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宋麒小炮弹一样冲到江家家主面前,已经做好决斗的打算。
娘亲早说了,念书不能超过一个时辰,要让孩子休息。
宋麒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南方君子却还在书房念书。
一定是这个坏叔叔想要累死南方君子。
宋麒要替好兄弟反抗!
宋麒仰着小包子脸,看着不怒自威的江家坏叔叔,越看越心虚,一张嘴就破功了,带着哭腔道:“江某该休息了!”
江渡云低头看向跟前这个小胖墩,不动声色。
宋麒立即蔫蔫地小声说:“只休息一下下,可以吗?”
江渡云没绷住,轻笑一声,问小胖墩:“你一直在花厅等到现在?”
宋麒飞快点头。
“为什么不去找你其他哥哥玩?”平日寡言的江渡云莫名觉得这胖小子实在可爱,便故意逗他。
“我也有找堂哥玩!”宋麒否认对小南方君子的特别对待。
江渡云抿嘴一笑:“那你为什么最喜欢找辞风玩?”
宋麒整只小包子脸都惊呆了!
竟然被坏叔叔看出来了!
难道他对南方君子惺惺相惜的情谊这么明显吗?
“没有最喜欢。”宋麒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抠着小肉手撒谎:“只是有一点点喜欢。”
说完抬头偷看坏叔叔,看他信不信。
江渡云朗声大笑起来,还弯身捏了捏宋麒的小肉脸,认输道:“好罢,我替你去问问辞风。”
说罢挥袖走去侧厅,推开门,一眼却没瞧见儿子的身影,细细一寻,才发现博古架后,露出了儿子的一小截衣袖。
这小子居然躲起来了。
江渡云哭笑不得,实在想不出为何性格强势的儿子,会怂在柜子后,躲避小他一岁半的宋家小胖子。
前两日宋麒来找儿子玩,他虽然有些不情愿,倒也没有反抗,今日这情形着实反常。
江渡云思索再三,决定不去勉强儿子,转身回到客堂,告诉宋麒:“辞风念书困乏,正歇着呢,你改日再来罢。”
宋麒亮晶晶地眼睛一下子暗淡了:“江某睡着了吗?”
江渡云只能替儿子撒谎:“对,已经睡熟了。”
侧厅书房里,江辞风悄无声息的窜到门后,贴着门板,偷听父亲跟宋家小胖子谈话。
小胖子不想走,但找不到借口吵醒他,在外头小声嘟囔着什么。
江辞风浑身紧绷,心想如果小胖子硬闯进来,他就从窗口跳出去。
但这很奇怪。
他为什么要怕这个小胖子呢?
这不是怕,他在心里纠正这个错误说法。
这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坦白的说,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昨晚他把那只小飞龙木雕拿回来,就该立即交给父亲看。
收藏飞龙这种邪恶生灵的雕塑,犯了大忌,换作月炎山门人,吃一顿刑罚是难免的,至于龙隐山宋氏的规矩,就不清楚了。
就因为不清楚,江辞风居然没敢把罪证交给父亲。
他在怕什么?
昨晚他就站在父亲面前,木雕藏在袖兜,几次想要拿出来。
奇怪的是,每当他去摸袖兜里那只飞龙木雕,脑子里就会突然浮现宋家小胖子被父亲抱在腿上打屁屁,打得涕泪横流的画面。
就是那个画面,让袖子里的木雕仿佛火钳一样,一次次灼烫江辞风的指尖。
他一次次下定决心,又一次次缩回手,不敢把这邪物罪证交给父亲。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江家家训不允许江辞风包庇任何人,再胖也不行。
不,不是胖的问题。
他是因为……因为什么才没有告状?
向来冷静的南方小君子,整颗心都乱了。
突然,他敏锐地捕捉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能从脚步声的频率轻重,听出是那小胖子来了。
他赶忙伸手抵住房门。
门外的小胖子却没有推门,甚至没有敲门。
宋麒并不打算进去,此刻也跟江辞风保持着一样的姿势,把小包子脸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他想听听看南方君子有没有睡醒。
宋麒已经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没有见江某了,连院子里的小狗熊精都寂寞得快要哭了。
没有声音。
一扇门,两端各挂着一个孩子。
高瘦些的那个孩子眉心紧蹙一脸严肃,矮胖地那个孩子张着小嘴一脸期待。
“江某?”
宋家小胖子突然极轻极轻地喊了一声。
江辞风身体绷紧,作势待溜。
“我还在大妖王家哦。”宋麒小声对着门提醒。
他不知道江辞风就跟自己隔着门站着,其实是在自娱自乐,臭不要脸地对着房门小声说:“等你来接我哦,大英雄!嘿嘿!”
另一端的江辞风双眼突然睁大,怔愣许久,转身,轻轻背靠在门上,低头看自己脚尖。
门外,宋家小胖子终于吧嗒吧嗒跑走了。
江辞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搬着椅子走到博古架前,爬上椅子,踮起脚伸手往架子顶端摸索。
他找到了藏在架子顶上的小飞龙木雕,跳下椅子,走到房间角落的一只盆栽前,徒手挖开泥土,把宋麒送的小飞龙木雕埋进去。
他心跳得很快,面色发白,神色简直像在杀人藏尸。
泥土还没埋结实,父亲的声音就传进来——
“那小家伙已经走了。”
“好的!”江辞风慌忙转身挡住盆栽,如临大敌般看向父亲。
江渡云推门走进来,带着探寻的目光看向儿子:“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
江辞风脸上的表情像是杀人埋尸被撞个正着:“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害怕宋家弟弟?”好在江渡云没看出儿子非同寻常的惊骇。
江辞风缓缓舒了口气。
“你究竟怎么了?”江渡云笑了,这种老气横秋的叹息,出现在六岁儿子身上,感觉很有意思。
江辞风低头想了想,回答:“宋贤弟太热情好客了。”
“这听起来不像是缺点,只是你还没习惯。”
江辞风无所谓道:“只要待两个月。”
“才待了几天,你就数着日子回去了?为什么不尝试接受宋麒的友好?家里的同辈都比你年长许多,你应该跟同龄的孩子多相处。”
“宋麒才五岁。”江辞风不同意“同龄”这个词。
江渡云笑道:“到了你爹这个年纪,一岁之差,可算不得不可逾越的鸿沟。”
“就是不可逾越。”江辞风低下头,低声说:“他太小,不懂事。”
“宋麒冒犯过你?”
“没有。”
“那这话从何说起?”
“宋麒喜好一些……很坏的东西。”
江渡云起了好奇心,走上前看着儿子:“很坏的东西?是什么?”
江辞风头埋得更低了。
“辞风,回答我。”江渡云严厉地命令:“宋麒喜好什么很坏的东西?”
江辞风抬头看父亲一眼,张了张口,最终低下头,小声胡诌:“煎饼包大蒜。”
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
晚饭时,宋麒让人准备了一小碗蒜蓉上桌。
蒜蓉简直是这世上最万能地调味品,宋麒从小就爱吃。
江辞烟却拒绝了宋麒来一勺的建议。
“你不喜欢蒜蓉?”宋麒问小姑娘。
江辞烟点点头:“这个拌料味道好奇怪哦。”
宋麒可惜道:“你应该试试,你哥就很喜欢吃这个。”
江辞烟惊讶道:“我哥不喜欢蒜味啊!”
宋麒对小姑娘露出了一个“看来你对他不够了解啊”的眼神。
江辞烟一心讨教功法,也没跟他争论,急着问他究竟是怎么看出季师兄修炼的阵位。
宋麒也没卖关子,详细把那小道君一招一式露出的破绽,以及自己推断他修炼阵位的依据都说了。
江辞烟越听越觉敬佩,满眼崇拜地问宋麒有没有办法让她通过考核,去龙隐山帮忙。
宋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谁告诉你龙隐山需要帮忙?”
“是风回谷的人派神鹰传来的书信。”江辞烟毕竟年幼,这样的仙门大事,随口就向宋麒说了:“说宋氏族人一夜间全都不见了,目前查证表明很可能是宋家长子谋害了宋氏全族。”
宋麒虽然早已经习惯了这个谣言,此刻听时还是想要冷笑,但他忍住了,耐心对江辞烟道:“我听闻宋家长子早年因为一些事,决意不在修道练武,这样的人在宋家等同废人,哪来的能耐害死当今第二的仙门全族?”
江辞烟年纪还小,不太明白这其中的恩怨纠葛,只是昨日听师兄们谈起过那个宋家哥哥。
听说宋家长子的母亲过世后,父亲娶了段家三小姐续弦,宋家哥哥跟继母不合,父亲却袒护继母。
宋家哥哥一怒之下谋害守龙族人,又去风回谷,暗杀好几个段家人泄愤。
现在,段氏族人到处追杀宋家长子。
这真是太可怕了,怎么样的恩怨,能让宋家哥哥对自己族人下手呢?
宋麒也是这么想的,再大的仇怨,那些终究是他的族人。
他承认当年确实跟继母不合,但十五岁这年的他,修为全无,在仙门等同一个废人,哪怕真有心杀人,也没这能耐。
只怪那时自己年少气盛,孤身一人找不到一个族人,无处寻仇又无处伸冤,在被追杀者逼入绝境后,他上辈子偷偷解封了龙隐山的一头飞龙,更坐实了驭龙行凶的罪名。
一头通身银白的飞龙,漂亮极了,那是宋麒的天狼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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