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知听皇后说完了这句,心都凉了。
原先的期待就像是脆弱的薄胎瓷瓶, 在这一瞬间碎裂, 纷落如细雪。
“母后”赵曦知蓦地站起身来, “可、可是”
张皇后皱了皱眉,淡淡冷冷地继续说道“你毕竟是大了,心里有喜欢的女子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曦儿,你自然该明白, 娶妻当娶贤,而且你自然知道, 你命中注定的正室是谁。”
赵曦知微怔之下,窒息的感觉复又出现“是、是乔养真”
皇后说道“这还用说么”
赵曦知后退了一步。
因为皇后暗中偷偷告诉了赵曦知宁宗有意撮合养真跟赵尚奕, 对赵曦知而言就如同肩头的一副重担落下虽然心底隐隐地也略有一点微妙的怅然, 已经给他刻意压下。
可虽然皇后自有心意, 但赵曦知是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凤命的,所以对于那什么“孤鸾”的说法, 他也不大肯放在心上。
对他来说假如赵尚奕真的娶了乔养真, 也许两个人就会白首到老, 也未可知。
所以他并没有将皇后心里的打算当真。
先前他就曾经想过趁机跟皇后提出桑落之事,可那时候还欠缺一点勇气, 直到听程晋臣说有人去桑家提亲,才终于按捺不住。
没想到却得到了皇后如此的答复。
赵曦知缓了缓神, 胸口起伏不定“但是母后, 孩儿孩儿从来中意桑家小姐, 并、并不忍心让她落得什么侍妾的身份。”
而且赵曦知自然清楚桑落的性子,她看似温婉可人,其实是外柔内刚,只怕受不了这种屈辱。
皇后闻言怔了一下,然后认真看了赵曦知片刻“曦儿,你是当真的”
赵曦知郑重地点头“母后,孩儿是真心的。”
张皇后眉头皱起,片刻才说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你的心思自然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怕当初、母后跟你说要你娶乔养真的时候,你心里就有了她了所以你那时候才口口声声的什么不想娶养真,是不是”
赵曦知张了张口。
皇后这话其实倒也不算是冤枉他,当时他竭力抵触跟养真的亲事,一是因不信那些皇后命的传说下意识地叛逆心理。但最主要的原因,却自然是因为心里有人。
皇后见儿子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是说中了。
张皇后嗤地一笑“怪不得本宫隐隐地听说过一些流言蜚语,只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你是个自有主张的孩子,跟那些喜欢胡闹不知轻重的不一样。可没想到,你居然在这种要紧的事情上钻了牛角尖。”
赵曦知方才几乎以为美梦成真了,此刻突然落空,心中说不出的焦躁“母后,我不是、我”他说不上来,索性把所有都推到养真身上,“都是为了那个乔养真,要不是她”
“你闭嘴”皇后不等赵曦知说完便将他喝止,“你还敢说当初你跟养真见面,每每生事,我还奇怪呢,你明明不是那种格外冲动没有规矩的性子,怎么偏跟她不对付,我还以为真的是八字不合呢,现在看来都是你故意为之”
赵曦知咬了咬唇。
皇后说道“母后先前把你父皇的绝密心意告诉你,本以为你会开窍,没想到你反而更呆了你要是在这个时候娶了别的人,你就变成跟宁王一样了那母后先前的各种筹谋算计又成了什么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不知哪一个皇子你就那么喜欢屈居人下”
赵曦知无法按捺,终于说道“孩儿先前说过多次,不信乔养真的凤凰命,那个孤鸾的说法也是一样孩儿反而觉着,母后跟父皇考虑太过了先前为了她的凤命,拼命要孩儿去接纳她,如今又因为什么孤鸾命,又拼命把她塞给尚奕孩儿索性说句不怕的话,若是母后真的想要孩儿成事,那么索性别把乔养真推来推去,直接就把她仍旧定给我就是了且看看儿子的命到底如何,若儿子担得起,那自然是水到渠成天下之主,若真的不是那真龙天子的命格,那索性就给她克死,也是死得其所毫无怨言”
张皇后没有想到赵曦知竟说出这些话,她睁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听到最后,终究忍无可忍,张手一个耳刮子扇了过去
殿内响起了极为清脆的一记声响。
赵曦知竟给打的往旁边歪了一歪,但他却仍是满面倔强,毫无悔改之色,只是又转回头来看向皇后“母后”
张皇后瞧着他倔强的脸色,不等他说完,“啪”地一声,又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赵曦知给打的睁大双眼,骇然地看向张皇后。
皇后呼吸有些急促“你、你若是想要活生生的气死我,你就再多说两句。”
赵曦知闭了闭双眼,跪倒在地。
皇后见他终于沉默不言,可是想想他方才所说的话,真真的句句刺心。
拼命地定了定神,皇后说道“你听好了,就算不是乔养真,在本宫这里,也绝容不下一个小小桑家的庶出女孩子做你的正室。能许她近你身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要真的是那样不求上进目光短浅的,也枉费了母后对你的一片苦心,也白费了你父皇对你的厚望。”
赵曦知听到最后一句才又抬起头来。
张皇后说道“你可知今日你在这里说的这些话,若是传到你父皇耳中去会怎么样你父皇何等的宠信老天师你不是不知道。你这是在自寻灭亡,还要带着母后一块儿”
赵曦知从来不是个软弱的人,但是现在眼圈却忍不住微微泛红,他讷讷地说道“我、我只是想娶自己喜欢的人而已。”
“可你是皇子”张皇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失声叫道“你是本宫所生的皇子你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不是什么碌碌无为的市井之徒,你莫非以为,自古以来皇室宗亲,上到天子下到寻常王侯,娶妻生子,都是找的自己喜欢的人就算是市井之徒,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你说要谁就要谁你不觉着这话听来肤浅无知的很吗”
赵曦知哑口无言。
过了年,很快就开了春。
先前惊扰京城的那场风寒疫情好像随着冬季的离开而消退了。
三月里,是养真的生日。
这件事是赵曦知从程晋臣的嘴里听说的,赵尚奕自然也早知道了。
赵曦知原先因为见到贵妃那样对待尚奕,还很是同情,谁知道转眼间自己就狠狠地给皇后打了脸。
而两个人之所以双双受罚,多多少少竟都跟乔养真有关。
是以赵曦知看见尚奕,不免有同病相怜之感。
且就在赵曦知跟皇后说过桑落之事后,原先在御林军内当值的桑苓突然间给调了任。
竟从宫中侍卫,调到了五城兵马司内当差。
虽然明面上只是寻常的调任,而且也似是升了官,可从宫内到了外头,却是明升实贬的。
赵曦知心里知道,必然跟自己和皇后的那场谈话有关。
他几乎就想去找自己的母后问问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是他又明白,就算问了皇后,皇后也有一百种法子否认,就算不否认又如何以他现在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干涉朝廷之中任何官员调动的。
他心中对于桑苓、桑落,存着一种深深的愧疚。
这日,赵曦知跟程晋臣出宫,从中街上打马而过。
走了许久,远远地看见前方人潮汹涌。赵曦知看着眼熟“那里是什么地方”
程晋臣道“殿下怎么忘了,那里正是先前的汇丰楼啊。”
赵曦知挑眉,眼前出现了八月十五那天晚上,自己跟程晋臣惊鸿一瞥,看见乔家众人打楼前的灯下经过。
心底莫名地浮现养真当时有些悒郁的神情,赵曦知叹了口气,此刻的心境,隐隐竟似物是人非之感。
程晋臣却眉开眼笑地道“殿下当时还说,若此楼开张,便去瞧瞧呢,殿下有日子没出宫了,应该不知道这汇丰楼早就开了张,而且生意十分之好。据说是请的大厨很出色,我去过两次,是真个儿不错,殿下今日要不要试试”
赵曦知强行压下心头的抑郁,笑道“那是当然了。京城内数得着的便是云霄楼,我倒要试试看这个跟云霄楼比较,哪个更胜一筹。”
当下两人打马往那处而去,到了楼前,便有小厮快步迎上,躬身行礼,将两人的马儿牵了过去,系在楼前的柳树之上。
赵曦知抬头看着那楼的匾额,却还是昔日的老招牌,并没有换掉。负手入内,进了门后一打量,却果然见楼中宽敞明净,原来这汇丰楼底下是八扇开门,门窗都是雕花镂空,此刻因为开春了,天气不那么冷,门扇皆都打开,加上天好,阳光透入,格外明亮,又映着镂空的窗格在地上桌上,闪闪烁烁,像是淡雅的图画似的,竟比云霄楼更见阔朗雅致。
赵曦知挑眉道“有些意思。”
店小二早迎了上来,却是向着程晋臣躬身笑道“小公爷您来了快上楼。”
程晋臣虽只来了两次,这小二却已经牢记住了。
程晋臣笑着先请赵曦知往前,小二见小公爷竟对这相貌英俊的少年公子如此恭敬,便知道也是身份非凡一类,当下忙又行了礼,毕恭毕敬地陪着两人上了二楼。
原先这汇丰楼乃是茶楼为主,如今换了新的掌柜,一二楼便吃饭为主,三四楼却是喝茶消遣的地方,闹中取静,秩序井然。
程晋臣跟赵曦知两人来到二楼靠窗户的地方坐了,程晋臣吩咐“你们今日的招牌菜是什么”
小二忙笑道“最近开春,山野里的荠菜最鲜,今日专供的是荠菜馅的三鲜饺子。”
程晋臣笑说“好生有趣。”说着看向赵曦知“殿”
他及时打住,改口道“哥哥觉着如何”
赵曦知听得新奇“这荠菜我隐隐在哪里看过,像是一味药来着,怎么也能做菜么倒要尝尝看。”
程晋臣笑对小二道“就要这个。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好的”
店小二道“还有鲜嫩的肥鱼,清甜可口,清蒸最好。”
程晋臣点头“除了这两样,再弄几样时新小菜,要做的极干净。酒是什么”
小二答应着,道“正要跟小公爷说,您来的正是时候,店里新得了两坛子八宝酒,是最新的春酿,用的桂圆,枸杞,黑枣,杏仁还有橄榄等八样好东西酿成的,又醇香,又滋补。”
程晋臣笑道“你们这店真是有意思的很,总有这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好东西。”说着便让小二快去准备。
店小二去后,赵曦知道“听着这殿内的菜跟酒,就知道这店主是个有意思的人。”
程晋臣笑而不语,只道“殿下先别顾着夸,到底要亲口尝过才知道好不好。”
赵曦知点点头,转头往窗外看去。却见窗外的柳枝摇曳,犹如翠带随风。满世界都是春意盎然,只有他似秋风萧瑟,想着想着,三殿下不由又叹了口气。
不多时酒菜陆陆续续送了上来,赵曦知低头看去,竟有一多半都是他不认得的菜色。
当下才把心中忧愁压下,挨个尝了起来,竟是出乎意料的爽脆好吃,好像治愈了他先前烦躁的心情。
至于那八宝酒,有淡淡的药香气,又有甜香的酒味,赵曦知吃了一杯就立刻喜欢上,赞不绝口。
三殿下原先愁思满腹,此刻却敞开了胸怀,两个人不知不觉喝了半坛子酒后,那些愁绪早都给酒力赶跑了。
赵曦知长吁一口气,笑道“想不到今日竟有如此口福,还是跟你沾的光。”
程晋臣见他玉容上有淡淡红晕,便道“这个我可不敢邀功。只要殿下喜欢就再好不过了。”
赵曦知道“怪不得进楼的食客络绎不绝,果然有其大可观之处,只不知道这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程晋臣意味深长地笑道“只怕殿下已经见过了。”
赵曦知一愣“你说什么”
程晋臣原先当然不知道这酒楼跟养真有关,但他因为对薛典格外上心,从薛典在乔家出现开始就留了意。薛典行踪虽然低调,可是程晋臣的人仍是发现他屡屡出入这汇丰楼,可见跟汇丰楼关系非同一般。
程晋臣来到汇丰楼光顾了几次,慢慢地尝出滋味,他也知道薛典原先不过是个武夫而已,怎会有那些机巧心思,后来去樱桃巷的时候问起养真,养真也并没有瞒他。
此刻程晋臣正要告诉赵曦知,突然间却听到楼下有一阵鼓噪。似乎还有桌椅板凳摔裂的响动。
两人对视一眼,赵曦知道“出什么事了,去看看。”当下便起身来到楼梯口往下打量。
却见一楼正中站着几道人影,有人正在推搡原先的食客,摔打着板凳桌椅等物,嘴里骂骂咧咧,小二想去阻止,却给那人一巴掌打在地上。
只听那人骂道“快叫你们那狗养的店东出来,你们做的什么破烂东西,乡下喂猪的菜也拿出来卖钱,你们是穷疯了不成还是瞧不起大爷们”
另一人道“听说这狗店东原先就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把人家好好的店骗了去,如今这招摇撞骗的手段越发厉害了今日必然绕不得他快出来”
这些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拍桌踢凳,很不可一世的模样,吓得众食客都避退,外头看热闹的人倒是聚拢过来。
程晋臣早皱起眉头,原来他看出虽然这几人似是食客,但分明是些地痞的行止。
此时原本在柜子后的掌柜出来,陪着笑道“各位,我们跟你们无冤无仇,先前已经来捣乱了好几次了,我们只是和气生财不愿计较而已,各位又何必如此不依不饶的呢”
这本是息事宁人的好话,那些人却偏听不得,其中一个上前揪住那掌柜衣襟“你们弄些猪食来卖钱,还敢说我们捣乱”挥手就要打。
正在此刻,突然听楼上有人道“住手。”声音清朗,隐隐透着一股威严。
众人抬头看时,却见有一名金玉其质的少年从楼梯上缓步负手而下,在他身后的少年年纪也不大,却同样的长相出众,两人的打扮也看着是非富即贵的模样。
程晋臣正欲出手,没想到居然是赵曦知先忍不住。
赵曦知先前吃的心满意足,突然听有人口口声声的说什么“喂猪”之类的话,很觉讨厌。又看出这些人咄咄逼人,竟不像是单纯的嫌弃食物,而是找茬来的。
他在宫内忍了许久的气,今日好不容易才得畅快,哪里容得下这些人在跟前坏兴致。
若是别的地痞,见赵曦知跟程晋臣的打扮,只怕也就知难而退了,但他们偏偏是有目的而来,是想把事情闹的越大越好的,见有人敢出头,正中下怀,当下便又口出污言秽语,围了上来。
尤其是为首的一人,因见赵曦知一副富贵公子的模样,身边又好像没什么随从,自以为是个好欺负的,出手便欲轻薄。
不料手还没碰到对方的脸,手腕就给闪电般捏住。赵曦知冷冷一哼,手上用力,那人愣了愣,杀猪般叫了起来
赵曦知之前从南边回来后,便苦心孤诣于骑射之术,武功早就比先前精进非常。只不过他毕竟是皇子的身份,宫内的陪练们往往投鼠忌器不敢过分,如今突然间遇到这些不长眼的人,对于三皇子而言,却像是现成的上好对练。
程晋臣本来紧跟在赵曦知身后准备随时护卫,但是真正动起手来才发现,原来根本用不着自己。赵曦知显然乐在其中,他原先喝了酒,正是酒力微涌的时候,又是一身血热,又加连日积攒的怨念之气,此刻尽数发挥出来。
等顺天府的人闻讯赶到的时候,那来捣乱的几个地痞已经给赵曦知尽数打翻在地,楼外的躺着三人,楼内还有四个,一个个都伤的不轻。
顺天府之人见状大惊,他们这些人跟地痞是互有勾结的,偏偏又不认识赵曦知,当即狐假虎威地上前喝问是谁人闹事。
赵曦知正是略觉尽兴的时候,可是又嫌弃这些地痞太过草包,不值一打,此时见顺天府的差人青眉绿眼,当下不悦喝道“你说什么你怎么不问是谁在这里惹事我不过是路见不平而已,你反而问我”
那差人见他出言不逊,还以为是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醉酒而已,当下一把捉住赵曦知“好个混账,敢公然顶撞公差给我拿下”
正在大水冲了龙王庙,有人及时喝道“住手”
赵曦知蓦地回头,又惊又喜,原来这来的人竟是桑岺。
桑岺自打外调到五城兵马司,身为西城副指挥使,负责京城的巡捕、疏通街道等事,看似繁忙,其实不过是个闲差。
但桑岺很会做人,自打调来此处,便跟兵马司众人上下一片。
顺天府跟兵马司是联合通气的,自然也都知道他,如今见他来到,才忙收手。
桑岺斥退了众人,又走到赵曦知身旁,压低声音问“殿下怎么在此”又看赵曦知脸上带红,便皱眉对程晋臣道“自然是小公爷领着殿下出来胡闹的,若是给皇上跟皇后娘娘知道,如何了得”
赵曦知正有六七分醉,飘飘然地笑道“桑大哥放心,我没事儿,好的很你来的正好,咱们回去继续喝酒吧。”
桑岺见他醉的不轻,此处又人多眼杂,便对程晋臣使了个眼色,扶着赵曦知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赵曦知给他们两人扶着,且走且说道“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对了桑大哥,我还要向你赔不是呢。”
桑岺笑道“殿下果然醉了,又有什么不是”
程晋臣虽也有醉意,却还清醒些,便笑道“是我大意了,只以为那八宝酒好喝,没想到后劲也是足的,这幅模样却不能即刻回宫了。”
他左顾右盼,觉着此处距离樱桃巷不远,因说道“桑大哥,劳烦你把我们送去樱桃巷吧”
桑岺一愣“樱桃巷”
程晋臣道“我乔家妹妹住在那里,少不得就先叨扰叨扰她了。”
桑岺琢磨着笑道“原来是勇冠候府的乔四姑娘。若不唐突,自然使得。”
于是命手下当街拦了一辆马车,把赵曦知扶了上去,程晋臣也跳入车内,往樱桃巷而去。
此时在樱桃巷中,养真正点看了自己的南院小仓库。
她新酿的八宝酒,除了送了两坛子往汇丰楼,还留了一坛子放在南院,准备等赵芳敬来的时候喝。
最近养真忙这些酒菜的时候,都是丽月在身边跟着忙前忙后,此刻便道“妹妹这么惦记着王爷,王爷一定很高兴,只不过将来他娶了王妃,也不知会怎么样了。”
养真一怔。
自打开春之后,京内忽地有些新鲜流言出现。
据说是十三王爷赵芳敬的亲事似乎有了眉目了。
养真起初以为是程红玉说的那跟定国公府的事,虽然按理说此事不成,但毕竟世间并无绝对之事,若有转机倒也不足为奇。
谁知最近渐渐地竟又听说,不是跟定国公府,对方好像、是王贵妃家的一个什么远亲,据说是才上京不久,深居简出,没有多少人认识。
这就有点奇怪了。
养真搜肠刮肚,贵妃家的亲戚自然数不胜数,上京投奔的也不在少数,好似、的确有这么几个姑娘,但却没有任何一个是跟赵芳敬定过亲的。
而且贵妃家将来的下场可不算很好,赵芳敬怎会跟他们扯上关系
本以为这风吹一阵子就消停了,谁知最近越演越烈,让养真心里而已好奇的很,恨不得立刻去找赵芳敬问个究竟。
丽月显然也有些担心,因说道“妹妹,上次欺负咱们的那个大坏蛋,我记得就是王家的人呀,你说,假如这王小姐也不是好人该怎么办王爷岂不是要吃亏的”
养真心头一乱赵芳敬何等聪明,总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纠葛。
那又为何放任这些“流言”不管呢
正在此刻,外头报说小公爷来了,养真忙亲自迎了出来。
不料才走几步,就见赵曦知脚步趔趄,脸色微红,微微低着头给一个人半扶半抱着带了进来。
养真蓦地止步,看看那人,认得是桑落的哥哥桑统领。当下她后退数步站住了。
此刻程晋臣上前笑道“妹妹别见怪,我因跟殿下在汇丰楼里一时喝多了,怕回宫后给人看见了,幸而你这里距离汇丰楼近,所以借你这里醒醒酒。”
养真忙回头吩咐杏儿,快去厨房叫熬两碗醒酒汤送来。
此刻桑岺扶着赵曦知进了堂下,让他在圈椅上落座。
养真便向着他微微屈膝“桑统领。”
桑岺转头,态度倒是十分温和“四姑娘,有劳你了。”
养真打量着他,心中略有些怪异之感“您客气了,这不算什么。”
程晋臣倒了一杯茶,自己喝了两口,赵曦知吩咐道“再给我斟满了。”
桑岺笑道“殿下还以为在酒楼里呢。他很少喝成这个样子,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还在酒楼跟人大打出手。”
养真正诧异,程晋臣听到这里道“是那些去挑衅在先,殿下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
赵曦知突然挺身而起,扬手朗声地说道“一伙草包,再来一百个我也能打。算什么本殿下拳打南山猛虎”
养真吃惊地看着他发酒疯的样子,忙又吩咐外头快叫两个小厮来。
桑岺摇摇头“我还有差事,不能在此多留。四姑娘,你看”
养真见赵曦知一反常态,很想立刻把他踹出去,可听桑岺如此说,只得说道“我会叫人照看殿下,桑统领放心。”
桑岺道“四姑娘还以旧日官职称呼,可您大概不知,我早就不在宫中任职了。”
养真一怔。
桑岺含笑向着她点点头“我如今在五城兵马司里。”说着又走到赵曦知身旁,温声道“三殿下且先在这里好生休息片刻,等酒醒了再回宫不迟。”
赵曦知蓦地听见他的声音,竟握住他的手,竟带着哽咽道“桑大哥,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姐姐,母后她、她不许我”
养真皱眉震惊地看着三殿下撒酒疯,听到这里便咳嗽了声。
桑岺皱眉,还未做声,赵曦知抬头瞪着养真,道“是你乔养真都怪你”他叫嚷着,竟在养真肩头推了一把。
养真猝不及防踉跄后退,幸而桑岺在旁边及时地将她扶住。
赵曦知已经站起身来,他直直地瞪着养真“你、你”连说了两个你,双眼一闭,往后倒了下去。
养真压着要揍人的冲动,命小厮把赵曦知跟程晋臣两人扶到了左边的厢房之中安置。
不多时厨下送了醒酒汤来,程晋臣的那一碗,丽月早端了去了,养真就叫得善得良去喂赵曦知。
谁知赵曦知才喝了一口就又喷出来,道“这是什么东西如此难喝,是要暗害本殿下吗”吓的两个小厮不敢动手。
养真见他这样不识好歹,走近看了眼,想到方才赵曦知当着桑岺所说的话,心中想“看样子他已经把心事告诉了皇后娘娘,但是娘娘却并不答应,所以才说什么对不起桑岺跟桑落吧。这次总归不该是因为我的原因了吧”
赵曦知却难得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养真上前打量了他一会儿,这数月不见,三殿下面上的青涩退去不少,已经渐渐地开始跟养真记忆里的那张脸契合了。
养真长长地叹了口气“现在你总该知道了吧,这世间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
才说了这句,赵曦知便睁开了双眼。
毫无预兆地四目相对,养真一愣,赵曦知唤道“乔养真。”
他的神色竟是异乎寻常的冷静跟正常,好像一点都没喝醉。
养真道“三殿下,你、你酒醒了”
赵曦知不答,出手如电握住养真的手拉到跟前,他的眼睛格外幽深,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
凝视中,赵曦知喃喃道“要是娶不到桑姐姐,我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我娶你吧你有本事就克死我。”
养真双眼瞪大,竭力想要抽手回来,但赵曦知握的紧紧地,挣扎中竟把她拉到身边。
养真忽然察觉这情形似曾相识,那些可怕的记忆瞬间在脑海中涌了上来,养真奋力挣扎,一边乱挥乱打。
但是两人的力气毕竟相差悬殊,就在无法可想的时候,门口有人冷道“放开她”
赵曦知正神智昏沉的时候,可听见此人的声音,却竟下意识地松了松手。
这会儿那人已经走到养真身旁,将她往身后一拉,抬手一巴掌打在了赵曦知的脸上。
赵曦知遽然给打了一巴掌,整个人愣住,他昏头昏脑地看向眼前人,当看见那张眉目如画的脸的时候,赵曦知喃喃道“十三叔”
可脸上丝毫也不觉着疼,赵曦知呆呆地向着赵芳敬笑了笑,脑中一昏,整个人跌在榻上,彻底地醉睡了过去。
此时此刻,养真才总算定神。
但身上仍旧有些瑟瑟发抖,心底是挥之不去的寒意。
她看向人事不知的赵曦知,突然跳上前,挥拳向着他脸上身上乱打过去。
赵芳敬愕然之余,忙抱住她的腰,才将她抱离榻前。
“我已经打过他了,何况你这样乱打,只会伤着自己的手。”赵芳敬啼笑皆非,很是无奈。
身旁赵曦知已经发出了沉沉的鼾声,养真恨恨地瞪他一眼,给赵芳敬拉着手离开了房间。
两人来到外间,养真深深呼吸几次,才将那股带着酒气的冷意从心底驱散。
赵芳敬回头看着她道“他醉的那个样子,你怎么还敢跟他独处”
养真有苦说不出,只道“我、我一时忘了。”
赵芳敬叹了声“程晋臣带他来的时候,你就该叫桑岺带他们去桑家,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养真后悔地说“毕竟是小公爷带来的,我不便就推出去。而且他们醉的那样,我也怕推出去会另外生事。”
赵芳敬想到方才进门时候所见,原本平静如水的心里竟也有些微乱。
转身背对着养真,赵芳敬平静了一番心绪,才又微笑说道“罢了,这也怪不得你,只是怪曦儿罢了,他的酒品不好,偏还学人喝酒,等他醒了看我如何教训他。”
两人且说且来到了后院,养真终于想起那传言之事,便问赵芳敬道“十三叔,你最近怎么又少来了”
赵芳敬道“最近是有些杂事缠身。”
养真问道“什么杂事”
赵芳敬转头看她“怎么了”
养真见他一脸淡然,忍不住道“先前、是薛叔叔在外走动听到的消息,据说十三叔要跟人定亲了,是不是真的”
赵芳敬听了这个笑道“这个啊,是真的。”
养真虽然心怀好奇而问,但满心里以为自己一定会得到否认的答案。
万万想不到,竟是这样。
她的双眼瞪的圆圆的,仰头一眼不眨地看着赵芳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是真的”
赵芳敬正色回答“不错,我的确是要跟人定亲了。”
没来由地,养真突然有些胸闷窒息之感,同时眼中也有些异样。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忙低头“我、我还以为他们是说笑的呢可是你、”不知不觉中双手已经握紧,养真觉着自己该笑,可是一时居然笑不出来,就只僵硬地问道“既然是这样的大好事,十三叔事先怎么竟不告诉我一声呢”
难道真如丽月所说的,他将要娶亲,所以便冷落了自己,甚至连跟自己说一声都懒的
毕竟,成亲是他的终身大事,她知不知道的,又有什么要紧
如果现在就是这样,那么成亲之后自然就更加不用说了,到时候只怕都不知道她乔养真是何许人也了。
此时虽然站在赵芳敬身前,可养真却忽地觉着自己像是大海中的一叶浮萍,随波飘飘荡荡,孤单凄惶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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