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假面的学神(六)

小说:人间风月[快穿] 作者:宁雁奴
    蓝毛小少年蔫头耷脑的小样儿好不可怜。

    ——被陈女士训的。

    说好卖瓶子给聂殷,哪料翻箱倒柜找不到几个空瓶子。

    这不,看到没开封的矿泉水,就“灵机一动”,拆开了一件将矿泉水全倒了,反正家里总共有四五整件的,他以为自己的动作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被老妈发现呢……谁想到陈女士居然那么精明!

    “还傻愣着干什么?”

    聂殷递过一张两元纸币:“给。”

    “啊?”青雀没反应过来。

    对方语气淡淡,解释:“瓶子的钱。”

    “哦哦……”

    但青雀没接:“就几个瓶子,不用给钱了吧?”他还有些丧气的,“家里没空瓶子,找了半天就找到这几个。”

    他以为聂殷不知道这些空瓶子的由来呢!

    聂殷将两块钱塞在他的套头衫帽子里,是不轻不重的口吻:“别老做蠢事。”

    某个迟钝的家伙没听懂,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啥?”

    天色渐晚了。聂殷也懒得跟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年瞎掰扯浪费时间,话锋一转:“走了。”

    重新踩上脚踏板。

    “聂殷等等我。”

    青雀一下子忘了先前的沮丧,蹬蹬地小跑起来,跟在自行三轮车后。

    骑车的少年这一回没再发出逐客令了。

    可惜粗心大意的某人甚至没注意到自行车的速度渐渐变慢。

    “收废品的~”有人喊着,“我这有酒瓶收吗?”

    聂殷刹车,问:“什么样的瓶子?”

    “玉液和啤酒瓶,多少钱一个啊?”那人问。

    青雀连忙回:“两毛钱!!”

    抢答完了,暗暗得意,他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自行车上的少年,期许着得到对方的夸赞——刚刚十个矿泉水瓶,聂殷算他两块钱……不就是两毛钱一个瓶子吗?嘻嘻,他真机智。

    聂殷还没吭声,想要卖瓶子的那人“哟”了一声,有些惊喜:“瓶子涨价啦?之前不都是一毛钱吗?”

    “没涨价。”清瘦少年沉声回,“还是老价格,玉液瓶八分,啤酒瓶一毛。”

    青雀忍不出发出一声:“……哎?”

    聂殷斜了他一眼——蓝发小少年接收到他的目光,下意识作了个捂嘴的动作——对另一人解释:“他不懂,瞎说的。”

    想要卖瓶子的中年人也没怀疑,叹了口气:“行吧,我这还有几个杂牌瓶子,搭一起,你给算个整吧!”

    看着聂殷熟练地点数着酒瓶,跟中年人算起账,青雀悄悄松开捂嘴的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呆毛翘起的头发,心里有些发虚哈:原来不同的瓶子价格不一样,尽管他对钱的概念还不够深,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自己刚刚瞎说话差点让聂殷吃亏了。

    “差点漏了这个,”中年人捡起一只矿泉水瓶,“塑料瓶多少钱?”

    聂殷面不改色,回:“不值钱。”

    中年人还想讲价:“算一起一块五吧!”

    聂殷摇头:“塑料都是称重卖。”

    眼看说服不了他,也不好继续跟个孩子纠缠,中年人脸色不太好:“算了算了,你这小孩还真会算计。”把塑料瓶随手一扔,扔进了自行车后位,“当我白送了。”

    便收下聂殷的一块四毛钱,摇摇头转身回家。

    瞅着人走远了,青雀欢欢喜喜凑近瘦高个子的少年,“聂殷聂殷”喊起来可亲热了:“刚刚十个塑料瓶,你算我两块钱了!”

    哪怕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他也清楚“区别对待”肯定缘于彼此关系不一般——所谓“不一般”,意味着他们伟大的友谊又增近了一步!

    聂殷睨着喜形于色的小少年,乌溜溜的眼睛亮得惊人,不由觉得莫名其妙:这蠢东西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十个塑料瓶他算两块钱,不过是心知这个笨蛋做下的蠢事……不想太占人便宜,略表补偿罢了。

    青雀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扬起嘴角对他的新朋友手舞足蹈:“走了走了,咱们继续。”

    说着迈起小短腿,回忆着之前那些收废品的大人们的做法,他张嘴就吆喝:“收废纸咯,收瓶子咯,还有破铜烂铁塑料桶~”

    聂殷怔了怔。

    十几岁的少年人敏感又脆弱,极为“要脸面”……哪怕对他来说,脸面是个极为奢侈的东西。可,或许还是心有顾虑吧,哪怕他一直帮着废品站捡垃圾、收废品,几乎从没像某个笨蛋一样,丝毫不顾忌脸皮,沿街大声吆喝过。

    街边住户有不少人家的孩子在斐中读书。

    有些学生认出了青雀的声音,一个个惊掉了下巴:邹家的厂子倒闭了吗?否则那个混世魔王,怎么做起了收垃圾的买卖?

    好奇心驱动之下,倒是有不少斐中的学生喊停了收废品的自行车——学生嘛,废纸啊写完的练习本啊用不上的课本啥的,都不缺,堆在家里也是碍事,论斤称两卖个几块钱,也够好几天零花了。

    于是这一个傍晚,聂殷的“生意”格外地好。

    沿街走巷,直把三轮车装个满满的,实在装不下了,两人才不得不赶回废品站。

    青雀心情极好。

    粗略一算,不到三个小时,成交额达到小一百了,虽说是帮废品站干活,聂殷应该能分个几十块钱吧?

    ——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原本对金钱的概念只停留在数字大小上的小少年,隐隐约约也体悟了几分挣钱不易的心情。

    “……八块钱?”

    看到废品站老板——说老板是客气话,平常大家背后直接就喊“收垃圾的”——按照说好的“分成”,给聂殷发了八块钱的工钱,青雀不由得瞪大眼:“这么少?”

    老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小孩说什么呢?八块钱还少了?也是看聂殷今天辛苦,要不然给个五六块钱顶天了!”

    青雀头一回感到气急。

    想说什么被聂殷忽然乱揉了一把蓝毛。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他一时愣住,惊讶地仰头盯着对方冷淡的面容,忘了要说的话。

    聂殷没看他,神色自然接过老板递来的八块钱:“谢谢三爷。”

    “谢啥?又不是头一天在我这干,”“三爷”摆摆手,嘴里叼了根烟,声音含糊,“天黑了,赶紧家去吧!”

    青雀回过神,不高兴地鼓起脸颊。

    聂殷微微点头,轻声说:“自行车我能不能再借用一会儿?我这同学家在镇子上,路有些远,我……”

    话没说完,“三爷”就听懂了他的意思,开口打断,直接表态:“记得明早把车送回我这就行。”

    “聂殷……”

    没理会某人的嘟囔,跟“三爷”又道了谢,聂殷这才推着自行三轮车,没忘叮嘱闷闷不乐的小少年:“坐后位,我送你回家。”

    破旧的自行车摇摇晃晃、哐哐当当,胆小的人坐在后车位难免会害怕别摔倒了。

    青雀心大得很,还气呼呼惦记着那少得可怜的八块钱工钱:“那个老板太抠门了,你忙了好几个小时,收了这么多废品,就给那么一点点钱。”

    他看不到聂殷的表情,只听到对方的口吻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三爷是个难得的厚道人。”

    青雀听了,张了张嘴想说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精神有些蔫。

    那位“三爷”的为人他不了解,就是觉得几个小时辛辛苦苦,八块钱真的太少了……须知,昨儿他去买早点,一次性就花费了六块多!

    农历接近十五,月亮又圆又亮。

    废品站,乃至聂殷的家,其实不算在镇子上,属于下辖的中心村。

    清风徐来,这春末临近夏季的夜,蛙声一片。

    许是意境感染,向来不会废话的聂殷,居然主动开口说起:“如果不是三爷,我小学都读不完。年龄太小,给人干活都没人要。”

    青雀难得安静了下来。

    听前方少年,用变声期不算好听的嗓音,不疾不徐讲述着:“每个月算下来,三爷少也会给一百,最多的一次加一起算起来有两百五,足够支付学杂费了。”

    至于生活费……

    农村人,家里有田有地,聂女士没嫁过人,户口还在村里,也有一亩几分地……哪怕两个舅舅再如何不待见,也不可能眼睁睁饿死他。

    青雀默默听着,睁大一双眼,注视着茫茫夜色。

    莫名有些许的惘然。

    人类生存到底有多艰难,他依然没太多“感同身受”……为聂殷忿忿不平,不过因为这是他的“目标”,是他此间真正在意的人。

    缘于在意,才勉强读懂几分对方的辛苦。

    “所以就算我妈每个月给你四百块钱,”青雀小声问,“你还一直会在废品站干活?”

    聂殷没有否认。

    青雀低头寻思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说了句:“我看废品站棚里放了液化气罐,我妈说那东西很危险,之前哪里就发生过爆炸!”

    聂殷听了,觉得莫名其妙:“平常小心些就可以了。”

    青雀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不满,非常严肃地表示:“废品站乱七八糟东西太容易着火了,你回头一定跟那个老板说,让他注意用火。”

    聂殷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蓝发小少年苦着脸:未来的事情他不能透露,可真的不希望聂殷再一次被炸伤……行差步错。不管是原来的邹昉,抑或曾经的聂殷,最后殊途同归,在二十几年后选择自杀,悲剧最初的源头,不过是少年时一次次偶然的谬误。

    现在邹昉是他青雀,总不会再犯老错误了。

    可……

    聂殷太难搞了!

    偏偏他也不清楚爆炸具体发生的时间。

    烦哦!

    更烦的是,突然响起的一声刺耳的女声:“聂殷,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青雀闻声看过去。

    这条路的尽头连通经过镇子的省道。路边零零散散有好几户人家。其中之一,就是聂家。

    聂殷停车,喊了声:“二舅妈。”

    哦,就是那个对聂殷母子很不友好的人。青雀弄明白了对方与聂殷的关系,趁着夜色看不太清楚,悄咪咪瞪了女人一眼。

    或许是偏见吧,他觉得这个“二舅妈”说话的腔调阴阳怪气的——

    “家里晚饭已经吃过了,别说我们不等你,你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总不能让一大家子等你一个吧?”

    聂殷只说:“我这同学家在镇子上,现在送他回去。”

    二舅妈瞥了青雀一眼:“同学?别是外面不三不四的人吧?每年那么多钱供你读书也不容易……”

    再怎么傻逼,青雀也听懂了这女人话里的恶意,可把他气得就想还嘴。

    无奈被聂殷一句话阻断了:“我知道了。”

    到底只是二舅妈,不是亲妈,女人絮絮叨叨了一通,说:“我也是好心,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懂道理了,家里不指望你出人头地,你也别给家里丢人!”

    类似的话其实陈女士也说过,可听在青雀的耳里,只觉得这“二舅妈”特别讨人厌。

    “二舅妈”话锋一转:“这是从废品站回来吧,家里没洗衣粉了,盐和酱油也不多了,我这正要去小店买呢,出门忘了带钱,你身上应该有几块钱吧?”

    聂殷什么也没说,递过去一张纸币。

    女人语气不满:“就五块钱?”

    “只有五块。”聂殷面无表情说着谎,也不管女人什么反应,“我先送同学回家。”

    便蹬着自行车就离开了。

    把“二舅妈”气得跺脚:“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

    同样被气到的还有青雀。

    “那女的那么讨厌,你干嘛还给她钱?”

    何况这一晚上的,总共才赚八块呢!

    聂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青雀有些泄气。

    他想到了对方不太正常的妈妈。

    聂殷白天得上课,放学与节假日又得出门挣钱,聂女士在家,免不了有人看顾。虽说聂殷的外公外婆尚且健在……到底年纪大了。

    人生诸多无奈。

    不经世事的小少年,头一回明白这个道理。

    将某人安然送回家的聂殷,拒绝了对方与陈女士热情留饭的邀请。

    是夜。

    他换下弄脏的一身衣服,正要趁着睡前一点空闲,想要把自己与母亲的衣服一起洗了。

    搜罗口袋时,发现多了一张两元纸钞,和两块包装精致小巧的……巧克力。

    夜色沉沉,清瘦少年垂首坐在井口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片刻,是窸窸窣窣糖纸被撕开的细响声。

    上好的巧克力入口即化。

    很苦。

    苦过之后,余味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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