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话说没话说，金銮殿前可不是扯皮的地方，“翁婿”二人找了个茶馆，继续扯去了。
赵权当先坐下，灌了一口茶，连个正脸都不给他的“女婿”，只冷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裴胤坐下，又给赵权斟了一盏茶，然后才施施然道：“裴某听闻，昨夜赵三小姐没有回府？”
闻言，赵权诧异地一挑眉，他都没听说，这裴侯爷是从哪里听说的？
昨天这赵权被赵嬛澈气得心口疼，在床上躺了一天，差点没能缓过来，今天一早又不敢不来上早朝，可以说是拖着“残躯病体”勉强起来的，这一厢还没来得及理会那丫头呢。
裴胤笑，看着赵权的眼睛：“前日里，赵大人才回京，三小姐便出走国公府。裴某便不得不猜测是不是三小姐跟您之间起了什么龃龉？三小姐自小不在您身边长大，您也不怎么了解她，父女之间难免有些隔阂与误会，偶尔起争执也是免不了的。便有了误会也该心平气和沟通才是。不过，赵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难免有些时候火气太盛，晚辈也能理解，只是，”他笑得春风和煦，“再怎么说，她也是晚辈的未婚妻，晚辈便不得不多维护些，否则便叫旁人认为裴某无能不是？下回若再遇这事，届时晚辈若有什么不周不敬的地方，赵大人您大人大量可别跟晚辈计较。”
裴侯爷这段话说的很客气，但是内里意思却一点也不客气，总结起来一句话：赵嬛澈即将成为我媳妇，你对她客气一点，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赵权目瞪口呆，下死眼将这个口口声声自称晚辈，阶品却高了他好几级的后生瞅着，一时是又惊又气：这裴侯爷耳目这么长吗？昨天才吵的架，今天他就为那赵嬛澈来敲打自己？这算什么？他们父女吵架还要一个外人插手？还是个小辈？还有没有长幼尊卑了？
虽然赵权心中气急，但是到底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裴胤还大了他好几级，在皇帝面前也比他得脸，随便动动手便能将他按进尘埃里再爬不起来。
赵权到底不敢像吼赵嬛澈那般吼裴侯爷，只能黑着脸色压抑怒气道：“说起这事，我倒早就想问问你了。你对我们赵家女儿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你这么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吗？当初你为了小女清玥用了那么多心思，你明明便是喜欢她的，却又为何变心，要娶那赵嬛澈？我却问你，你如今要如何给小女清玥交代？这些天里，京中流言四起，句句直戳小女的脊梁骨！你叫她如何再抬得起头来做人？侯爷，凡事要讲良心，你怎能陷她于这般境地？”
“说我喜欢贵府四姑娘？我且问问你，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裴侯爷似笑非笑道，“裴某可曾与她多说过几句话？可曾与她私相授受？可曾有信物？可曾有盟约？可曾有人见证？如今，我却要给贵府四姑娘什么交代？”
“你，”赵权豁然起身，面色铁青，“侯爷你，你竟是这般无赖吗？这满京城谁不知道你与小女是一对，你如今倒不认了吗？”
“大家都这么认为，我就得娶？赵大人这是打算赖上我了吗？”裴胤把玩着茶盏，缓缓道，“当初你们在京中散播裴某与贵府四小姐的流言，我不与你们计较，是想给贵府留点颜面，只当我已经同三小姐提亲了，你们也就该明白过来了。不成想，今日倒成了裴某负心了？”
闻言，赵权气得一个倒仰！
什么叫他们散播流言！当初裴胤在金殿御案上用酒水写的那个“赵”字，不是清玥还是谁？满京城谁不这么认为？后来又见这裴侯爷同他们国公府走得越来越近，甚至还为了清玥亲赴岭南求药！是以别人私下来问时，他们也便顺水推舟承认了清玥与侯爷的这层关系。如今怎么就成了她们散播流言了？
“你如果不是对小女有意，却为何当初为她亲自赶赴岭南求药？那陆家的药是那么好求的吗？”赵权缓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这是一般情分吗？这事我们都未曾对外说过，如果说出去叫别人评评理，看看有几个相信你对小女无意？”
“哦？”裴胤淡淡道：“你的意思是当初我应该见死不救？我救了人，你们不谢我，反成了我的不是？”
本来他也确实不打算救的，来回麻烦，又得欠陆家人情！可是老国公都来求他办事了，他便不得不亲自跑一趟了。若不是为了在老国公面前挣个好印象，他会为了国公府里的人如此尽心尽力？他的婚事还掌握在老国公的一念之间呢！
赵权手脚冰凉，呆滞了半晌，颤抖着声音说道：“总之，现在不管怎么说，你就是不承认了对吗？行，那我问你，你却为何要娶赵嬛澈？都道晋阳侯光风霁月，怎么也是这般攀附之人吗？”
他急急从桌上端起一盏茶水润了润干哑的嗓子，这才继续，“如果你想背靠萧王府这座大山，那你就打错算盘了。我可以告诉你，赵嬛澈不是良配！她与小女清玥就是云泥之别！你当攀上了萧王府就有好日子了？你以为萧家的女儿是好娶的？”
赵权已经直接将赵嬛澈归类于“萧家女儿”了，他抖动着下巴的胡须，忿忿道：“届时你便知道，他萧家女儿比公主还难娶！你会被萧家管得死死的，跟倒插门女婿一样。你便想多纳几房妾都得战战兢兢看人脸色！想抬个丫鬟都得先问过萧家女！便如此还得将他家女儿当菩萨一样供着，打不得骂不得。稍微叫他家女儿不如意了，他家伸根手指头就能将你的仕途堵死。你可想清楚了，一旦你娶了萧家女，你便连一点大丈夫的权利都没了。”
“大丈夫？”裴胤笑了，“也许我与赵大人对大丈夫的认知不同？裴某以为真正的大丈夫该行大道，立正身，进能治国，退能安家。而不是靠打妻骂女抬小妾来逞你大丈夫的威风！”
这话说的已经很不客气了，裴侯爷不看赵权瞬间黑成锅底灰的脸，施施然理了理衣襟，然后站起身来，笑吟吟地对赵权道：“该说的话，裴某都说完了。赵大人是聪明人，该掂量清楚如何处事了。下回再见时，我可不想再听到任何将贵府四姑娘与裴某联系在一处的流言。”
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裴胤，”赵权忽然在身后叫住他，“小女清玥对你痴心一片，你当真对她全无半分情谊吗？”
裴胤并不回头，淡淡道：“全无！”
+++++++++++++++++
虽然裴侯爷客气，说赵大人聪明，叫他掂量清楚。但是很明显，凭赵权这脑子一时半会还是掂量不清的。
才一回家，赵大人就将房里的瓷器砸了满地。
范氏与赵清玥才给赵清璇上了药，闻声，赶忙便过来了。
“老爷，”范氏站在门口战战兢兢地问：“您这是怎么了？”
赵权抡起手中的瓷瓶还想再砸，一眼瞧见范氏身边的赵清玥，却见这女儿一片光彩照人，神仙妃子的模样，从来也是他最珍爱的女儿，走哪都是众星捧月的，哪里知道今日竟然被人这样羞辱，一时也是泄气，不由得垂手将瓷瓶扔到地上，然后走回炕边重重坐下。
范氏进来，赶紧叫下人来将屋子打扫了。
“老爷，”范氏温顺地蹲到赵权的身边，给他抚心拍背，然后又执起他的手，柔声劝道：“便是天大的事也不该这般动气，没得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是呀，爹，”赵清玥也走过来，温柔道，“发生了什么事，您且告诉我们，我们同您一道想法子。您不要自个儿气自个儿。”
说着，她从丫鬟的手中接过茶盏亲自奉与赵权，撒娇道：“爹爹，您喝了女儿的孝心茶，便不要生气了。”
赵权叹息一声，然后接过茶盏，却不饮，只抬首将赵清玥望着。半晌，他暗下决心，还是告诉她今天的事，早点断了她的念头好，免得将来知道更加伤心。
他掩唇咳嗽了一声，然后将茶水一饮而尽。
“今日早朝后，我同晋阳侯说了些话才回来，”赵权沉默了半晌，然后沉声开口。
闻言，赵清玥心头一惊，直觉接下来绝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便见赵权恨恨地将茶盏往小几上一蹾：“那厮竟说，竟说从未对玥儿有意？”他茫然地看向范氏，“难道之前我们误会了不成？”
闻言，范氏心头也是猛跳，下意识转头去看赵清玥，却见她面上血色瞬间褪去，整个人摇摇欲坠，抖似风中秋叶。
“玥儿，”范氏上前来扶着她，“你先回房，我与你爹商量。”
赵清玥缓了许久，勉强镇定下来，咬了咬唇，道：“不，我在这里听着。”
赵权与范氏对视一眼，无奈，只能继续道：“他说他与玥儿又无言语逾矩，又无私相授受，又无盟约，又无信物，只说是我们赖他的。”
“胡说，”范氏拧眉，“当初他在金殿上写的那个赵字，不是玥儿还能是谁，难道还是三姑娘不成……”
声音越说越小，越来越没底气，以至于最后范氏后脊背都开始发凉了。
难道？当初真的是他们会错意了？那个“赵”不是赵清玥的赵，而是赵嬛澈的赵？
显然赵清玥此刻也想到这一层了，瞬间抖得更厉害了。
范氏拉住她冰凉的手，安慰道，“不可能的，不可能，前几天不还听说他们要退婚了吗？玥儿，你别想太多。”
“不可能吗？”赵清玥恍恍惚惚地将目光放到空处。
现在再回头细想来，她好像真的未曾与裴侯爷多说过几句话，就像他说的，没有言语约定，没有信物为证。从前她还只当是因为男女大防，他怕坏她名声。现在恍然明白，原来一直以为的心照不宣，只是她自己以为的心照不宣。
事情究竟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都认定他们是一对的？
如今弄得这样，裴侯爷是男子，尚可抽身而退。而她是女子，脊梁骨都能被人给戳断了。
范氏看着赵清玥面如死灰的脸，也是心痛如绞，忙搂住她，恨道：“无论前事如何。当初他为玥儿千里求药总不假。如今，他既然这么两面三刀的，那我们也不必顾忌他了。”
她看向赵权，正色道:“老爷，如今玥儿的名声已经不保了。若想再挽回些，便只能将这位侯爷做过的事情说出去了。叫人知道他都为我们玥儿做过多少事！可不是我们上杆子倒贴上去的！叫人评评理看看是不是他负心！这些可都是他做过的事情，总归赖不掉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