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天我会征服群山之巅，亲眼见识崇天高云的风景，成为了不起的大天狗！”
花宫雪月听了这话也只是笑，皎洁的月光映在她的脸上，那宛若海洋之心的眼睛里只装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这个女人是被才成了精的妖怪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她还很狼狈地挂在树上，怎么叫都喊不醒。她的身上有很香的味道，是从脖子上的伤口处传来的。
我就是在她快被妖怪咬断脖子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可能是因为看不惯妖怪们欺负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小存在，我用手中的扇子升起了许多小旋风，将那些妖怪搅得满身伤痕，然后用风把妖怪们扔到了很远的地方去。
尽管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那个挂在树枝上的女人还是没有醒，乌黑的长发垂直地散落着，在阳光下煜煜生辉。
她穿着鹅黄色的和服，被树枝刮坏了一些地方，按理来说这个姿势会让她很不舒服，可是她看上去应该是晕过去了。
死人的血液闻起来可不是这么香甜的。
我扇动着翅膀靠近，风将那个女人的头发吹起，洁白的脸庞上有一些从树上蹭来的灰，但也无损她的美丽。
我正专注地观察这个女人的时候，她的眼睛却有些缓慢地睁开了，她乌黑浓密的睫毛下，是堪比天晴时靓丽的蓝色眼瞳。
只有穿过了云层，才能一见的湛蓝色的天空。
“……你是谁？我怎么到这里来的？”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还是很好听，柔柔弱弱的，和她本人一样很没有攻击性。
我很有耐心地回答了她几个问题，然后再也不肯开口。
这样的人在妖怪的山上是活不下去的，可是她用那双装进了天空的眼睛无声地望着我的时候，我仿佛看见了她心底里的悲伤和无助。
“不变强的话，就算你被妖怪吃了，也没人会来救你的。”我只能这么警告她，因为我是大天狗，我要学会拥有大妖怪的器量，就算暂时靠背上这对孱弱的双翼根本无法卷起飓风，只能吹起地上的落叶，我也是大天狗。
她点了点头，眼睛似乎比刚才还要亮。这肯定是因为她身为弱者对我的话感到了崇拜。
她孱弱到自己一个人都下不了树，她说这都是因为她穿的衣服。我很不认同，弱小才是问题的根本。
在她差点摔下去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地扑过去接住了她，她的周围好多的小树枝，有一片树叶不小心蹭到了我的嘴里，我赶紧吐了出来。
她实在是太麻烦了。被她紧紧地抱着，差点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使劲扇动翅膀降落，带她下了树。经过一番整理之后，她美得惊人，仿佛是生来就立足于巅峰的美貌。这样的美貌，在妖怪中也少见，至少我是第一次看到，可惜她只是个人类。我从她的身上感应不到半点的妖力，能化身为人的妖身上都该有不小的妖力才对。
“你应该回到人类的村庄去。”这是最明智的选择。我无法照顾一个人类，而她会成为最麻烦的累赘。
她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纠结了很久，她的嘴唇动了几下，用有些委屈的眼神看着我。
我有些不耐烦了，可是我不知为何一直在那里等她开口。
她眨了眨眼睛，终于开口说话：“我迷路了，村子该怎么去？”
我只能好人做到底，将她送出了山，可是当她看见不远处的村庄时却又反悔不愿意回去。
人类是弱小又麻烦的存在，欺软怕硬也不知天高地厚。
可能因为我看上去太弱小了，所以她才那么随意地指使我，甚至想反悔就反悔，用这种方式玩弄我。我很生气地想要给她一个教训，或者直接把她扇到村子那边也不错。
可是当她用那种祈求的目光看着我时，我又下不了手，人类果真是狡猾的存在。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早就说过了吧，弱小的人类就应该和人类呆在一起！”我的声音很大，惊动了树上的鸟，它们飞了起来，翅膀扇动的声音让我稍微冷静了下来。
“可是弱小的人类也还是会被强大的人类杀死！”她也大声地吼了回来，我看见她的眼睛有些发红，眼眶里变得晶莹起来，有泪珠滚落。
那颗泪在我的眼前无比清晰，在风中滚动变形，最后无声地坠入泥土里。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女人哭泣的样子，原来女人哭起来的样子真的很美，能够激发雄性的保护欲。或者说只是因为这个人类的样貌太过美好了，她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她说得没错，我无法反驳。妖怪之间即使是同类也可以互相残害的，因为弱小不管在哪个族群里都难以存活。
“人类不会杀死你这么漂亮的存在。”你最多会被人束之高阁，做一只没有自由的笼中鸟。后面这句我没有说，因为笼中鸟的孤苦悲痛是所有能飞翔的生物可以幻想出来的，而亲身体验会是百倍千倍的痛。
我不禁幻想了一下她身着华服被困在许多华丽高大的宫殿中间。
她的美丽不会轻易枯萎，但她的心会。
而能够看多高的风景不仅仅取决于双翼，取决于心。
我不免有些共情。
“可是他们会把我关起来。”她接着往下说了。
她向我走进，蹲下了身子低着头对我说：“我不是人类中最弱小的那一个，可我也不是最强的。人类之间的信息传播得太快了，我保护不了自己。”
她抬起头望着我，我能清晰地看见她眼中的自己，我稚嫩的脸庞和冷漠的表情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拜托你把我藏起来吧，不管是哪里，我都愿意跟着你。”她抬了抬手，试探着拽住了我宽大的衣袖。
“我不会拖累你的，如果遇到了危险我会自己解决，解决不了你就把我丢在那里。我只是……很害怕自己一个人。”她的手得寸进尺地握住了我的手，很冰凉，但是很柔软。
我不想答应她，但是我点头了。
从此不管我去哪，她都一直紧紧跟着。有时候我也会突然想要丢下她一个人试试看，看她说的害怕一个人是不是假的，结果却发现怎么也甩不掉她。她好像就是认定了我一样，一直跟随着我。
经常会有妖怪找上来，偶尔我会以锻炼自己的实力为由替她解决了，但是大部分都是她自己解决的。
她是一个阴阳师，实力尚可的那种。
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说不定她就是发现我是大天狗之后才跟着我不放的，她一定以为我是能够被轻易收服的妖怪。
或者她是想跟着我去找天狗族群中更强大的大天狗收为式神。
我很生气，我应该沉默不语，然后把她丢进大妖怪的领地里看她吃尽苦头，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开口质问她。
但是最后还是证明了这只是一个误会，哪怕她身上疑点重重，我也还是仿佛被下了咒语一样的相信她。
她能在我的身边待那么久，真应该感谢她那双无比美丽的眼睛，每次看见这双眼睛，我都相信她不是在说谎。
她说我的眼睛也很美，我有些生气，因为我是大天狗，美丽这种无用的形容词不适用于我。
她马上笑着夸赞我的帅气英勇。我知道她是在讨我欢心，一直以来她都是这么做的。我明白她也是想用这种方式确保她能不被我抛弃，但是我还是感觉胸口有一种发热的感觉，或者说我的脸也很热。
在她的身边，我的身体经常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前所未有的感受让我既苦恼又好奇，但是那种感觉不痛不痒又让我挠心挠肺。我疏远了她一段时间，然后发现症状不会消失，只会更加严重，所以我又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下了什么咒语。
直到有一天我练习攀上高峰又不慎坠落，这一次她终于有机会接住我。她伸出了手臂，我落在她的怀里，我第一次发觉，原来这就是安心。
所以不在她身边，我才会有种不安又患得患失的感觉。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认可她是我的同伴，或者是下属。
毕竟她是人类，而我总有一天会是了不起的大妖怪，她会一直追随着我，而我也会承担强者的责任保护她。
在亲口传达了对她的认可和看好后，她笑得更加耀眼了。我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就是同伴的力量吗？我感觉我更有勇气挑战崇天高云了。
不管摔下来多少次，都有人接住我。
她一直都在鼓励我，相信我，等待和我一起见证我登上巅峰的那一刻。
我下定决心，等我成为了不起的大妖怪之后，一定会让她也感受到自由飞翔的快乐，我会保护她的自由，让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不用担心被强大的存在束缚。
我知道，这是她最大的愿望。
她总是用艳羡的眼光注视我的双翼，其实我好几次都想偷偷地把翅膀藏起来，因为在同类中，我的翅膀太过瘦小，稍微宽大繁复一点的衣物都可以覆盖。
可是她却说：“能够靠自己的翅膀飞翔，真好啊。”
我讨厌看见她眼里的悲伤，因为我也会感受到相同的悲伤。我仿佛能够感觉到比起弱小的双翼来说，没有翅膀的她是如何孤单地站在大地之上。
我可以改变我的命运，通过我不懈的努力和不变的恒心，可是她的命运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改变。
所以我想要更努力一些，再多努力一点，这样她的命运是不是也能随之改变？
我在月下吹笛，和她讲起了竹林里遇见的奏者：“大妖怪的器量，并不是获得力量后俯瞰的风景，而是仰望风景的旅途中不顾一切的坚持。”
我说出这句话，那种振奋的感觉让我精神百倍，我急切地同她分享我的喜悦和快乐，展示了别人对我的鼓励和认可。
“他说的真好。”她果然露出了那种安心的笑颜，在月光下，美得不可方物。
我的胸膛下，心脏活泼地跳动着，我看着她，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对她说什么，所以我只能对她承诺。
“终有一天我会征服群山之巅，亲眼见识崇天高云的风景，成为了不起的大天狗！”
我忍不住飞了起来，又冲到她的眼前。
她伸出手，抚过我的脸颊，将有些凌乱的发丝整理好：“我相信你。”
我看她看得入神，她的模样印在我的心里。
她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人。
然后下一秒脸上柔软温热的触感消失了，从她的手臂开始，她迅速地化为光点散开消失了。
哪里都找不到。
不管是天上，还是地上，或者是洞穴里，还有水下。
没有人见过她。
也许因为我把她藏的太好了。没有人见过她，怎么可能有人认得出来呢？
所有的一切不过像是一场梦境。
我以为我忘了她。
直到那一天，我再一次和她相遇。
她穿着那件鹅黄色的和服，上面的花没有被树枝刮烂，色泽鲜艳。她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在街道上盛放着她的美丽。
我第二次遇见了她，却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美丽。可能是想念太久了，给她润泽了不少。
这一次，你不会再消失，而我终于有机会能够保护你自由的飞翔。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