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夏天的太阳

    有一个成语叫做人生如戏，夏大阳对此非常地赞同。

    就比如这开学三四天了他每天早晨都能看见高明轩骑着他的山地车从他乘坐的那辆公交车旁边路过。

    学校要求学生在早上7点之前到校，夏大阳每天坐的是六点四十五的那班车，十分钟的车程到车站，再走个五六分钟到离车站最近的校园东门。

    高明轩的车子永远停在沃尔玛对面大厦的下面，用卷锁锁在白色的栏杆上，夏大阳每天早晨都能在下车后向学校走去的时候看到他的车子。中午他回家吃饭，但是下午坐车去学校下车后是看不到高明轩的车子的，应该是还没来。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高明轩去学校要比夏大阳早，因为他家离得不算近。对于夏大阳来说，早上能多睡五分钟绝不睡四分钟，能吃两口饭绝不只吃一口。因此，每天早晨夏大阳的生活异常混乱，他爸妈在一个单位，通常都是他爸骑着个电动车带他妈去上班，所以没空去送他上学。

    几年前夏大阳家买了辆二手车，结果发现用不了几次还得费油钱太不值了就又给卖了出去，现在他家绝对是低碳环保模范家庭，出门只有三种方式——公交车、电动车和地铁。

    上午第一节课是地理课，老师拿着白板笔在投影板上写写画画，操着带有外地口音的普通话讲着要点，时不时地看一眼放在讲台上的座次表提问问题。

    “果然是一班，年级最好的班，昨天我在七班上课，问个问题半天都没有学生吱声的。”地理老师推了推厚如酒瓶底的眼镜说道，坐在下面的几个男学生恬不知耻地大声应着“那当然”。

    班级的座位是按照民主选择的，夏大阳怕挡着女孩子看黑板，虽然他身高177也不算特别高，但总归是挡视线的，就自觉地拉着张宸坐到了第四排靠走廊窗户的位置。

    坐在窗户边儿的夏大阳记下笔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接着从包里掏出了缓解视疲劳的黑框眼镜戴上去。他眼睛不太好，以前有点轻微近视，花了不少钱矫正过后虽然能看清了，但这之后他还是会经常戴那种没度数缓解视疲劳的眼镜，一般都是上课或者打游戏的时候带。

    “下一节什么课？”夏大阳看了眼手表问。

    “语文，钱昀的课。”张宸翻出记在草稿纸上杂乱无章的课程表道。

    钱昀是班主任，一位30多岁的女老师，上几届学生都很喜欢她，说她上课特有意思，与时俱进开得起玩笑，对学生也特好。她让自己的学生叫她钱姐，虽然明里叫她姐，背地里大部分学生还是直呼其名。上了高中之后，不论是优等生还是差生明里叫老师，私下里谈到某个老师的时候都习惯叫老师名字。

    “都给我听好了啊，我刚上完七班的课回来，那群孩子机灵着呢，你们可得下点功夫。”钱昀踏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夏大阳飞快地从书包里掏出语文书放到面前，然后低下头准备上课。

    这堂课学的是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钱昀站在教室右侧的过道处讲海子传奇的一生。夏大阳伸手推了推略微下滑的眼镜，眼睛第七次不知觉间闭上了，只是这一次没有像前六次那样挣扎着强迫它们睁开了。

    钱昀好笑地看着整个脑袋都快钻书里的人，开口叫了声：“夏太阳！”

    这名一叫出口，就听见下头传来一阵哄笑。

    “老师，是夏大阳！”有个男生憋着笑提醒。

    “已经是第三个老师叫错了哈哈哈哈！”

    本来也昏昏欲睡的张宸被笑声震醒，反应了两秒后立刻伸手捣了一下还在恍惚中的夏大阳。

    “啊？”被戳醒的人一脸茫然地看向张宸。

    “夏太阳，班主任叫你呢哈哈哈哈。”张宸光听那隐隐约约谈论的声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毕竟这可是开学以来第三次了。

    夏大阳懊恼地站起来，得，才刚开学就被班主任逮着了个现着，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啊？

    话说回来，他名字是他爷爷起的，从小到大被叫错过无数遍。他爷爷说土名字的娃子容易养活，夏大阳真的打心底儿感谢他爷爷没给他起名叫夏狗剩或者夏狗娃之类的，不然啊，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

    这才开学三天，虽然钱昀有特地去记学生的名字，但还是没能记全，身为语文老师出现这种错误也是怪令人难为情的。她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问道：“夏大阳啊，困了是吧？”

    夏大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实诚地轻点头。

    “我说你们这些男生啊，怎么天天都困成这副死样子。刚刚我在七班上课，刚说完第一个字一小子就睡过去了，长得挺好看一小伙儿，整个一睡神啊。咋的都萎靡不振啊。”作为班主任，而且还是实验班班主任，对这种事绝对不含糊，钱昀走近了问，一副这件事你不解释清楚就没完的样子，“夏大阳你来，来，你给我好好说说你昨晚上都干嘛了？”

    昨晚上？

    吃完饭睡了会觉紧张不安地玩着手机不情不愿地写作业最后睡觉……

    “呃。”夏大阳喉咙间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是不是打游戏了？那个什么撸啊撸？”钱昀摆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模样。

    夏大阳连忙摇头：“不不不，没有。”

    张宸投给夏大阳一个同情的眼神，要怪只能怪夏大阳技术不到位，睡觉吧睡得太明显，不像他，技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浑然天成的地步。况且现在刚开学，学习任务比较轻，夏大阳这就是直接撞枪口上了，钱昀肯定拿他开刀。

    怕是上帝都救不了你。张宸瘪了瘪嘴。

    其实夏大阳也算是霉运上头，这几天的英语课他困得要命都没睡，就今天在语文课上放纵了一下就被逮着了。中考后度过了两个多月的悠闲时光，突然开始有规律的有任务的学习生活肯定不习惯，还得慢慢适应。

    夏大阳颇感绝望地微垂着脑袋，绞尽脑汁地思考该怎么完美地回答才能把伤害值降到最低。

    窗外的天空蓝得不像话，偶尔几只飞鸟振翅而过，留下一道看不见的痕迹。金灿灿的阳光穿过轻薄的空气，透过印着几枚新鲜指印的玻璃窗折射进来。

    他抬起头，开口要说些什么，或是事实，或是为自己辩解的话，但这些都还没出口就被门口传来的低哑男声打断。

    “报告。”

    夏大阳脸上闪现出显而易见的惊喜，他将视线迫不及待地移到声源处。

    那天风很轻云也很淡，那个将校服都穿得无比好看的少年就这么神奇地、这么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教室门口——

    夏大阳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高明轩的同桌不小心把没拧紧瓶盖的饮料碰倒了，饮料弄了他一手，他本想下楼去洗个手的，结果就被他刚好从办公室里出来的班主任张镭当了回跑腿，让他去把这些年级部刚发来的资料拿给正在一班上课的钱昀。

    明明只是楼上楼下两级楼梯而已，他却不愿意自己拿下去。高明轩不想去，却也不好拒绝，所以只好洗完手后再把资料捎过去。

    只是这刚一进门就接收到一股，嗯……莫名的视线。让他浑身不自在。

    视线微微一偏，高明轩就看到了那个正一脸高兴地看着他的男生。

    自己……认识他么？

    还有……他在高兴什么？

    高明轩：“……”

    迟疑了一下，高明轩走进来，把资料递给钱昀，说：“张老师让我拿给你的。”

    钱昀草草地对夏大阳说了声“你先坐下”，给高明轩道了句“谢谢”后便翻着资料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任务完成的高明轩抬脚离开教室，额前的碎发随着步伐轻轻浮动，日光温柔地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高挺的鼻子在侧脸留下一片阴影。

    坐在下面的女生有些按耐不住了。

    “活过来了……”夏大阳一坐下来就劫后余生般拍了下张宸的肩膀，“你同学来的太是时候了。”

    “哈哈哈，确实，来晚一步你可就凉透了。”

    那边刚踩上楼梯第一个台阶的高明轩顿了一下，接着停在原地回想。

    刚刚那个站着的男的，似乎有点眼熟。

    如果没看错他旁边坐的是张宸吧，那他应该就是张宸的那个小学同学了，只不过上次见他似乎并没有戴眼镜。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夏什么阳？

    “夏太阳？”高明轩低声呢喃。

    对，就是夏太阳。高明轩微抿唇，像是肯定了自己的记忆。

    夏天的……太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