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灯一睁眼,身上、脸上湿漉漉一片,再一眨眼,一滴泪落在地上。
男人凑过来,递给他一个白面馒头。
“你醒啦?”
男人问道:“神仙?”
闲灯摇头。
男人:“妖怪?”
闲灯摇头。
男人:“好的。谢谢。馒头吃吗?”
闲灯咬了一口馒头,说了一句话:“你的馒头是不是有点馊了?”
男人:“是啊。馒头吃吗?”
闲灯道:“吃。”
又吃一口,闲灯心中想道:这谁?我谁?他谁?
递给他馒头的男人道:“在下唐棋乐,是一名修士。路过贵宝地,想借一点过路财,日后奉还。没想到,这死尸遍野的战场上,还有你这么个活人。相识一场是缘分,兄台,交个朋友否?”
闲灯听他说完,当即四下一看。自己身着一件黑色衣裳,破烂不堪,四围横尸满地,刀剑交叉,残旗飘飘,俨然是经过一场恶战。
此地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只可惜,闲灯一觉醒来,如大梦初醒,重获新生。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来自何方,为何躺在此处,一概不知。
唐棋乐咬了口馒头,说道:“兄台,你怎么不说话?”
闲灯:“我忘了。”
唐棋乐挑眉:“忘了?”他恍然大悟,立刻说道:“看来,一定是你的脑子撞傻了。”
闲灯倒吸一口冷气,掀开身上布料一看。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青青紫紫,皮开肉绽。他侧过身趴在一旁,看了眼水坑中的自己,一头乱发,一脸血污,看不出个长相。胸口处一道巨深的伤口正在汩汩不断的往外流血。
刚才吃痛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闲灯连忙用手去扒拉伤口,扯到布料,脖子上悬挂的一块玉佩冷不丁落下来。
唐棋乐见到宝贝,眼睛一亮。
闲灯将玉佩握在手心一看,玉上刻有二字:闲灯。
唐棋乐咬着馒头,“这个是你的名字吗?闲灯?你是哪一家的修士?”
闲灯握着玉佩,问道:“修士?”
唐棋乐咽下馒头,噎得慌,连忙拧开水灌了两口。
“不错。你的模样打扮,很像是一名修士。我看你的衣服破成这样,也看不出是什么门派的,难道你是一个散修么?前几天,有两个门派才在浔阳这里打过一场,死得死,跑得跑,又见你躺在尸堆里面,还以为你也是他们的人。”
闲灯腹中饿得绞痛,顾不得馊馒头难吃,狼吞虎咽的吃了一个之后,拍拍胸口:“在这里打架的两个门派叫什么?”
唐棋乐:“我不是很清楚。你要想了解的话,可以去二里路前面的茶舍问问,他们一直在这里,应该是知道的。”
闲灯站起身,中途踉跄一下,一把玄色仙剑从他怀中落在脚边,发出了铮铮两声。闲灯捡起仙剑,端详片刻,又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腿上也有无数伤口,他心中想道:此剑灵气充沛,为我所用,看来,我必然是一个修士了。否则浑身上下这么多伤口,难道是我自己无聊划上去的吗?
唐棋乐伸手拦他:“我同你一起去!我正好要去拜入小清洞天门下,与你走一段路。看你伤得这么重,我好人做到底,送你一程。”
闲灯捡起地上一根手腕粗细的木头,道了一声“多谢”,拄着它,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二人同行一路,一里半地之后,到了浔阳城。城门口,闲灯就因为衣衫不整的缘故被拦了下来,守卫将他当做是外地逃难来的乞丐,赶到了一边去。无奈之下,闲灯又只好往西行了一里路,找到了一家猎户,问这家人借了些水洗脸。
洗了把脸后,闲灯从水中打量了自己片刻,只见他左右眼下各有一颗红色的小痣,生得十分标致。他伸手在自己的破烂衣裳中东摸西摸,摸出了十来个铜板,递给了猎户,接着他又问猎户要了一套衣服。虽然粗糙简陋,但胜在没有破洞,穿着也算体面干净。更重要的是,这衣服穿在身上没有那么紧,比他先前那件黑漆漆的短打劲装方便行动。
扎好腰带,闲灯将散在背后的长发盘起,折了一根桃木枝将其固定成一个团子,看上去人也精神不少。
唐棋乐道:“现在不像一个乞丐了。”
换好衣服,两人再向浔阳城走去,进了城门,城内车水马龙,啰音不绝,人声鼎沸。
闲灯方才从战场上醒来,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失忆。他现在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对这个世界也是一无所知。所以,东看西看,到处打量,街上叫卖的小贩以及来往不绝的流水摊子都令他十分新奇。
唐棋乐介绍道:“浔阳是个周转的城镇,如果想要去小清洞天,就要从洛水河乘船出发,三天之后就能到目的地。”
闲灯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将目光到处转悠。他见到一处告示栏前站满了人,不由问道:“那里是怎么回事,好多人。”
唐棋乐道:“可能是浔阳城又有什么通缉令了。要么就是通报阴山子的死讯。”
闲灯问道:“阴山子是什么?”
唐棋乐眉头一挑,解释道:“阴山子么。一个祸害修真界的大魔头,生前没做什么好事,坏透顶了。大家看不过去,就约了个时间,便是前几个月,把他在无妄崖剿灭了,我听闻他跳下了无妄崖,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不过,让我说,有些可惜,这位阴山子虽然坏得冒黑水,但也是个天纵奇才,修真界能与他一战的人寥寥无几,就算是如今的仙尊明德真君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赢。”
闲灯若有所思,疑惑开口:“听你说的,这位阴山子应当是很厉害的,他怎么就死了?”
唐棋乐走到边上的包子店,买了两个馒头,松软无比,比方才闲灯吃得那个要好上许多。唐棋乐递给他,说道:“谁知道他怎么死的,你只要知道他是个混账东西就行了。众所周知,阴山子从小就死了爹妈,没爹没娘的人总归是混账一些,以前他在深山里出不来,只跟自己混账来混账去的,后来叫他出了深山,又开始为祸人间,创立了一门十分邪乎的阴山法门一脉,修习邪道,祸害修真界大好的年轻人,要我说,他都是自己作死的。”
闲灯却不以为然,反驳道:“以我所见,这世上的法术根本无正邪之分,只是人有善恶之别。道法无错,人生邪念,才是大错。何来邪魔外道一说?”
唐棋乐哈哈一笑,低声道:“我说闲兄,谨言慎行,你这话可就说给我听好了,你要是说给别人听,立马就给你扣个邪道高帽,你的仙途可就坎坷了。”
闲灯咬了一口馒头,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地走了几米,忽然间街上忽然一阵骚乱。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如鸟兽一般四下奔走,闲灯被众人推拒着挤到了一边。
他连忙将吃剩的半个馒头塞进胸口中,慌乱中抬头望去,只见半空中,十几名修士御剑而来,各自运转着灵力,汇聚在了他们中间一口悬置的棺材上面。行到中途,街道两旁又冒出了一行队伍,与御剑修士不同,此行队伍皆是持刀蒙面,来者不善。
唐棋乐神色一变,拽着闲灯就地往边上一闪。两队人马忽然就厮杀起来。来势汹汹,变势突然。
穿着打扮十分像是修士的那一支队伍。一身黑衣,腰间配玄色宝玉,目光泠泠,神色肃穆。而跟这一队人马纠缠起来的,则是一干阴气森森的蒙面之众。
唐棋乐见到黑衣修士腰间的玄色宝玉,连忙喊道:“是天机变的人!”
闲灯扯着嗓子问道:“天机变是什么人?”
唐棋乐道:“这个天机变是拨乱反正的地方,如果有修士伤人过多,不遵守王法,欺压平民百姓,便由天机变诛杀,或教化管理。邪修、阴修亦是如此,只是修阴的魔道更难管教。天机变手持“玄字天书”灵器法宝,无论对方背景如何,都有原地斩杀的权利,以此维护修真界的平衡。”
闲灯又想:难怪,难怪。
难怪这天机变虽与众蒙面人缠斗不休,但是却在惊变之中,有条不紊的分成了两支队伍。
一支用来抵御蒙面者,另一支则是从剑上跳下来,将周边百姓尽数驱赶到酒楼等安全的地方。
唐棋乐道:“我们恐怕是遇到了半路暗杀天机变的阴修了,快,先躲起来。”
闲灯与唐棋乐二人手无寸铁,于是也被当成了平民百姓,跟随着大流,躲进了巷子中。慌乱之中,闲灯与唐棋乐走散,他跌跌撞撞,被人挤在了身后,眼见的就要摔一跤。
这时候,他却是从巷子中发现了一处破败的砖瓦,用手轻轻一推,那砖瓦就直接轰然倒塌,露出了一个大洞来,正好容闲灯一个成年男子进去。
闲灯连忙将自己与人群脱离开,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洞中离去,钻到了另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
他松了口气,连忙往巷子口跑去。闲灯原来是想从这么翻出去的,却不料巷子口竟然被一具棺材挡住了去路。他心中微微一惊,想道:“这具棺材从哪里冒出来的?”
闲灯站在原地,回想道:难道是方才在天机变队伍中的那一口棺材。
想来,应该是天机变修士全力应付蒙面人去了,以至于运送棺材的灵力断开,棺材这才一击脱离,落到这里来。
他抬头望去,发现这口棺材周身灵气围绕,十分充沛。闲灯用手摸了摸,棺材通体冰冷,像是极寒玄冰所制。按照唐棋乐所言,这天机变一门,应当是修真界中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值得他们这样兴师动众护送一口棺材,并且,半路还遇到了劫棺材的,难道……这棺材里是什么仙器法宝不能?
退而求其次,银两黄金也不是不可以。
思及此,闲灯眼睛一亮。
他道:既然落到了我眼前来,就是与我有缘,不如我打开来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若是仙器法宝,于我无用,我便不动。若是黄金财宝,于我有用,我便借之一二,来日飞黄腾达,必然亲自还给他们。
想通之后,闲灯立刻伸手去够这幅棺材。只是它飞过来的姿势不妙,直接撞在了巷口,半截插在里面,半截露在外面。
天机变与蒙面者打的正是酣畅,无人发现棺材不翼而飞。
而巷口的这个角落处,一人正用力的,缓缓的,小心翼翼,偷鸡摸狗,将棺材一寸一寸的往巷子里面拖。叫人看了,一定要骂一声:无耻小贼!
它周边的砖头松动了几分,闲灯手下猛地一个用力,整具棺材立刻落在地上,闷声一响。
闲灯喘着气爬起来,暗道:乖乖,打得这么凶都没有半分损坏,可见这棺材的结实程度了。
搓搓手,闲灯正欲开棺。谁知,这具棺材竟然还有封印。闲灯用手推了推,无果。记起自己是个修士,想调动灵力,两相碰撞,依旧无果。
他郁卒了。
白捡的肥肉到嘴边,只能看不能吃,怎么不郁闷。
闲灯俯身趴在棺材上,侧耳倾听,敲敲打打,沿着棺材走了一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终于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地方找到了一张符咒,一把封剑。他大喜过望,想道:恐怕这就是解封的关键所在了。
闲灯立刻将封剑拿起,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凭借直觉,他立刻断定,这是一把上等仙剑。此等仙器,定然是削铁如泥,破封如电的。他拔出宝剑,用剑将那处的符纸轻轻一挑,符纸离开了法阵,立刻化为灰烬,而棺材上的禁制也被解开了。
此刻,闲灯再去推棺材,轻而易举,那棺材就被他推出了一条缝隙。
开棺之后,闲灯立刻往棺材中看去。
他看清里面的情景,略有些惊讶,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棺材里,不是仙器法宝,也不是黄金珠宝,而是一个美人。准确来说,是一个暂且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美人。年岁不大,约莫十七,身形修长,俊颜修美,肤似霜雪面如画,唇红齿白,神仙人品。
可惜,美则美矣,只是美人毫无灵动之气。他安安静静的躺在棺材中,如同睡着了一般。
闲灯望了许久,心道:这人是活人吗?看着不像,若是活人,方才棺材在空中翻滚出了那么大动静,怎么一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若是个死人,可他的胸口偏偏上下起伏,分明是有呼吸的模样。
观察片刻,闲灯双手一动,探入棺材,又道:我便好人做到底,探一探你的神魂。亏你遇到了我这个侠义之士,要是遇到别人,光是你这幅面容,叫心有不轨者看了,都够你吃苦头了。
背上他拔.出来的宝剑,看来是不请自拿,占为己有了。
同时,一双手,毫无预兆的钻进了美人心口的衣服。闲灯自认为自己做得光明磊落,加之二人都是男子,无可避嫌之意,于是上下其手的心安理得。一边摸一边想道:怎么怀里连个钱袋子都没有?
心中略感遗憾,闲灯道:没想到穿得如此华贵,却是个穷鬼,白高兴一场。
手还未收回来,却不料,棺中美人睁开双眼,正好与闲灯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闲灯的手还放在人家衣服里,一副急色登徒子模样,虽然长得也算俊俏,可此情此景,委实尴尬。
二人对视良久,美人危险的眯起了双眼:“你在干什么?”
闲灯被他凛冽的目光刺得浑身一哆嗦,连忙收手。就在此时,棺中美人突然暴起,猛地捉住他的手,顺势又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凶光乍现,阴森非常:“为什么色眯眯的看着我?”
闲灯被掐,无法转头,只能直勾勾的盯着美人,此番模样,更加印证了美人所言。
他呼吸困难,有苦难言,心中高呼:冤枉啊!吾命休矣!
就在此时,冷不丁,那美人的手一松,闲灯劫后余生,连忙后退两步。
下一刻,对方似心血翻涌,旧疾未愈,猛地吐了一口血水出来。
闲灯这两步退得好,原本是吐他心口,现下正好就吐了他下半身。好巧不巧,又正中他的肚脐下三寸,十分滑稽的把裤.裆染了个血红。
吐完这口血,美人趴在棺沿,晕死过去。
闲灯顿了一刻钟,小心翼翼上前查看,探入灵力一二,发觉对方是心绪起伏太大,气血攻心,一时体虚,受不住晕了。他心中唏嘘:不过是被男人摸一下,至于吗?
这时,唐棋乐终于在巷子中找到了闲灯。他上前两步,喊道:“闲兄!”
闲灯转身看他,唐棋乐愣在原地,他见闲灯模样:裤.裆处污血斑斑,怀中还扶着一名男人,容貌昳丽不说,关键是,此人唇色被血色染得十分艳丽,俨然跟闲灯下衣的血色脱不了干系。
静谧小巷,绝色美人,裆下有血,唐棋乐不知联想到什么,脸色瞬时一变,苍白无比,颤抖着手指着闲灯:“闲兄……你!你好变态啊……”
闲灯似乎也想到什么,浑身一僵:不不不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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