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再虚度年华。】
青雀刚一睁开眼,就听到周围一阵嘈杂。
女人嗓音极大,惊喜地喊着“医生”、“医生”,转头目光相迎,一巴掌就要落在青雀的头顶,还好及时收手,转而不轻不重捏了捏他的脸颊肉——
“我的小祖宗哎!
“就不能让你老娘省点心吗?!
“也不指望你出人头地,整天跟着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就算了,还学人打架,生怕脑壳不够硬啊,非得开一次瓢才满意嘛!”
劈头盖脸的是一阵埋怨,听得青雀一脸懵逼。
一位白大褂出现了,及时拯救了他的耳根。
女人一脸急切,询问起伤情。
医生的回答让她长舒了一口气:“目前看起来没什么紧要,谨慎起见,留院再观察两天。”
女人听了,连忙点头,满口谢意,顺手递过去一个红包。
作为话题中心人物,青雀躺在床上,默默注视着女人与医生的一番往来,一个要表达感谢,一个态度坚决说有规定不能收红包……
“滴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青雀愣了愣,看了一眼没注意到自己的女人,慢吞吞地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衣服,摸索了好一会儿,摸到了巴掌大的黑色物件。
BP机,或者说拷机,还是汉显的,在这小乡小镇,也算新鲜又时髦的玩意儿。
青雀动作迟滞,笨手笨脚地按着按键。
显示屏上有一句留言:老大你没事吧?
一时没反应过来,拷机就被人夺去了。
女人精致描画过的细眉皱起:“老大?好威风啊邹昉……”
青雀这才注意到医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于是避无可免,耳朵二度经受狂轰乱炸。
女人直把嘴巴说干了,看到乖巧听着自己说教的儿子,顶着五颜六色的鸡窝头,可怜巴巴蜷缩在床上,怔了一下,突然是一阵心软,语气不自觉缓和了——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啊?我说了半天,居然学会不顶嘴了?”
青雀眨了眨眼,没吭声。
女人轻拍了他一把:“哑巴啦?怎么不吱声?”
青雀这才张嘴,声音干涩,话语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嘴巴:“对、对不起……”迟疑了一下下,“妈、妈妈。”
陈女士惊了:“奇了怪了,怎么一下子就懂事了,走上来就道歉了?看来这一砖头也没挨错啊,”语气一转,“平常嘴皮子不是利索得很嘛,今天咋成了小结巴?”
青雀不知该怎么解释。
还好,一阵滴滴声,让他摆脱了尴尬。
这回是陈女士的拷机在响。
女人查看了信息:“给你爸回个电话,老实点,别又乱跑。”
小结巴憋出了一个“嗯”。
对于儿子的异常,陈女士也没多想,嘟囔了几声,脚步匆匆离开了病房。
顶着鸡窝头,哦,不对,是时下小青年最流行的爆炸头,青雀慢慢从床上爬起。
不知是脑袋被磕了一下的缘故,抑或在床上躺得久了,有些晕乎乎的感觉……
让他是些许惊奇。
下一秒,被“砰砰”的敲击声转移了注意力。
转头看到两个红艳艳的脑袋挤在玻璃窗外。
“老大还好吗?”
捏着嗓子、小声问话的,就是陈女士说的“黄毛”。
青雀慢吞吞走到窗前,笨手笨脚将玻璃窗打开了一扇。
另一个爆炸头,绰号“大头”,义愤填膺道:“王老三下手太没分寸了,回头哥几个给你找回场子。”
黄毛连连点头附和。
青雀慢了半拍,缓缓摇头。
黄毛两人没懂他的意思:“老大你怎么说?”
青雀一字一顿,语气坚定:“以后不打架了,要认真学习,考京大。”
黄毛惊了:“老大你说梦话吧?”
大头同样瞪着眼:“难不成被那一板砖磕坏了脑子?”小小声的,吐槽,“老大今天奇奇怪怪的。”
青雀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疑惑,语气无辜,理所当然的模样:“学生认真学习哪里奇怪?”
“哪里都奇怪好吧!”
黄毛嘀咕:“认真学习这话从老大你嘴里说出来,谁……信啊?”
大头一脸纠结:“而且是京大哎,每年有几个能考上的?尤其咱们这种地方,师资条件跟城里没得比,高中部每年考上大学的也就那么二三十个。”
听着小伙伴们你一言我一语,青雀语气迟疑:“京大很难考?”
“那还用说,起码得……”
黄毛犹豫了一下下:“呃,七百分吧?”
青雀开始回想,自己之前的考试成绩。
大头低声说:“期中考试老大你考得最好的一门也就五十五分呢!”
一百五十分的语文,五十五分实在不堪忍睹,更别提其他几门更差的主科了。
青雀也记起来了。
表情寡淡的脸庞不自觉皱起,倒是让整个人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视线不小心扫过窗玻璃照映着的影像,不由得怔了怔。
“……老大?老大!”
小伙伴们的叫唤让走神的少年回过神。
黄毛神色紧张,倒是有几分真心:“不会还难受吧,要不我帮你叫医生看看……脑袋瓜这么重要的地方,王老三也真下得了手,咱们一定不能放过他!”
“不能放过谁呀?”
“不能放……阿姨!”
看到突然冒出的陈女士,大头与黄毛吓得赶紧站直了身,隔着窗户一口一个“阿姨”喊得可甜了。
陈女士一点儿也不好糊弄,双手掐腰:“今儿不是星期天吧,你们俩不在学校上课,跑医院找我家青雀干什么?”
——邹昉这一代小孩,常会起一些小名,陈女士大多数唤自家儿子“青雀”。
黄毛舔着脸笑:“今天大扫除,我俩活干完了,提前走了……找老、青雀讨论学习上的事呢!”
陈女士挑眉:“哟,稀罕了,说说,你们具体怎么讨论的?好歹阿姨也读过初中,不会听不懂你们说的。”
黄毛支支吾吾。
大头灵机一动,连忙接过话:“青雀的书包落了,我俩帮忙送过来。”
“哦?”
黄毛点头,聪明地转移陈女士的炮火:“青雀告诉我们说,他要考京大!”
出乎陈女士的意料。
女人愣了一下,狐疑地看向自家儿子:“京大?儿子你说的?”
青雀没怎么犹豫,点头道:“我要考京大。”
可惜当妈的不给面子,扑哧一声笑出来:“大白天的就做梦了?”
窗外的哥俩不约而同点起了头:成绩在全年级倒数的家伙,突然说要考京大,可不让人啼笑皆非吗?
青雀默然看着陈女士笑完。
就听女人摇头叹气:“京大就算了,少跟外头人纠缠,不惹出祸事老娘我就谢天谢地了。”
青雀闻言正色:“不会惹祸事。”
陈女士眼神奇异,在儿子额头摸了摸:“不会脑子给磕出毛病吧?不行,要不到县医院去拍个片子!”
“我,我没事。”青雀憋出一句解释,“王……王康说他下半年就读一中了,我要比他更厉害。”
王康就是黄毛喊的王老三,比他们几个高一级,马上初三快毕业了。
中午两方人马闹了冲突,这不,青雀就被磕了脑瓜,好在都是学生,嘴上一个个叫嚣得厉害,没人敢真闹出人命。
陈女士这才恍然大悟,手指点了儿子一下:“就说嘛,怎么一下子开窍了,合着是被人激到了……王家小子那样的,连本校高中都考不上,上什么一中?”
大头插话:“他家有钱,大概给买的。”
陈女士对此不做评述,只说起自家儿子:“丑话说在前,老娘可没钱给你买一中。想考京大?自个儿发奋去。”
青雀听了,没露出什么不满,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女人瞥了儿子一眼,目光投向窗外二人:“行了,你们俩也回家吧……诶,回来,把青雀的书包丢过来。”
热热闹闹的病房一下子变得冷清。
天有些晚了,陈女士出门买晚饭去了。
唯一的病人规规矩矩坐在床边,膝盖上摊开一本书,似模似样看了起来。
“啪嗒”一声,书掉落地上了,也把打瞌睡的少年给惊醒了。
青雀眨巴了几下眼睛,感觉不舒服,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
捡起书,目光无意识投向玻璃窗外。
一晃而过的身影,让他微微一怔。
面上的平静霎时出现裂缝。
是一点点喜色。
便慌慌张张,跑出了病房。
越过两个病房,是住院部一楼的正门,青雀脚步不停,循着之前那抹身影追了出去。
快到门诊部的时候,眼看那人快被追上了,他突然醒悟过来,赶紧躲到树后,隐蔽了一下行踪。
鬼鬼祟祟的,不远不近,缀在对方屁股后。
走到一个转角,探头一看:人不见了。
眼神纠结,青雀犹豫着是回病房,还是再四处找找。
一个猝不及防,身后传来一道阴沉沙哑的嗓音——
“你在跟踪我吗?”
正值青春期,少年的嗓音听着粗粝,不太悦耳。
再看说话的人,也就十四五岁,高高瘦瘦的,像个竹竿,一看就是发育期营养不良的样子,再看他不合身的衣服甚至在袖口缝了补丁,让人毫不怀疑对方的家境一定非常困窘。
“聂殷。”青雀唤了对方的名字。
聂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有些长的头发遮了眼睛,整个人看着阴森森的,甚至让人觉得不适。
青雀没什么不适,不过这具身体的记忆,好歹让他知道一点点常识,清楚自己跟踪人的行为实在唐突——
“我有道题不会做,看到你就想……”
顶着五彩发色的小少年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悄悄喝彩。
哪里想,没等他话说完,聂殷毫不犹豫打断了,回了一句硬邦邦的“没空”。
转头人就走了。
青雀有些反应不过来,傻愣愣地站着,直到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
耳朵一阵疼痛。
是陈女士气急败坏的责骂:“就不能安生个几分钟吗,瞎跑跑什么,老娘还以为你丢了,吓得心脏都快停了!”
青雀的学习速度惊人,渐渐熟练了与陈女士的相处方式,像以往那样,小声而弱气地哀哀叫号——
“妈,妈,我错了。”
他还学会了找借口:“我不是故意乱跑的,刚看到了同学,想请教他题目……”
“还真交情满天下哈?又是哪个同学?张超,洪文君?还是你哪个狐朋狗友?”
陈女士发威,气势堪比母老虎。
压力之下,青雀说起话来越发流利了:“不是,是聂殷,妈你应该知道的。”
陈女士有些意外:“聂殷啊,年年考第一,还参加过省里的竞赛,拿了奖的那个?”
青雀点头。
陈女士沉默了一下下,这才正视起好似大变化、又好像一如既往愚钝的儿子,打量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儿子,你真打算发奋啦?”
青雀不觉得需要否认:“嗯。”
陈女士乜斜着眼:“那好,回头给你请家教,有言在先啊,要是不好好听讲,老娘扒了你的皮。”
想到刚才看过的课本,难以理解的程度不亚于天书,青雀赶紧应了下来,无师自通学会了拍“马屁”——
“谢谢妈!”
陈女士惊到了,不由得嘀咕,自家儿子真的长进了?
青雀没在意她的表情,心情有些飞扬:
听说年级第二陈欢就是家里有请家教的。
等他家也请了家教,还有五年才考大学,五年学习下来,上京大没问题吧?
京大可是国内最好的大学之一。
想要上大学,当然就得上最好的了。
或者跟京大齐名的华大?
青雀突然得了选择困难症。
记忆里,华大也出过很多人才,比如现任的元首……所以,到底是上京大,还是华大?
小小少年,面露沧桑——
哎,果然吗,都说做人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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