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花牧将师方年从书房推出来，同方德之一起吃了饭。饺子和元宵，师方年一早说了，两个都要吃。
母女俩没说几句又起硝烟——
“美国那边的工作辞了，未来怎么打算？”
“方女士，你还是操心你那几个到现在都没断奶的弟弟妹妹吧，我这边不劳你关心。”
“在北城的高校谋个教职吧……北城大学还是北城理工？”
“我决定27岁退休。以后都不会再工作。”
已经厌倦了被名为“家门的荣耀”的鞭子抽打的生活，无意再做父母对外炫耀的资本。最主要的，LT事件尚未平息，她需要静观其变。
十二点钟声敲响。时间进入新的一年。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北城大学。”
“我觉得你应该离开我的家。”
花牧：“……”怎么能对母亲这种态度呢方年姐。
方德之正待爆发，手机响，是师方年舅舅打来的。
师方年舅舅才只说了一句话，方德之便将电话挂断，提起包向外走，“全球200多个国家，你想去哪做无业游民都行，唯独中国不行。等你伤好了再说。”
其实，她知道师方年虽然跌伤了，但也就是软组织受伤，骨裂和骨折是不存在的。
她是师方年接受治疗的那家医院的股东之一。
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医院才配合师方年演这场戏。
LT事件她知道一些。
花牧追到玄关：“方阿姨，这么晚了，要不就在这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去吧。”
方德之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助理送她到自由之翼时问她什么时候来接，她说的是“明天早上九点”，现在改变了主意，并不是因为师方年下逐客令，而是她弟弟有事找她。
方德之没理花牧，从衣架上拿起大衣穿上。
花牧：“方阿姨是开车来的吧，路上注意安全。”
方德之这才想起除夕夜估计连网车都叫不到，更别说还是大雪天。地铁这个点也已经停了。
“师方年，车借我用一下？”方德之朝客厅喊。
师方年没有回应。
花牧道：“最近方年姐的车是我在开，方阿姨住的远不远？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方德之上下看了花牧一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花牧进去拿了车钥匙，跟师方年交待了一下，便同方德之到车库取车。
方德之报了住址，花牧看了看导航地图，也就20分钟车程。
没想到路上会堵车。
吃完年夜饭往回赶的车辆的原来这样多。
花牧觉得车里太安静了，看了看方德之，“方阿姨，其实我只是方年姐请的护工。”
她是喜欢师方年，但是是当作长辈来喜欢，师方年的气质和白周很像，而且也是一头墨玉色的直长发，身材也极为相似，五官则各有各的美丽——
师方年是线条柔美的鹅蛋脸，眉目冷冽。当然，笑起来则是另一番天地。
……
白周走的很突然，未及报答养育之恩，师方年独自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令她心疼。
所以并不完全是因为养花绒的事被举报，走投无路才选择这份工作。
……
因为从未向其它的关系想过，当方德之误会的时候，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缓了一段时间后才明白过来。
方德之没有接花牧的话，却反问道：“你对我女儿了解多少？”
花牧坦诚道：“我不是很了解方年姐，而且也觉得没必要了解太多，身为护工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好了，不是吗。”
方德之：“所以，相较于你，我更为了解自己的女儿。这点你并无异议。”
听不出是问句还是陈述句。
花牧以为方德之的话没有说完，但等了半天却再无下文，此时前方路段已经通畅。
十来分钟后，抵达目的地。
方德之下了车，说了声，“回去慢点开”，带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花牧回到自由之翼，师方年还在客厅。
“没有必要讨好方女士。我才是你的雇主。”
“我觉得如果父母没有大的过错，都应该被子女孝敬。”
“并不是抛弃孩子、在孩子身上制造累累伤痕才是大错”，说到这里，想起花牧父母很早过世，便没有再说下去，用眼神示意，你过来。
花牧走过去。
师方年道：“蹲下来。”
花牧依言在师方年面前蹲下身。
师方年轻轻拂去花牧头发上的落雪，“外面又下雪了？”
花牧心里暖暖的，“嗯。”
“你和方女士路上都说了什么？”
“方阿姨问我对你了解多少，我说我不是很了解你，方阿姨说她很了解你。”
“……喔。”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师方年道：“餐桌什么的，明天再收拾，时候不早了，该睡了。”
花牧点点头，“好。”
洗漱后，花牧在师方年身边躺下，眼睛睁的大大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师方年忽然问，“你对父母还有印象吗？”
她的了解，花牧父母在花牧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花牧想到白周和白静有，“嗯。”
“想他们吗？”
“嗯。”
“你长的像谁多一点？爸爸还是妈妈？”
“……方年姐？”
“嗯？”
“我可以借你的怀抱哭一会吗？”
房间里寂静了片刻。
师方年温声道：“可以。”
花牧钻进师方年的被子，缩的小小的，伏在师方年怀里哭了起来，哭的很伤心，哭了很久。
师方年伸手将光线很暗的台灯调成柔和的暖黄色，轻轻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以及花牧的，直到花牧白皙秀美的小脸完全沐浴在台灯的光线中。
花牧止住泪水，与师方年互相凝视着。
师方年以手一点一点拭去花牧脸上的泪珠，“外面的雪好像下的更大了，帮我移动一下身体。”
花牧：“……”
还以为会说几句安慰她的话。结果一句也没有？
榻榻米床是依托飘窗设计而成，自然是临着窗户。
本来是与窗平行而卧，按师方年的要求，调整成与窗垂直趴着，头对着窗户，眨一下眼，睫毛会拂到窗玻璃，这么近的距离。
花牧正在想这是要看雪吗？被师方年搂了过去，并肩趴着，一床软软的被子将两个人裹紧，头也盖住，盖到眼睛上方。
楼下，小区的路灯照亮了每一处银妆素裹，空中，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落下，世界静谧美好。
师方年：“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花牧活泼地歪了歪头，“嗯？”
“下大雪的夜里，一个人像这样趴在窗前看雪。脑子里是‘好美、宇宙的尽头在哪里、我是这样渺小、是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孤单、人为什么活着、有人不喜欢雪吗……’的意识流。”
花牧静静听着，“意识流里有没有流过这样的一抹——有一天会不会有人陪我一起看雪？”
“没有。”
是真的。
从来没有憧憬过。
……
忽然意识到什么，师方年看向臂弯里的小朋友——所以现在这一刻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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