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用快过雷电的速度翱翔着,总怕稍一迟延,就再也抓不住那魂牵梦系的思念。
此时的瑶池,却少了以往的欢乐,每个人心头都沉甸甸的,说不出的难受,谁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与其浪费口舌做无用的指责谩骂,还不如赶紧找出那位传说中的希望之神。
默然无语的仙人都在翻找着星官们搬来的天庭文卷,满耳都是竹简与纸张摩擦发出的轻响。
“沉香,我……”瑶池中的沉寂终被小玉迟疑的话语打破。“我想一个人先回万窟山。舅舅没有平安归来,我更无法呆在这里,何况,你父亲还希望儿孙满堂!”小玉看似征求对方意见,但双眸却闪着不容拒绝的神色。
“你……你也要离开我吗?!”沉香脸色一白。
“是的,我决定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情感,也许,丁香更适合你,也许,我们一开始就注定是个错误。沉香,舅舅生死不明,我没有心情,更没脸去与你说什么恩爱!”缓缓站起的人,虽然脸色也是苍白如纸,但语气却越发坚定。
望着这一对小儿女,杨婵实在无从开口相劝。自己的二哥杨戬,背负了那么多骂名的司法天神,曾经那样无情关押自己追杀沉香的人,终于在云镜中展现了他最真实的一面。原来,所有的关押,折磨,追杀,都是假的,只有爱是真的。经过这样的恩怨起伏,生死杀戮,原来,爱,却是唯一的答案。
当真相终于大白之后,又有谁能心安理得的享受别人用生命换来的幸福?
望着一步步缓慢而坚定的走向大门的小玉,沉香绝望的闭上双眼。他不是不想开口挽留,却不知该如何言辞。眼睁睁看着值日星官为小狐狸打开瑶池之门,放她决然而去。这边不禁悄然泪下,也许,他与小玉的情爱,注定在桃花灿烂时开始,也在桃花灿烂时结束。
就在众人无语,杨婵悔恨,沉香羞愧之际,却有响彻九霄的凤鸣划过,一只数十丈长的雄凤,正冲散云雾,掠过瑶池,沿途洒下霞光万丈后,就朝着更高远的苍穹展翅翱翔。翻滚的云海中又缓缓升起一轮火红朝阳,璀璨光芒,映亮了阴暗的天庭,把原本华贵的宴庆之所照耀的无比辉煌。
从未见过如此瑰丽神武的飞凤,目瞪口呆的众仙边目送着它远去,边想起星祭之舞中那句古老的赞词,“凤凰从烈火中涅槃飞翔,是为了成就扶摇直上九天的炫目辉煌。”
“啊呀呀,这是哪位呢,好耀眼的排场!”姗姗来迟的麻姑仙子,刚走到瑶池附近,同样被这异常华美的神鸟惊呆了,她仔细看了又看,不禁会心一笑“呵呵,原来是他,这可真真应了那句乌鸦变凤凰啊,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
“为什么,戬儿,你伤的这样重,为什么不肯服药?为什么啊???!”瑶池中的云镜,已经彻底变回白云,虽然仍呆呆的悬在半空,却已无法映照出此刻的女娲泪流满颊的悲伤摸样。
天外天的宫中,云柱,地砖,玉床,冰盏,一切都由最洁白的羊脂玉化成。只有天地间最纯洁无暇的颜色,才配的上万物之母享用。
“……娘娘……就让……我……好好睡一会……等……表哥……归来……再……唤醒我!”可如今散去甲胄,躺在玉床软榻上的孩子,却是一身刺目的红艳,奄奄一息了。他了无血色的薄唇动了动,说出了更加绝望的话。
“他马上就来,你先喝了这勺汤药,乖,听娘的话!”女娲坐在榻边,恨不得强行撑开这傻孩子的嘴,把药灌下去。可她不敢,因为这傻孩子伤的太重,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只怕刚动手,他就会随风而逝了。
“……不用……骗……我。……他……不会……来了,他死了……是我害死了……他!”软榻上的人剑眉因为强忍巨痛而蹙拧在一起,薄唇却倔强的紧抿着,除了讲话,竟没一声□□。天狗九尾化作的小童边用棉布擦拭着气息微弱的人那满头冷汗,边陪着主人女娲一起掉眼泪。
“碰!”随着一道华光闪过,传来物体急促落地的闷响,金色的凤凰狼狈一滚,跌跌撞撞的爬扑到玉榻前,悲愤的大叫“不,不是你害的,你没害死他。他还活着,你这个傻子!!!!!!傻子!!!!!!大傻子!!!!!!!”
“?!”急促熟悉的声音,恰似春雷般耳边炸响,只求速死的人心底猛然一震,缓缓张开了双眸。
眼看着凤凰打着滚旋进来,天狗九尾几乎笑出了声。摔的很惨的凤凰顾不得起身,就连滚带爬扑到了玉榻前,化作便装的金乌神将。望着软榻上脸色惨白,血透衣衫的人,金乌脸色瞬时变得比杨戬更加苍白。他一把握住表弟的手,刚又气又急的吼了两声,又马上闭住了嘴,因为软榻上的人,终于在他的嘶喊下抖了抖长长的黑睫,缓缓张开双眸。
“小戬,小戬,我是金乌,你的表哥,金乌啊!”杨戬实在伤的太重,原本神采奕奕的黑眸,变得涣散无光。也许因为听到了金乌这两个字,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在急促的喘息中,那不断涌出的鲜血,顺着嘴角汹涌滑落,把微动的薄唇衬托的越发苍白。
“你为什么要寻死,为什么不能活下去?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金乌握住对方冰冷的手掌,望着奄奄一息的人,泪如泉涌。
“不,你不是,……虽然……变化的……很像……但不是他。我的……表哥……已……已经……不在了,你们不要……再……安慰……我……!”喘息半晌,杨戬终于勉力说出了他的怀疑。
金乌几乎都气疯了,要不是这人马上要断气的样子。真想一脚踹过去,都什么时候了,还如此警惕,真不愧是三界的司法天神,寻死也寻的如此认真。
“好,你可以说是女娲娘娘骗你,你可以说我在冒充金乌神将,但你应还没有忘记我最后说的那句话吧!”金乌趴在杨戬耳边,一字一字清晰而坚定的说道“我,爱,你!”
“我爱你!”这三个字,不管在三界任何地方,都是最美的语言,都是最好的灵药,都是带给人们无限憧憬的希望。何况在这之后,一个柔柔的轻吻,已从杨戬干涸的嘴角缓缓划过,慢慢温暖着他冰冷的双唇。
杨戬苍白的脸颊上忽然闪现出一股淡淡红晕,涣散的眼神也渐渐凝聚,他望着眼前慢慢清晰的人影,凝起所有气力呼唤着“……表哥……!”
“是我,我就是你的表哥金乌,我回来了,我没有死。你先别说话,我的事以后会详细告诉你。你听着,你必须给我好好喝药,先养好伤,你知道的,我有半颗心在你身体里,你要是活不过来,我就彻底完了,本神才不想英年早逝,我还要与你同游天下,尝尽天下美食呢!”金乌小心翼翼的把杨戬扶靠进玉榻上的软枕中,看看端着药碗的天狗,半哄半吓道。
天狗九尾挂着满脸泪痕,早看直了眼,倒是女娲娘娘暗中松了口气解释着“我尝试让时光倒流,回到沉香与戬儿最后一战之前,可发生的事,就算神仙也终无法改变。我只能在妙善公主寻来后,把时光暂时凝住,这样才能等到你复生。小乌鸦,这世上也只有你能救他了,因为,他也爱着你啊!”
“嗯!”金乌红着眼圈点点头,他早从伏羲的金镜中,看到听到在自己走后,表弟的一言一行。望着软榻上的杨戬,满怀甜蜜过后又变成无边心痛。床上那人依然是光滑饱满的额头,飞扬的剑眉下原本是多麽迷人的一双星目啊,那么的深邃如海,明亮似星,隐藏着睿智与仁爱,隐藏着男人应有的笃定和谦和。挺秀的鼻梁下,弧度弧线优美的薄唇虽紧紧抿合,却隐约透出笑意,人们都说薄唇的男人无情无义,传言果然不假,原来你对自己,真的如此决绝。
确认是真正的金乌表哥来到,杨戬燃起了生的希望,他强忍着胸口被撕裂般的剧痛,勉力咽下苦涩的药汁,刚喝几口,伤势发作后的痛楚又不断袭来,剧痛让他面无血色,冷汗浸湿了双鬓。
“我知道喝药会让你很疼,你忍一忍!”金乌见他脸色一变,刚欲伸手扶稳,却见眼前一片红雾弥漫,却是杨戬一口热血喷出,人也同时从软枕中歪滑下来。
“小戬!”金乌神将痛呼一声,手疾眼快的接过表弟,揽他靠进自己怀抱,手触之下,只觉对方全身都在止不住的轻颤,显然拼忍着剧烈伤痛。
“不要忍了,不要忍了,我们不喝了!”金乌搂着艰难喘息的表弟,马上换了说法。他稍一沉思,招呼天狗端来一个大空瓷碗,毫不犹豫的挥掌按住胸膛,刚刚涅槃化为凤凰的人,凤凰之丹也同样刚刚在心口处扎根生长,金乌这番举动,不亚于千把钢刀于胸腹中疯狂刺杀绞扭。掏心挖肝的剧痛袭来又退去,退去又更加凶狠的袭来,经过几番生不如死的痛苦折磨,终感到胸口一空,热血已涌满咽喉。他忍住痛呼,对着空碗满口鲜血喷出。叮叮当当的轻响过后,一颗璀璨明亮的金色内丹,在血色斑斑的白瓷碗中跳跃了几下,就稳稳的停在了碗底。
“……你……!”看清了这一切的杨戬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表哥温柔霸道的顺势捏开了嘴,他眼睁睁的看着那颗沾满表哥鲜血的丹珠被强行喂人自己体内,却毫无办法拒绝。
被金乌轻柔的安置回软枕中,杨戬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蠢笨和无力,他只能任长睫微颤,滑下清亮滚烫的泪水。
等女娲看清金乌的意图,哪里还来得及劝阻,人家早强行把刚刚长在心口血肉中的凤凰内丹生生拔出。这番举动,让金乌勉强安置好表弟,就无力的瘫坐在软榻边,一手捂住胸口说不出话来。
喘息半晌,正用力压下心头翻腾的血气,一只修长的手掌却缓缓覆上小金乌扶按床边的手背,温柔轻抚起来。如果那手上覆盖着宽大华丽的黑色衣袖,就是天下最有权力的手。可现在,不知是衣衫的映衬,还是失血过甚的原因,这只手却过分的冰冷白皙,婉如晶莹玉雕,随时都会融化消失。迎上杨戬虚弱嗔怒,担忧心疼的目光,金乌心底甘甜,却鼻头发酸,又忍不住眼前一片朦胧。
默默无语的女娲也在此刻悄叹一声,抬手吩咐道“小乌鸦,脱了他的衣服!”
“啥???????!”金乌觉得定是自己失了内丹元神不稳,发生了幻听。直到女娲又无奈重复了一遍命令,金乌才迷惑不解的望向女娲。
“戬儿伤势过重,刚才我仅点了他的止血穴位,没敢妄动就是怕一个不稳,害他魂飞魄散,现正好借你内丹稳住了他的三魂元神,我才敢接下来给戬儿缝住伤口!”女娲正色道。
“缝……住伤口!”金乌刚听得一阵心痛,不料女娲接下来的话语更是惊得他目瞪口呆。
“戬儿的三魂虽稳,但七魄却已摇摇欲坠,我自当尽力施救,如万一有魄散去,你也不要强行阻拦,我自会告知追寻方法!”
“一切凭师娘安排!”听到最后一句,明白了还有挽救之法,金乌这才稍稍安心。他刚伸手抚上表弟鲜血尽染的衣领,却被紧咬牙关的杨戬拼力握住手腕,重伤之人望望表哥,眼神又看向女娲娘娘,苍白胜雪的脸上却渐渐升起一片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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