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贵妃对养真苦口婆心的时候, 乾清宫中也正有一场风云。
张皇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宁宗, 满面惊疑,叫道:“皇上说什么?您、您是当真的?”
宁宗道:“朕是有这样的打算。”
张皇后半张着嘴, 呆呆地看着宁宗, 似乎还是反应不过来,又过了会儿才尖声叫道:“敢情、皇上您看好的是老七?臣妾实在不懂这、这是为什么?!”
原来这些日子来, 皇后也跟贵妃一样听到了些许风声, 说是宁宗已经给乔养真选定了人了,只是不太清楚到底是谁。
但皇后心里隐隐地有些笃定, 毕竟众皇子之中,若论起资质之类的,还是赵曦知最为出色, 若是皇帝已经考虑清楚,多半是要花落自己儿子身上的。
又听说王贵妃今日把养真宣进宫内, 张皇后知道多半也是为了这件事。
她冷笑几声, 以皇后的身份自然不会跑去贵妃宫中如何, 索性直接来寻皇帝问个清楚。
没想到, 却得到了一个让皇后匪夷所思的答案。
原来宁宗的意愿,竟是要把养真许配给七皇子赵能。
七皇子只是个才人所生,且他的生母早就过世了,在宫内可算是毫无依仗, 皇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盯着宁宗, 觉着不是自己疯了, 就是皇帝疯了。
宁宗苦笑道:“稍安勿躁,朕自然有道理。”
皇后越看越觉着心头惊寒,急的跳脚道:“难道、难道说皇上喜欢的向来是老七?可是老七他哪里好?莫说比不上曦儿,甚至连贵妃的尚奕都比不上!凭什么要把乔养真许配给他?”
对张皇后而言,就算是宁宗选择赵尚奕,她都不会惊愕如此。
宁宗无奈地叹道:“不要吵闹。朕说了自有主张。”
张皇后勉强按捺,又委委屈屈地看着宁宗,她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太冲了,但是任凭谁听到这消息也是不能淡然处之。
忽然皇后心中疑惑,王贵妃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张皇后走近宁宗身旁,深深呼吸后才说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臣妾是真不明白了,要是皇上觉着曦儿配不上那乔养真,臣妾实在……”
皇后太过着急,眼圈不由红了。
以皇帝对于皇后的了解,今日若不说清楚,皇后只怕还要纠缠下去。
沉吟片刻,宁宗说道:“朕知道你的心思,朕心里自然也是看重曦儿的,之所以这样决定,却有不得已的原因。”
皇后道:“求皇上告诉臣妾。”
宁宗皱了皱眉,心中却想起了在张天师进宫那夜,自己跟天师密谈的话。
当时宁宗一来是跟天师讨教些长生之道,再就是咨问有关近来的一些国事之类。
正如宁宗先前跟张皇后透露过的,他的确也询问了张天师有关养真。
天师的回答仍跟昔日一样是肯定的,仍是判定乔养真注定是皇后的命。
当时宁宗大喜,一颗心总算落定。
但是最让宁宗悬心的,却还有一件大事。
那就是自己的继承人选,也就是太子的人选。
既然张天师能够看出养真的命,那么……他自然也能看出谁会是将来的真皇帝君。
但是在宁宗十分谦逊地询问了这个问题后,天师却笑而不答。
宁宗十分敬重张天师,见他不言,便知道自有缘故,虽然心急非常,却也不敢逼迫。
大概是看出宁宗的心切,张天师闭眸静想了半晌,才终于又说了几句话。
这些话却让宁宗惊心不已。
天师说道:“真龙不比凰命,真龙到底为谁,说到底还是天子的意愿为重,若是我擅自说了,就不是天子的意愿了。”
宁宗似懂非懂,天师又道:“我只能再告诉皇上您一句话,那乔养真命中虽注定为后,但是她的命,是一孤鸾,二凰命。”
宁宗忙请教。
天师说道:“皇上是个聪慧之极的人,劳燕分飞并不能算是孤鸾,鸳鸯失伴不能白头,才叫做孤鸾命。”
宁宗却也是个极通透的人,当下震惊地说道:“老神仙的意思,莫非是说乔养真第一次嫁人,会克夫而寡,落得孤鸟单飞的下场?然后再婚才是……真命天子?”
张天师颔首。
宁宗对于天师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何况天师又再度预言了南边汛期的结束,但听了此话,仍是惊心动魄,彻夜无眠。
但是先前养真的“凤凰命”,是因为一时不防备才给小太监们传了出去,已经给宁宗造成了一些影响跟不便,如今又听了这番隐秘,宁宗心中战栗之余,自然不敢轻易令人知道,免得又节外生枝引发不必要的波澜。
宁宗思来想去,几个孩子里,他最喜欢的是赵曦知跟赵尚奕,其他几个也各有所喜之处。
何况都是亲生,自然不能随便让皇子去冒这个险。
但对宁宗而言,最要紧的是得让养真先嫁一次人,可因养真的凤凰命天下皆知,又不能贸然把她许配给皇室之外的别的人,否则只怕会朝野动荡。
宁宗陷入两难,暗中寻思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才终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想先把养真许配给七皇子赵能。
跟别的皇子不同的是,赵能的生母只是个没有家族依仗的才人,且又早逝,就算是把养真定给他,也不至于引发别的隐患。
何况又解除了养真一婚的劫难。
这也是宁宗所能想出的,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为了皇室安稳,少不得且得有些舍弃。
偏偏在宁宗这般打算的时候,中秋夜又发生游船给凿,差点把赵崇也带下水的事,虽然这件事未必跟天师的批语相关,可对宁宗而言却更是加了一重了。
宁宗的想法虽然已经成形,但毕竟还得把此事跟赵芳敬商议……至少得跟赵芳敬通个气儿,所以暂时还没有昭告天下。
只是张皇后跟王贵妃都外在意这件事,且近来各自费尽心机,不停地催促撺掇宁宗,不知怎么竟给他们听说了些风声。
如今面对皇后的质问,宁宗本不想说出天师所叮嘱的绝密。
他心中想到一些其他的说辞,但都不足以让皇后相信。
终于,宁宗道:“这件事朕本不想告诉任何人,免得走漏了风声引发别的事端,但是……也罢了,只有一件,朕告诉了你,你绝对不能跟其他人透露,就算是曦儿……宁王等都不能。”
张皇后见他面色郑重,心痒难耐,忙道:“臣妾遵旨就是了,绝不会告诉一个人去。”
宁宗便叫她到跟前,把张天师所言跟皇后缓缓说明了。
张皇后听了,先是震惊非常。
她直直地瞪着宁宗,几乎也以为宁宗是在哄骗自己,可是君无戏言,何况除了这个无可奈何的原因,皇帝又怎会无端端的盯上最不起眼的七皇子?
宁宗道:“你如今已经知道了,以后不必再为此事而闹,横竖朕心中自有安排,你明白了吗?”
皇后呆看了宁宗半晌,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么说,此事贵妃不知?对了,还有楚王呢?”
宁宗叹道:“朕并没有跟任何人说,你是第一个。”
又道:“当时天师交代朕,南边的疫情需要一个皇室的人前去才能镇压,你又不许曦儿前往,朕便打量让芳敬去,自然不能在临行前分他的神。”
皇后心中一阵暖意涌过,又有些欢喜,毕竟皇帝还是最信任自己的。
飞快地想了会儿,皇后几乎忍不住就想说——“那不如就让四皇子先娶了乔养真吧”之类的话。
还好她到底不是那样没算计的人,便道:“臣妾就知道皇上心里是最明白的。”
说了这句,张皇后又道:“不过,今儿贵妃传了乔养真进宫,多半也是为了这件事……她要还抢着要乔养真呢?”
宁宗皱皱眉,脸色一沉道:“若贵妃真的不依不饶的,那朕答应她也无妨。”
张皇后心花怒放,面上却不敢过于高兴,且又探出皇帝不会把这件隐秘告诉贵妃,更加得意了。
当下只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退而去,她本来急冲冲而来,离开的时候却春风满面,但很快反应过来不能让人看出不妥,当下忙忍着心头满溢的欢喜,回翊坤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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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贵妃的祈德宫内,养真听了王贵妃所说,也觉着无法可想。
“娘娘是说……七殿下?”养真几乎哑然失笑,这怎么可能?虽然知道王贵妃不太可能听错消息,但养真仍是问道:“您是从哪里听说的?”
王贵妃道:“这消息自然是从乾清宫传出来的,我只能告诉你,这消息绝不会有错。”
养真本来以为必然是定了赵曦知,可如今听是赵能……她心中浮现出个模糊的影子,虽跟赵能认识,但却不太记得他的长相,只好似是个大嗓门的人,但横竖不是赵曦知,其他不拘是什么人也罢了。
听了贵妃的肯定,养真紧绷的心弦反而在瞬间放松了下来。
王贵妃见她脸色缓和,大为不解:“你这孩子、怎么不着急的?”
养真说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我着急自然也并无什么用的,何况我想,纵然皇上心里是这样想的,必定还要等十三叔回京后,跟十三叔说一声的……”
王贵妃见她不紧不慢,便忙道:“这是自然,毕竟楚王向来最疼宠你,就如同你半个家长一般,只如今他在南边忙于疫情的事,皇上自然不好分他的心,所以一时才没有颁下圣旨。但是若是什么也不做,等楚王回来就晚了!难道你真的想嫁给七皇子?”
养真真想说一声“只要不是赵曦知谁都行”,可见王贵妃这样为自己“忧心”,便也只好低下头轻声说道:“这种事我又怎好自己拿什么主意呢。”
王贵妃一笑,握住养真的手道:“我就知道你乖巧,又怕羞,自然不敢说这些的,只是你不用害怕,我从一见你就喜欢上了,又觉着你的样貌、品,处处都跟尚奕相衬,你们两个才是真真正正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那七皇子算那什么?他的生母早没了,长相又马马虎虎,性也一般,并不懂得疼人,不是我自己夸自己儿子好,他竟连尚奕的一半儿都比不上呢。就算是瞎子也知道,选尚奕比赵能要强上百倍。”
养真咳嗽了声,觉着有些无福消受贵妃这样的“热切”。
王贵妃见她只管垂着头不言语,便又笑道:“你既然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准了,既然这样,我心里就有数了。你放心,你这样一等出色的人品,我也绝不忍心看你就落在老七的手里给糟蹋了。”
养真头皮发麻,差一点就要起鸡皮疙瘩,正觉着有些撑不下去的时候,外头有太监道:“四殿下到了。”
王贵妃一听儿子来了,越发的喜气洋洋,忙扬声叫快进来。
不多时四皇子赵尚奕从外走了进来,今日他穿着一袭秋香色的锦衣,衬着金线刺绣的玄色下裳,额前罩着黑纱抹额,头顶却是黄玉的束冠,色调极为舒适,也越发显得相貌俊秀,淡雅如玉。
赵尚奕上前行礼,贵妃将儿子叫到跟前,看看赵尚奕又看看养真,笑道:“多好的一对璧人。”
当着赵尚奕的面,养真红了脸。
还好赵尚奕没有贵妃这样的“口没遮拦”,又见养真不好意思,便应酬了母亲几句,趁机带了养真出殿。
王贵妃也正想着让两人多相处相处,自也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且说赵尚奕陪着养真出了祈德殿,见养真面上的红缓缓退却,他便笑道:“你不用在意。”
养真抬头:“什么?”
赵尚奕含笑道:“我母妃跟你说的话,你不用尽数都往心里去。”
养真略觉诧异,赵尚奕看着她如同黑水晶似的眸色,便柔声道:“妹妹年纪小,脸皮薄,我是怕母妃说的有些话你受不住。”
养真才一笑道:“多谢殿下,只是贵妃娘娘并没有说别的,且娘娘在上,纵然真的说些什么也是应当的。我只听着就是了。”
赵尚奕道:“就知道你跟别人不同。”说了这句,又问起中秋夜的事情。
养真也有些好奇:“殿下是从哪里听来的?”
赵尚奕道:“是三哥回来后跟我说了,我听了很为妹妹捏了把汗。”
养真就猜到一定是赵曦知那人多嘴,不然的话贵妃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一时忍不住哼道:“三殿下那人……怎么这样喜欢嚼舌。”
赵尚奕一愣之下,嗤地笑了起来。
养真看向他,赵尚奕忙笑着解释道:“我只是觉着诧异,从没有人这么说三哥,也没有人敢这样说他。”
养真挑了挑眉,道:“大家当然都怕他,因为他是皇后娘娘所生的,自然矜贵些,但我不过也是实话实说罢了。”
赵尚奕正要答话,突然间目光一动,便咳嗽了声,道:“不过说来也幸而当时三哥跟晋臣在场,不然的话真不知要怎么样。”
养真虽然也觉着是这个理,但突然想起那晚上赵曦知指责自己的那些话,便冷笑了声道:“我也是不敢当,宁肯三殿下没有去救我,毕竟我们的八字是犯冲的,可知我很担心那时候也冲了他,再把他冲下水去呢?”
赵尚奕忙着拉她的衣袖,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从前方的宫门底下有一个人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正是三皇子赵曦知。
赵曦知瞪着养真,咬牙切齿地说道:“乔养真,你可真不知好歹!我明明救了你,你反而这样背地说我?”
养真只是一时不忿才如此说,想不到赵曦知神出鬼没,一时自悔失言,脸色微红。
赵尚奕忙咳嗽了声道:“三哥,乔妹妹在跟我说笑呢。玩笑的话当不得真。”
赵曦知却道:“我都听见了,敢做不敢认么?”
养真本有些窘迫,毕竟背后说人从不是她的作风,只是记起了赵曦知那些刺心的话、一时没忍住而已。
听到这里,养真便道:“谁敢做不敢认了?我说的话只是有点不好听,但哪一句不是真的?昨夜里殿下不是当着小公爷跟大家的面这样指着我的鼻子说的?我不过是把你的话跟四殿下重复了一遍,又何必不依不饶的?”
赵曦知本就不是个习惯于口舌之争的人,此刻听养真说起船上的话,倒是无言以答,想了想才道:“你、你……你牙尖嘴利,实在可恨!”
养真淡淡道:“我自然要多谢殿下救命之恩,但救人不止是殿下一人所为。何况……于我私心而言,殿下是万金之躯,我宁肯殿下不要为了我以身犯险,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殿下为了救我有个万一,我自然也是活不了的,又是哪头合适呢?”
赵曦知给她这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心火上升,因说不出来,脸上便气的通红,大有要怒发冲冠起来的架势。
养真见他气的眼睛瞪大,呼吸急促,双拳握紧的模样,突然间想起梦中他对自己动手一节,心中微微地有些害怕。
好汉不吃眼前亏,养真忙往赵尚奕身后一闪,才对赵曦知道:“你想干什么?难道还想动手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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