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妄愣了一瞬,这才想起她的平安符还在自己身上。
红色的绸缎,绣工很好,不像是从寺庙里求来的那种。
他将平安符还给她。
苏聆攥着平安符准备将头从窗户外挪进来,不想雕花木窗被风吹动,落了下来。
夹住她的脖颈。
她吓的惊呼一声:“哎哟。”
等赵妄再将视线移过来时,她的头已经缩进去了。
·
次日,太夫人因为放心不下苏聆手上的伤,特地让桂嬷嬷把人给叫来。
台阶有些高,苏聆提着裙摆进来,低身行礼:“苏聆见过太夫人。”
太夫人连忙让她起来:“四丫头的手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苏聆笑了笑:“好多了,多谢太夫人关心。”
桂嬷嬷早就出去让下人把午饭张罗进来了。
“今日就留在我这儿吃饭吧。”
苏聆低身:“谢太夫人。”
她的右手不能使劲,一使劲就容易扯到伤口。全程她都吃的很小心翼翼,有时不小心碰到了,心窝子都是痛的。
太夫人看着也心疼:“这样吧,我让我府里的翠枝去伺候你。”
苏聆连忙起身推拒:“不必了太夫人,聆儿院里的丫头够用的。”
她如此说,太夫人也不好再勉强。
那双因为年老而略显浑浊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细细的打量着她身上每一个细节。
不管是疼的蹙眉,还是受宠若惊时的慌乱,她都有一种别人无法企及的美感。
还有那胸和屁股,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太夫人看这丫头是越看越喜欢。
她握着苏聆没有受伤的左手轻抚过,笑容慈祥:“以后啊,每天都来陪奶奶吃饭。”
苏聆看着她,莫名想到了自己的母后,眼睛和心里同时一热,她点头:“好。”
回去的时候,她去见了一下苏盏,她近日来葵水了,肚子疼的紧,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苏盏疼的抱着苏聆嚎哭不止,脸在她柔软的胸前蹭来蹭去。
天色逐渐沉下去,苏聆不得不回去,苏盏才恋恋不舍的从她胸前离开。
什么时候,她也能变的像她一样大就好了。
苏聆看不见她眼里的艳羡,伸手给她把被子掖好,还不忘嘱咐绣林,多给她备些热水,切忌不能让她碰凉的。
说完这些后,她才安心离开。
从苏盏的院子回她的院子,中间还得经过之前闹过鬼的破旧院落,这里是没人住的,听说之前有人死在这里,然后院子就被封了。
直到最近,才允许人从这里经过。
至于死的是谁,足够把整所院子都给封了,苏聆就不知晓了。
天色昏暗,除了呼啸而过的夜风,便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四周安静的有些诡异。
苏聆两只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吓的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紧张的小声嘀咕道:“南无阿弥佗佛,观世音,如来佛…..”
一道风刮过,似乎有什么缠上了她的脚腕,隔着罗袜,触感还是炙热的。
她吓的尖叫一声,脚四处乱踩:“啊!!”
尖叫声划破了国公府安静的夜幕,被远处滚滚的火光夹裹着,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像是一缕青烟,被风一吹就散了。
惊魂未定的苏聆加快脚步回到自己的院子,只看到烧的剩下一半的屋子,小离灰头土脸的,和一众下人提水灭火,一边灭一边哭。
苏聆刚想过去,就看见一身朝服的赵妄推开人群过来,他应该是一路跑来的,气都还没喘顺,额前甚至落了一缕头发下来。
小离看到他了,哭哭啼啼的过来:“世子,将军,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赵妄的瞳色很深,尤其是在这夜色的映衬下,像是不见底的深渊一般。
火光都无法折射进去一丝一毫。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你家小姐没出来?”
小离哭到哽咽,话也说不利索了:“我……我在厨房帮忙,过来的时候就已经……”
不等她说完,赵妄一把抢过旁边那个下人手中的木桶,从头淋到尾。
在他准备冲进熊熊烈火当中时,苏聆轻声问了一句:“你们是在找我吗?”
赵妄松了手,侧目看她,脸上情绪仍旧没有变化,只是手腕上微显的青筋渐渐消了下去。
小离哭着跑过来,一把抱着她:“小姐,你吓死我了。”
苏聆安抚完她以后,赵妄不知道是何时走的,方才他站过的地方还留着一圈水渍。
看他平时总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其实人还是挺热心肠的嘛。
苏聆在心里默默给他加了一分。
失火是意外,苏聆的院子也没法住人了,太夫人就让桂嬷嬷给她重新安排了一个住所。
搬去了清澜阁,和赵妄的住所只有一墙之隔。
那些个嬷嬷心里都门儿清。
清澜阁比她之前住的院子要好太多,不仅听不到外面的杂音,而且院内的花这会正好开了,花香随着清风一块儿进来,闻着格外舒坦。
她洗完澡后只穿了一件中衣,吹熄灯盏准备入睡,却见角落仍有一处光亮。
心下疑惑,她穿上鞋子下床,墙面上分明有个拳头那么大的洞,烛光便是里面透过来的。
还有糕点的香味。
她仔细闻了闻,还是她最喜欢吃的绿豆糕。
苏聆低了身子,透过那个洞四处看了看,装修和她的房间不同,没有雕花的窗子,也没有粉色的纱帐,更没有碰撞在一起就会发出叮铃声响的珠帘。
入目看见的,便是挂在架子上的盔甲,是硬冷的银色。
先前皇帝哥哥给她讲解过,盔甲也是有等级区分的,像这种的,一般只有一品将军才有资格佩戴。
她愣了片刻,难道这是……
“有人吗?”
她出声喊道。
既然赵妄住在隔壁,那肯定得先把这个洞给堵死,不然她的名声可就毁了。
没人应。
她换了个方向,这里正好能看见书桌。
墨黑的衣角,精致的苏绣,仿佛在无声述说着穿着它的主人身份是多么尊贵一般。
苏聆几乎是贴着墙了,才大致能看清楚他整个人。
手上还拿着兵书,眼睛却闭上了。
她又加大音量喊了一句:“世子。”
少女软糯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似乎真的带着甜味一般,在他舌尖处回甘。
赵妄睁开眼,视线正好和苏聆的对上。
片刻后,眉头微皱。
他放下兵书起身过来。
苏聆终是松了一口气。
赵妄看着她,良久不言语,似乎在疑惑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苏聆不待他发问,主动为他解惑:“我的院子烧了,所以太夫人让我暂居在这里。”
那个洞的位置很低,苏聆为了看的到,索性直接拖了块软垫过来,垫在身下坐着。
刚洗过澡的缘故,未施粉黛的脸素净白嫩,中衣的领口不算太高,正好露出修长白皙的天鹅颈。
她似乎没有察觉到不对。
赵妄只看了一眼就匆匆挪开了视线。
苏聆问他:“你耳朵怎么红了,你那边很热吗?”
赵妄没苏聆那么讲究,靠着墙便坐下了:“还好。”
苏聆见他似乎有和自己彻夜长谈的架势,心里有些发怵,她还想睡觉呢。
“我昨日听青竹说,世子夜里常常惊醒?”
他半晌不语,良久,才低恩一声。
苏聆这个过来人格外的感同身受:“其实我也睡不好。”
“为何?”
“幼时惯的毛病,夜里必须很安静才能入睡。”
她说的幼时,指的是尚是长公主的时候。
赵妄话很少,全程都没听到他说几个字。
苏聆壮着胆子问他:“那世子呢?”
那边传来衣料碰触的窸窣声,赵妄的声音很有分辨率,低沉轻缓,略微有些暗哑。
应是在疆场之上,常年被风沙侵蚀的。
但是很好听,总让人有股安定感,仿佛光是听着他的声音就能安心睡着一般。
他的语气不见变化,似自嘲一般:“杀的人多了,难免会心有不安。”
他第一次做这种梦,是在十三岁那年,那年他杀了第一个人。
后来他杀的人越来越多,这双手上沾染着的鲜血,数不胜数。
他终于不止开始做噩梦,很多时候,即使困极了他也不敢睡,睡着了入目的便是成百上千的尸体堆叠在一起,触目惊心般的述说着他的罪状。
柔和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映照进来,灯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风吹熄的,偌大的卧房,只余缕缕月光。
眼睫微颤,素来情绪寡淡的脸上似乎有什么略微松动开来。
未涂蔻丹的指甲晶莹圆润,她的皮肤格外细嫩,仿佛轻轻掐一下都能掐出个红印来。
见墙那边的人良久没动静,她又把手往前伸了伸。
片刻后,赵妄轻轻握住她的手。
不同于他的炙热,她的手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莫名的,他突然觉得方才做的那个噩梦其实也没多么可怕了。
苏聆怔了一会神。
“我是想吃你那边的绿豆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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