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船过了莱州,到了江南钱塘沿岸。
闲灯从房间里走出来,正好看到客船靠岸,码头距离他们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了。
兰雪怀也从隔壁的房间出来,他今日穿了一件红色的骑马装,圆领的时兴款式,腰间系一条雕花双□□尾革带,英姿飒爽,明艳非常。
闲灯见到兰雪怀,打了招呼。对方跟平常一样,高冷地给了他一个眼神,似乎在说:别指望我会对你另眼相待?也别指望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永远不会爱上你。
总的来说,就是警告闲灯自己要有自知之明:闲灯迷恋他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但是要他回应闲灯的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闲灯现在已经能够轻易地读懂兰雪怀的眼神,并且在被兰雪怀误会了这么久之后,他现在就算是想解释也有心无力,因此也不想对这个眼神做出什么反驳的话。
他爱误会就误会吧,反正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问心无愧”的闲灯,伸了个懒腰,看到了兰雪怀头上的簪子。
他的思维不由跑远,一路朝着草原狂奔,暗暗想道:虽然他扎马尾也十分好看,但这身衣服还是配他之前的辫子最好。只是那样就戴不了簪子了,真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兰雪怀看到闲灯又露出了那个奇怪的、想入非非的表情,皱起眉头:“你在想什么?”
闲灯连忙回过神:“我什么都没想!”
兰雪怀道:“呵呵,你觉得我会信吗。死断袖,又在觊觎我什么?”
闲灯连忙转过身,熟练地岔开话题:“哇,小仙君,你看,船靠岸了。在海上晃了几天,我们终于能踩在陆地上了。”
兰雪怀提醒道:“你现在去钱塘,就用你自己这张脸吗?”
听到这句话,闲灯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是打算用自己的脸,现在看来是没办法了。”
闲灯的脸原本是没什么问题的。
之前哪怕是失忆了,他也没有顾虑过这种问题——避如遇到失忆前的仇家,又或者是失忆前的老婆之类的。
闲灯也不知道自己年纪何许,只大概的猜测了一下,约莫有个二十六岁的样子。这个年纪,也不知道失忆前有没有成家,若是成家了,家人又在何方?种种疑问,在这一段时间一直萦绕在闲灯心头,他虽然没说,但是也不代表没有烦闷。
如今这个烦闷之上,更添几分忧郁。
这个忧郁便是来自度星河。
倘若真如同那群修士说的,度星河就是玉子观音,那么他与度星河便是长得一模一样了。
且不说他二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先说他听来的消息,似乎这位容貌和他如出一辙的度星河度仙君,还招惹了如今在江南当家的第一大修真门派桃花逐水的小少主童梦。
他现在要去的钱塘,正是童梦管辖的领地。他若是顶着一张童梦仇人的脸到钱塘,估计下了船就被桃花逐水的修士给乱刀砍死了。如此一来,别说是调查度星河,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个问题。
再者,当地百姓既然愿意给度星河建造一处观音庙纪念他,就说明他在江南这个地方很有名望,他这张脸只要走在人群中就是一个焦点。
闲灯长吁短叹一番,道:“度星河真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
同时,他心中对自己的疑问更加强烈。
难道他和度星河还真有什么关系不成?
还是说,他就是度星河?
这不应该啊,他醒来的时候虽然身上有多处伤口,伤势狰狞,但与度星河的死法不一样。听王承礼所言,度星河是身化灰烬而死,他如果是度星河,又怎么重塑的肉身?
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一抔灰吧!
兰雪怀哼了一声,道:“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闲灯却不把兰雪怀这句话当一回事,虽然他总说要闲灯自己解决,但是没有哪一次实现这句话的。
兰雪怀说完,走下舵楼,闲灯也不站在原地胡思乱想,决定走一步看一步,毕竟船到桥头自然直,等真正遇到麻烦了再想办法解决吧。
不过出于对自己生命安全的考虑,踏上码头的时候,闲灯还是去买了一个白色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
他对码头的面具心有余悸,买之前反复检查了好几次面具是否有问题,确定没问题了,最后才戴在脸上。
二人与王承礼等人告别,往何员外的朋友家走去,也就是孤山路双茶巷西岭书馆。沿路打听,得知这个书馆原是开在西湖边上——西湖正是钱塘一处著名的游玩宝地。现在正值四月踏青的时节,湖里开得早的荷花冒了个小尖,挤挤挨挨的凑在一块儿,湖边人头济济,摩肩擦踵。
闲灯被人群挤的越来越后面,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凌波微步,这可惜不是往兰雪怀身边“微步”,反而越飘越远,以至于兰雪怀回头的时候,闲灯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他:……
“小仙君!”下一刻,远处传来了闲灯声音,他拼命地招手。
闲灯被挤在人海里面,脸上的白色面具十分醒目。
在人群中的修士不少,大家修仙的都自诩与凡人不同,穿得衣服除了各派校服之外,便是怎么特立独行怎么穿,相比之下,闲灯带个面具就显得微不足道。他身边还有一个修士带着幂蓠,白纱被拍上了好几个手印,十分凄惨。
兰雪怀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闲灯,后者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挤到了他身边,自言自语道:“太挤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全城的人都出来了吗?”
“你手里是什么?”兰雪怀见他捧了一个黑色包裹,不由开口询问。
闲灯怀中原本是抱着那只大难不死的卷毛小黑羊,现在抱着一个黑色包裹,小黑羊就只能四个蹄子并用,稳稳当当地坐在闲灯的头顶,一脸欢快地嚼着闲灯的头发。后来又嫌弃闲灯的头发太软,转而咬着他固定头发的筷子,专心致志地啃了起来。
“我买了一些干粮,就在湖边买的,看着好吃,你要吃吗?”闲灯连忙打开包裹,递给兰雪怀。
他身上买干粮的钱是问兰雪怀要的。
一开始闲灯把五十两银子乖乖交给了兰雪怀,自己一点也没藏私,结果后来兰雪怀自己在屋中思考了片刻,又觉得对方一个大男人身上一点钱也没有,好像不太合适,若是出去与朋友吃酒请客,拿不出钱来,也太丢面子。于是他前几天又把闲灯叫道屋子里,答应每个月给他二两银子的零花钱,若是花完了不够再问他拿。闲灯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他本来就是个穷光蛋,现在有人免费给他钱,偷着乐还来不及。
细想,反正也没明白过来——这钱本来全都是他的啊!
兰雪怀看他一脸蠢样,不忍再看,转过头叹了口气,心中忧郁的想道:我怎么会被这种蠢货喜欢?以后可怎么办,真是烦死人了。
闲灯津津有味地咬着一块糕点,虽然上半张脸被面具遮挡住,但是还能看到他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兰雪怀。
兰雪怀沉默地叹了口气,心道:算了,凑活过吧,不然他离开我一定会要死要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一路吃吃喝喝,两人一羊就到了西岭书馆。
书馆背靠小华山,正门面朝西湖,地理位置绝佳,风景宜人,是一个好去处。闲灯到的时候,门口已经有许多的学生背着书箱排队等候,似乎正在等待什么。他注意到,西岭书馆门口的学生里,除了有平常百姓家的少年,也有身着道服的修士,并且修士还不占少数,几乎和凡人一开一半。
兰雪怀道:“正门太挤,走侧门。”
闲灯不做多想,摸了摸怀里的玉佩,跟随着兰雪怀从侧门进了书馆中。
在西岭书馆教书的陈明玉看到书童递上来的玉佩之后,连忙出门迎接。得知兰雪怀和闲灯两人是何员外的朋友,陈明玉当即安排了房间给他们。
闲灯初来乍到,有许多事情想问陈明玉,他跟随陈明玉到了客厅,待陈明玉招呼他吃茶时,闲灯斟酌了一下,开口道:“陈先生,我见门外有许多修士,贵书院也收修士为学生吗?”
陈明玉道:“收的,不过都是些资质一般的学生。”
他喝了一口茶,为闲灯解释了一番。
西岭书馆门口的少年修士原是打算去拜入桃花逐水,不过那样的大门派,招手弟子的条件非常严苛,一千人报名也许只有十个人进得去。又或者资质不行的,但是家中有钱的,只要给得起钱,也能把孩子塞进去。
像那种家里没钱,资质也一般的学生报名无门,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一般的小门派。
听到这里,闲灯问道:“照我说,他们都选择去小门派了,怎么会来贵书院?”
根据闲灯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西岭书馆至多是一个中等书馆,教教凡人倒可以,教修士就有些困难。普通的读书写字也就罢了,修真的练气筑基,找什么讲师来教?凡人也不会这个啊!
陈明玉解释道:“我还未说到这里。我们书馆的老板与桃花逐水中的副门主交好,有时候副门主会派一些门派里的好把手来书馆中给学生上实战课,沾了桃花逐水的名气,比起把孩子送到小门小派,大部分人都愿意送来我们书馆。”
闲灯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今天外面的人那么多,都是来报名的吗?”
陈明玉道:“不错。今年的学生格外多,书馆中的先生都忙不过来了。”
闲灯听了此话,灵机一动,连忙毛遂自荐:“陈先生,实不相瞒,其实我是一个修士。”
陈明玉抬头看了他一眼,似有些不解。
闲灯继续道:“我来钱塘准备常住一段时间,正想找一份差事干,贵书馆是否缺人,我觉得我可以胜任讲师一职。”
兰雪怀看了他一眼,闲灯做了个“稍后解释”的口型给他。其实闲灯不解释他也能明白,他想要调查度星河的事情,所以在钱塘势必要有一个站得住脚的身份,调查起来才不会引人注意。
只是兰雪怀还有一点没想到,闲灯心里还惦记着还他四千两银子的事情,若是在书馆当差,每月还能领些工钱,虽然不多,但能还一点是一点。
陈明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闲兄且稍等,此事我须得向馆主禀报,明日再给你答复。”
闲灯摆手:“不急。”
他本来还想问一问度星河的事情,但是想起船上修士的警告,便将话咽了回去。
陈明玉又与他谈了片刻,因书馆太忙,他不能多陪,起身告辞了。
闲灯和兰雪怀暂且就在西岭书馆的后院住下,这里除了他们,还有许多书馆内其他的讲师。
陈明玉把二人的房间安排在了一起,就住在隔壁。
闲灯晕船,在船上几天都没睡好,一到房间里,沾着床就睡了。
他入梦很快,并且似乎又做了和以前一模一样的梦境,只是这一次他没站在山顶,而是躺在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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