已经走了。”
夏大阳看向十分不自然的高明轩，不知道为什么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微妙情绪，他笑着摆了摆手：“没事儿，就一办公室，几分钟就好了，而且是我没写作业，你用不着真听钱昀的话跟我一块儿打扫。”
“赶紧回家吧，时间不早了，”夏大阳再一次无所谓地摆手，余光瞥见了公交车来了，便说，“哎，我车来了，不说了，我先走了啊，再见！”
跑进公交车，夏大阳坐到那唯一一个空位上，他把书包抱在怀里，靠着椅背看向公交车的车顶，不知不觉间眼睛一弯就笑了出来。
奇怪啊，他竟然因为一个人说的“对不起”而高兴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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