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晋臣打听了一番, 回头对赵曦知笑道:“殿下你听, 原来是在说妹妹。”
赵曦知哼了声,不置可否。
程晋臣本觉着这件事很是有趣,见他不言语,便也不做声了。
大家往前又走了一段,赵曦知冷不丁冒出了一句,道:“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十三叔做的事而已, 倒成了她的功劳了,这些百姓真真愚昧不堪。”
程晋臣笑道:“话虽如此,可是看这些百姓很高兴妹妹来这里呢。”
赵曦知又悻悻地说道:“什么注定为皇后的……十三叔, 我跟七弟才算是正经皇族的人呢,怎么也不见这些人感恩戴德?”
程晋臣见他竟吃起养真的醋,不由道:“我想是这个道理, 不管是楚王殿下还有三殿下跟七殿下,大家都是奉旨而来,也是应当的。但是妹妹却是自己来的,且她又是个外柔弱的女孩子,所以百姓们大概才外的欢喜。”
赵曦知见他句句向着养真,忍不住叫道:“你怎么老说她的好话, 如果是这样,那当初我跟七弟还有十三叔干脆不要来了,就只让她自个儿一个人来就是!”
程晋臣见他刁蛮起来, 便笑而不语了。
不料身后赵能在马车里躺着, 听见两人说到这里, 赵能笑道:“三哥怎么好像外针对乔家妹妹?叫我看她的确是不错,一个小女孩儿居然敢独自往这危险的地方跑……也难怪百姓们这样高兴。”
赵曦知见这两人竟都站在自己对面,气的翻了白眼,回头道:“给我闭嘴。要是伤口不疼了,就下来骑马!”
赵能吐了吐舌,不敢做声了。
钦差一行人才进城,就有倕州知府亲自来迎接,百姓们才知道原来是三皇子跟七皇子驾到,纷纷跪地。
赵曦知因才受挫,脸色不是太好,知府只以为三皇子是因为长途跋涉受了辛苦所致,因为之前要收容流民跟病人等,原先负责接待的驿馆也都给占用了,当下便毕恭毕敬地迎了赵曦知众人也入住在知府衙门,其他的随行人众零散地安置在城中大户的宅邸里。
赵曦知随着知府入内,便先问:“楚王是不是也住在这里?”
辛知府道:“回殿下,楚王殿下的确也在此处安置,但此刻殿下不在府中,之前去巡城了。”
赵曦知有些失望。
程晋臣在旁问道:“那跟楚王殿下一块儿的女孩子呢?”
辛知府眉开眼笑:“乔姑娘倒是还在后院里,听说原先她想出去,只是给十三王爷制止了,毕竟她年纪小身体娇弱,怕她出去会……”
赵曦知不等他说完便道:“啰嗦,谁问你这些了?”
辛知府慌忙住口,却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竟惹的三殿下如此的不喜。
程晋臣心知肚明,他本想立刻去见一见养真,但是见赵曦知这样,只怕自己才开口就要给他呲一顿。当下悄悄地不做声。
一直到知府亲自引着在后院里安置妥当了,程晋臣才抽了个空儿,拉着知府问道:“乔姑娘住在哪里?”
辛知府已经知道他是荣国公府的小公爷,又见他年纪不大却相貌清秀,言语可喜,便忙道:“从此处往后,隔着两重院子就是了。”
辛知府见程晋臣是个面善无害的,便也乘机问道:“小公爷,不知是不是本官哪里做错了什么,三殿下仿佛有些恼怒?”
程晋臣笑道:“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三殿下向来是这样的,他面冷心热,而且是初来乍到才如此,时候略长些你就知道了,他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辛知府略略宽心,又吩咐了下人好生地伺候着,才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程晋臣送了知府,回头往院子里看去,却见赵曦知去了赵能的房中,应该是去探望七殿下的伤了。程晋臣趁机抽身往外,脚步飞快地向内而去,拐过一个角门,穿过两重院落,果然见有一座小院幽静别致。
程晋臣才要入内,就听到院子里有人说道:“这些东西倒是好玩,你从哪里弄来的?”
钱仲春道:“我之前跟着薛叔叔出去,在杂货铺子里买的。我知道妹妹一定喜欢这些物件。”
程晋臣听了两人对话,笑道:“有什么好东西,也让我看看。”
话音未落他便跳了进门,却见小院并不大,却很干净,听见动静有人从堂下探头出来,正是养真跟钱仲春两个。
养真一眼瞧见是他,便笑道:“程哥哥,我才听说你们到了,没想到你来的这样快。”
程晋臣快步上台阶进了屋内:“妹妹一别可好?”
养真道:“好着呢。你们一路上可也平安?”
“之前给十三王爷带兵扫了一趟,还有什么不长眼的毛贼敢出来撩虎须?”程晋臣笑道。
养真嘻嘻一笑,忙请程晋臣到里头坐了,又亲自倒茶给他喝。
程晋臣吃了口茶,果然见桌上摆着许多小而精致的玩器,便笑道:“幸而有仲春在陪着你,不然我真怕你一个人发闷。”
程晋臣说了这句,突然想起才进城的时候听那老者所说的话,当下便问养真道:“你可知道,王爷是用了什么法子在驱治疫病?”
养真摇头:“十三叔没有跟我说,他忙的很,每每吃饭的功夫都没有。”
程晋臣道:“这差事自然是极辛苦的。不过如今看来已经大有成效。”当下,程晋臣就把跟那老者相遇,那老者所说的种种告诉了养真。
程晋臣道:“我看百姓们欢欣鼓舞的,倒像是因为妹妹你来到了倕州,所以才天降福星、救他们于水火似的呢。”
养真抿着嘴笑道:“我刚才也听仲春哥哥说了,其实跟我哪里有半点关系,都是十三叔的功劳而已。”
程晋臣不禁道:“你这话跟三殿下说的一样。”
养真一听,眼珠转动,道:“三殿下是不是又说我的坏话来着?”
程晋臣支支唔唔:“没,只是我们闲话了几句而已。”
养真哼了声:“我还不知道他?”
程晋臣连连咳嗽,突然听门外有人道:“你又怎么知道我?”
大家忙转过,却见竟是赵曦知从门外走了进来,脸色冷峻地看着养真。
程晋臣早跳了起来:“殿下……”
养真不等他开口,便诧异地看着赵曦知道:“殿下是不是觉着哪里不妥?”
赵曦知本冷着脸,闻言一愣:“怎么了?我并无什么不妥啊?”
养真淡淡道:“那可怪了,我怎么觉着殿下这暗中偷听的毛病好像变本加厉了?”
程晋臣愣住,紧闭双唇不敢笑出来,钱仲春却忍不住嗤地一声,又忙捂住嘴。
赵曦知僵在原地,脸上泛起了晕红。
其实这次,养真却是错怪了三殿下了,他其实并不是故意偷听的。
赵曦知先前探望过赵能后,本想歇息会儿的,毕竟虽然是热血男儿,但是这一路上跋山涉水,日夜颠簸,对他们这种金枝玉叶而言简直是从未有过,然而才要倒下,突然发现程晋臣一直不在身边。
赵曦知倒也很了解他,立刻就猜到了程晋臣是去找养真了。
他本不想理会,但是心里却蠢蠢欲动,像是有什么在作祟一样,催着他不顾疲劳,拉住一个奴才问明白养真的住处,便一路而来。
谁知道偏偏听见了程晋臣跟养真在谈论自己。
给养真堵了一句,赵曦知道:“我、我只是来找晋臣,谁稀罕偷听你说话了?只是你、你自己背后说人,给人撞破反而倒打一耙,倒是你的作风!”
养真笑道:“之前在宫内给三殿下正好撞见,现在又是这么巧么?”
“你爱信不信!”赵曦知赌气道,“我也不需要向你解释。”
养真哼了声,转开头去。
程晋臣早跑了出来:“殿下息怒,都是我一时说错了话引出来的。”
赵曦知喷道:“的确怪你,外头还有那么多事要忙,你却跑来见这个丫头。”
赵曦知素来跟程晋臣最对脾气,所以这次领受旨意,也特叫程晋臣跟自己一块儿,可现在因为又给养真气到,无处发泄,只能委屈他了。
程晋臣倒也明白,当下只唯唯诺诺地答应,又陪笑道:“的确都是我的错,殿下有什么事吩咐?只管交代我。”说话间便拉着赵曦知的胳膊,半哄半拽地同他出了门。
养真见程晋臣这样迁就赵曦知,心中不免想起梦中程晋臣最后关键时候的背叛之举,不由心想:“既有今日,又怎么会成后来那样呢?自然是你做的事情太伤人的心了,让人再也无法迁就你。”想着想着,便长长地叹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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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程晋臣同赵曦知出了院子,赵曦知余怒未消,便对程晋臣道:“以后你少去见乔养真,怕你给她带坏了,或者给她欺负了也不知道呢。”
程晋臣觉着这种说法闻所未闻,忍着笑问:“妹妹怎么会带坏我?至于‘欺负’两个字更加不知从何而来?”
赵曦知道:“她虽看着烂漫无邪的样子,实则最是狡狯,我怕十三叔都给她骗了去。”
程晋臣不由道:“殿下,我虽然知道你跟妹妹有些过节,但记得上次在宫内的时候,皇上本想杖责殿下,还是妹妹给求的情呢……就看在这份上,你们两个之间别的事也该消停了吧。”
赵曦知张了张口,无话可说。
那次宁宗想责罚他,虽然说来也是因为乔养真而起,但到底也是他自己性子急躁没有按捺住。
而且平心而论,若不是乔养真求情,只怕自己真的要捱好一顿痛打,其实赵曦知心里清楚,念着此事,也曾暗暗地觉着养真其实并没有那样可恶。
谁知心里想是一回事,等见了面又是另一回事。
当初在渡口小镇上无意遇见,他才叫了声,她就目中无人地去了个无影无踪,煞是无礼。
后来虽然跟了钦差的队伍,但是也从来没跟自己照过面,更加别提亲来请安行礼了。
赵曦知自然知道她大概是在避着自己,他自恃身份,竟不肯屈尊降贵地去见她,可心中反而越发气愤起来,怒火暗炽,早把那化干戈为玉帛之心抛到九霄云外了。
此刻听程晋臣提起此事,赵曦知目瞪口呆地想了半晌,终于慢慢地叹了口气。
正在相顾无言,外头报说:“楚王殿下回府了!”
赵曦知闻听,忙振作精神,跟程晋臣一块儿往外迎接赵芳敬,还没出二门,就见赵芳敬从外进来,只穿一身青色棉布常服,且走且跟身边的一个管事说着什么。
赵曦知毕恭毕敬地站住,拱手弯腰道:“十三叔!”
赵芳敬向着他一点头,又冲那人交代了两句,见那人去了后,赵芳敬才转头看向赵曦知:“听说你才进城,可都安置妥当了吗?”
赵曦知道:“都妥当了,正想去寻十三叔,可巧便回来了。”
“到里头说。”赵芳敬吩咐了一句,负手往内而行,一直到了堂下,才又落座。
赵曦知便问道:“我才进城就听人说,官府在分发能治疫病的汤药,可是真的吗?”
赵芳敬的面上略露出了些许笑意:“不错。还好苍天不负,这药管用。”
赵曦知忙问:“这样的灵药如何得来的?”
“一言难尽,”赵芳敬微笑道:“自打我来之后,便命人着手调治,直到前几天才终于有了眉目。”
虽然赵芳敬早就预知此事,但为难的是,纵然在他的预知之中,倕州的疫情却也并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解除,所以是在大疫散播了数月后,过了一整个冬天,才慢慢消退,因而却损失了倕州以及周边几座城镇的几十万人口,此后用了数年才又恢复元气。
幸而赵芳敬先前走遍三山五岳,遍览各色道家法书,对一些药草奇方外留心,当下又召集了极有经验的大夫们集思广益,加上用病人做实验对象,一步一步艰难地摸索,循序渐进,才终于调配出了一个对症的方子。
此中的艰辛自然不能尽述。
赵曦知瞧着赵芳敬略显憔悴的脸色,他虽然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却也隐隐猜到此中的不易,忍不住肃然起敬道:“多亏了十三叔!幸而父皇先派了您过来,若换了别的,只怕也未必能做到。”
赵芳敬一笑:“也多亏了你们送来的那一批药里有我所需要的,这才得以功成。”
说到这里,赵芳敬问道:“老七怎么样了?”
赵曦知忙道:“好多了,除了不能随意跑跳,大夫说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他先前吵着要当面拜谢十三叔呢。”
“无碍就好,”赵芳敬道:“自家人,何必总是把谢挂在嘴上。只是我觉着让你们吃个亏倒也是好的,免得总是不知天高地厚。”
赵曦知乖乖地答应:“十三叔说的是,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谨记这教训。”
赵芳敬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懂得就罢了。只是也不必过于苛责,毕竟你从未经过这种事。当时你的反应已经是不错的了。”
赵曦知心头一暖:“多谢十三叔。”
赵芳敬凝视他道:“你在路上辛劳,所带物资等等,我自命人去交接分发,不必你亲力亲为,你去歇着吧。”
赵曦知原本极累,可是见了他,突然间又不觉着累了,只是听赵芳敬这般吩咐,却也只得答应着,又望着赵芳敬说道:“十三叔……我看你比先前瘦了很多,你、你也要保重才是。”
赵芳敬笑道:“知道了。”又向程晋臣道:“好生照看着殿下。”吩咐过后,便起身往外去了。
十三王爷别了赵曦知,却往养真的房中而去。
养真正在房中摆弄着钱仲春给买的那些小玩意,听见仲春叫“十三王爷”,抬头看时,赵芳敬早进门来了。
养真眼前一亮,起身道:“十三叔!”
赵芳敬看着她烂漫的笑脸,低头看见她跟前摆着的许多玩器,不由笑道:“这么多,是谁给你的?”
养真说道:“是仲春哥哥给我买的。”
赵芳敬回头,却见钱仲春拘谨地站在门口,他便笑道:“到底是哥哥,这孩子是个细心体贴的。”
钱仲春听王爷夸自己,喜欢的脸都红了,他却十分伶俐,忙去沏了一壶新茶送了进来。
养真给赵芳敬倒了茶:“十三叔,你吃饭了吗?”
赵芳敬带笑道:“还不饿。”
养真道:“听说你昨晚上睡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出去了,总不会是到这会儿都没吃饭吧?”
此时已经是过午了,日影西斜。赵芳敬端起茶喝了口,缓缓地吁了口气:“不妨事,我身子好着呢。”
养真瞪大双眼看着他,忙叫仲春去厨下要一碗面。
仲春急忙去了,养真却又想起来,忙回身到床边,把一个小纸包取了来:“这是仲春哥哥先前买的糕点,我还没吃,十三叔你快吃了。”
赵芳敬见是小女孩儿爱吃的糖糕,便笑道:“我如何能跟你抢嘴吃?”
养真道:“让你吃你就吃嘛。”说着便拿起一块,送到他的嘴边。
赵芳敬看了眼,终于抬手接了过来,他很少吃这种甜食,但整宿加大半天水米未进,如今就着茶水,吃起来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慢慢地他吃了两块糕点,养真却着急那碗面怎么还不来,便起身去门口张望。
赵芳敬本不想她着急,可看她如此尽心,也是关怀自己之意,当下只微微一笑。
他在外马不停蹄地周转了大半天,城中一应要事都要亲自过目过心,指挥若定,此刻却隐隐地有些劳乏,他记起侧间似有一张罗汉床来着,便起身走到里头,想要略歇一会儿。
等养真回来的时候,见赵芳敬不在外间,忙到自己房中去找,却仍不见人。
养真吓了一跳,以为他悄无声息不知从哪里走了,直到心中一动来到西间。
进门果然见他半靠在罗汉榻上,闭着双眸,整个人竟像是睡着了。
养真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望着他眉心一抹倦意,正在出神,外间有脚步声响,她忙退出去,却见钱仲春亲自捧着面送了来。
“王爷呢?”仲春左顾右盼不见人。
养真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眼眶突然有些潮润:“别嚷,十三叔在里头睡着了。”她压低声音,吸了吸鼻子道:“先……让他好好歇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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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从辛知府的口中,养真才得知,当初赵芳敬带兵出了倕州前去大屏山救援之时,辛知府跟倕州城中的百姓众人均都人心惶惶,只以为王爷是抛弃他们逃走了。
虽然赵芳敬跟辛知府交代过自己很快就回来,可是知府大人六神无主,以为是王爷的说辞而已。
毕竟人家是金枝玉叶,如果说不想留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也是说得通的。
却想不到,柳暗花明,他非但没有临阵脱逃,反而成了倕州乃至整个南州的救星。
养真听了辛知府的话,才明白为什么赵芳敬在平息了匪患后,如旋风迅雷般地赶回了倕州。
灾荒,疫病,这般危难之时倕州若是没有了主心骨,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辛知府说起此事的时候,赵曦知跟赵能,程晋臣也都在场。
赵曦知才明白,原来大屏山之难,竟无意中给赵芳敬出了那样一个难题。
正赵能捶着自己的头道:“都怪我,虽然名字里有个‘能’字,却竟这样无能的,还差点儿连累了十三叔。”
赵曦知跟程晋臣不约而同地笑了,程晋臣道:“王爷并没有怪罪两位殿下,王爷很是清楚,两位殿下毕竟初出茅庐的,而那贼人又厉害。就算不是殿下,换了别的人,只怕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呢,幸而王爷料得先机,也才能借此将贼人一举歼灭。”
赵能道:“话虽如此,可我们回去后,都不知如何跟父皇交代了。”
赵曦知道:“幸而十三叔所派发的那药很是有效,近来因疫病而死的人大大减少了,本来这病情会往倕州城外扩散,配药发放下去,总算能够控制住了。也不枉咱们来这一趟。”
赵能道:“看这情形,咱们能在腊月回京吗?”
养真听到这里便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
程晋臣看她一眼,碍于赵曦知在旁边,便并没有跟上,只跟赵能闲话。
赵曦知看着养真的背影,却站起身来。
他走到养真身后问道:“怎么你听到七弟说回京,就变了脸色?”
养真回头看他一眼:“怎么三殿下一直在留心我吗?”
赵曦知哑然,继而说道:“我对你……我明明只是问一问而已,你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养真道:“是殿下先对我心怀敌意的。又怎么能怪我提防呢?”
赵曦知听了这话,不禁失笑:“你说的对。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咱们……握手言和如何?”
养真回头细看他半晌,终于轻声说道:“殿下若真有此意,我自然不敢违逆。”
赵曦知笑了笑,往院子外看了眼。
白墙根竖着一块嶙峋的太湖石,旁边有几根青竹,在寒风中摇曳。
赵曦知突然说道:“等这里的事情完了,十三叔也能好好歇息歇息了。”
养真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一句,不由又看向他:“殿下……这么关心十三叔?”
赵曦知奇怪地看她一眼:“我关心王叔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养真微微皱眉,过了半晌才道:“只怕、也是一个‘此一时彼一时’啊。”
赵曦知听得明白:“你说什么?”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语气又有些凌厉逼人,当下咳嗽了声,又放缓和些道:“你难道怀疑我对十三叔的心?”
养真苦笑道:“殿下真的会、一直会对十三叔好吗?”
赵曦知傲然道:“你这话简直毫无道理,十三叔是我最为敬佩看重的人,又是长辈,我还能对他如何?”
过了半晌,养真才小声说道:“只怕有朝一日,你会为了别人而对他不利。”
赵曦知拧眉:“乔养真!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是不是?”
养真听他语气不耐烦的,不由苦笑道:“才握手言和了不到一刻钟,是不是又要反目成仇了?”
赵曦知蓦地醒悟,他摸了摸鼻子,也跟着无奈地一笑,才道:“谁叫你总说些刺人心的胡话呢,你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养真看他一眼,却见三殿下是很无奈而且正经的神色,毕竟这会儿的赵曦知,还未曾到达她梦中那个反复无常的“太子殿下”的地步。
养真只得默默地把心中的话压下去,道:“三殿下,只盼你永远记得今日跟我所说的,永远不会对十三叔不利。”
赵曦知嗤之以鼻:“不用你说!”扔出这四个字,忍不住又笑了,“你可真是个极为古怪的人。”
两人说话的时候,程晋臣虽在应付赵能,实则也一直频频地打量两人,生恐两人一言不合又吵闹起来。
谁知看着看着,竟见两人各自言笑晏晏起来似的,倒是让程晋臣诧异了。
此后,程晋臣便暗中问赵曦知道:“殿下,你跟妹妹到底是怎么样?”
赵曦知道:“什么怎么样?”
程晋臣道:“怎么觉着殿下你其实……并不讨厌妹妹?”
若是在两人“握手言和”之前,赵曦知自然会立刻给出肯定答案,可此刻却一脸不以为然道:“我讨厌她做什么?我跟她又没有深仇大恨。”
程晋臣看着这出尔反尔变脸如吃饭似的赵曦知,把心里吐槽的那些话压下,只道:“若殿下不讨厌妹妹,难道……”
赵曦知本不懂他说的“难道”是何意思,打量了会儿才若有所悟:“你是说……罢了罢了,你难道不知道?父皇已经有意撮合她跟尚奕了。”
“话虽如此,但是我看皇上是看重殿下的,何况这次赈灾之行,其实也是功大于过,若是殿下想争取的话……”
赵曦知听到这里道:“晋臣,你不懂这其中的缘故。”
“缘故?”程晋臣一怔,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殿下是什么意思?”
赵曦知本来不想把那绝密告诉于人的,但是程晋臣毕竟不同,又加上这一路南行走来,他忠心耿耿随护左右。
赵曦知犹豫片刻,终于说道:“我有个绝密消息,这世上知道的人连我在内只怕不超出四个去。我如今告诉你,你发个誓,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去。”
程晋臣第一次看他这样神秘兮兮,又且郑重,一愣之下,忙起了个誓言。
赵曦知见状,才咬着耳朵把皇后告诉自己的话跟程晋臣说了。
程晋臣听后,脸色泛白:“殿下你说的可是真的?”
赵曦知道:“你都发了誓呢,我怎会骗你?这件事是母后亲口跟我说的,并叮嘱我不许透露给任何人,我是觉着晋臣你不是别人,才冒险告诉。”
程晋臣半天还反应不过来,心都乱了,语无伦次地说道:“这么说、贵妃……四皇子……”
“是啊,尚奕……”赵曦知喃喃了这句,还未说完,突然皱眉道:“我之前说过我是不信什么皇后命的,但是现在,我也同样不信什么一孤鸾二凰命之类的话,在我看来都是无稽之谈,我要是不喜欢,就算是皇后命又怎么样?我依旧不会多看一眼,要是我喜欢的话……就算是什么孤鸾之类的,我也自然不怕!”
程晋臣看着赵曦知,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赵曦知看他几眼,又道:“其实这一路我也看出来了,晋臣你喜欢那乔丫头是不是,可是你看,父皇宁肯冒险也要把她先许配给尚奕,可见是绝不容她嫁给皇族之外的人了,所以你……”
程晋臣的心里酸涩难当,面上却若无其事地一笑道:“殿下不必担心,我、我自然是不敢有这等痴心妄想的。”
话虽如此,赵曦知却瞧出他眼底的落寞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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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赵能所说,腊月初,倕州的灾情基本得到了控制,棉衣,米粮,药物等都在有条不紊地发放。
疫情也因而并没有往周围的地方扩散。
京城之中宁宗得到信报,龙颜大悦,下旨让赵芳敬跟赵曦知等尽快启程回京。
悬了大半年的心终于放下,宁宗总算能够长吁一口气了。
又把南边上奏的信报看了一遍,脸上的笑容还未敛起,就有小太监进内跪地道:“皇上,贵妃娘娘求见。”
宁宗闻言顿时皱了眉:“不见!让她回去!”
原来自打王应向王贵妃透露了那个绝密之后,南边偏又传来了七皇子赵能几乎死了的消息,贵妃忧心忡忡,生恐养真的命真的硬的那样,若是克到了赵尚奕那如何是好?
她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求宁宗改变心意,但是毕竟关心情切,言语中竟失了分寸,果然如王应所言,竟反而惹得皇帝不快。
此刻小太监正欲出去打发了王贵妃,贵妃却等不得,竟推开太监闯了进来。
“皇上!”王贵妃哭着进殿,上前跪倒,“皇上真的不理臣妾了吗?”
宁宗深深呼吸:“胡闹!你这般哭闹成何体统?!”
贵妃跪着往前蹭去,将到桌边才停下,梨花带雨地仰头看着宁宗道:“皇上知道臣妾是为什么哭,皇上,四皇子是臣妾的性命,臣妾绝不能容他有半点闪失……”
“他怎么就会有闪失了?”皇帝冷冷地看着王贵妃。
贵妃一愣,低声道:“臣妾是、是听翊坤宫的人隐约传了这话,说是皇后娘娘之所以不让三殿下求乔养真,便是因为一个不可说的原因……”
也是贵妃忙而不乱,竟把这缘由推到了皇后身上去。
果然宁宗半信半疑,毕竟皇后的为人宁宗也是知道,一时把不住嘴也是有的。
宁宗便皱眉道:“这些无稽之谈你也信!之前朕本不想答应你,是你百般苦求,朕才允许了的,你如今竟又不想要了?你把朕的话当成了什么?”
贵妃伏身道:“臣妾知道错了,皇上责罚臣妾,臣妾都愿意领受,只是四皇子……”
宁宗不等她说完便呵斥道:“住口!这次朕偏不能由得你这般任性!还不退下?!是要朕叫人送你出去吗?”
贵妃双眼睁大,明白皇帝的意思是不可转圜的,一时气往上撞,哽在喉头竟无法出声。
就在此刻,外头小太监道:“四殿下到!”
不多时,四皇子赵尚奕已经进了内殿,尚奕看一眼贵妃,跪地道:“儿臣参见父皇。”
宁宗冷笑:“你来做什么,也是跟你母妃一样来胡闹的?”
赵尚奕认真地磕了个头,道:“父皇息怒,母妃只是关心情切所以失了分寸,其实此事毕竟是儿臣的终身,儿臣倒是觉着乔家妹妹十分之好,若能娶她为妻,却是儿臣的荣幸。”
宁宗很意外:“你……说的是真的?”
“儿臣字字属实,绝无虚言,”赵尚奕抬头对上皇帝询问的眼神,正色道:“且儿臣还听闻,乔家妹妹因为惦记十三王叔的缘故,不惜千里奔赴南边灾疫之地,这般重情重义,有胆有识的女子,儿臣自然是极为心悦的。”
宁宗看出了赵尚奕是满脸的真诚,并没有丝毫虚伪应酬之色,皇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你能这样想,倒也罢了,你比你母妃明理多了。既然如此,就等你十三王叔回来后再做打算。”
赵尚奕磕头:“儿臣先行谢过父皇恩典!”
王贵妃听到这里,闷声不响地晕了过去。
***
且说赵芳敬跟赵曦知等离开倕州之时,城中百姓众人均都在大街两侧相送十三爷众人。
赵芳敬在倕州的这段日子,日夜操劳,从城中官员到百姓们都是有目共睹的,百姓们心中自然也有一杆秤,知道若非王爷尽心竭力,周转操持,只怕这倕州就真的危殆了。
所以众人听闻王爷要起驾回京,尽数在长街两侧恭送,王驾所到之处,百姓们跪了一地,久久不起,感恩戴德。
一路上的情形自不必多说,只说众人回到京中,赵芳敬自然带了赵曦知众人进宫面圣,养真却先自回了乔家。
原来先前养真跟赵芳敬同行,薛典见状无碍,便先带了两个伙计返回了京中,毕竟京城跟庄子上都有许多事情,薛典离京这许多日子,还不知怎么样呢。
所以薛典是比队伍早三四天回到京城的,就在养真还没进城的时候,薛典又急急地迎着养真,将京城内的事情告诉了她。
原来乔府之中,谢氏突然间病倒了,所以忙忙地先接了养真而回。
先不提养真返回乔家,只说赵芳敬进了宫中,同赵曦知、赵能、程晋臣等进乾清宫拜见。
宁宗先打量赵能,却见他举手投足无碍,才略松了口气。于是嘉许了赵曦知一番,便叫他们自全拜见皇后。
皇子们退后,宁宗亲自转出御桌,拉住赵芳敬的手,才问他一路辛苦,以及在倕州的种种,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宁宗听赵芳敬说完,也早看出他比先前憔悴了很多,未免心疼。
但眼下自然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跟赵芳敬商议,倒也不能先让他去歇息。
于是宁宗先让赵曦知等自退,才对赵芳敬道:“按理说你才回京,很该让你休息之后再做商议,但是朕又想,不如早做打算。”
赵芳敬便问何事,宁宗含笑道:“不是别的,是关于养真的亲事,朕已经想好了一个人,要先跟你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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