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斗城上方黑雾弥漫，阴风阵阵。浓稠的黑雾像一张巨大无比的网，将斗城牢牢缚在其中，这些黑雾高入云天，光被遮得严严实实，半点照不进城内，哪有什么青天白日可见。
整个斗城死气沉沉，从外面看活像一座死城。
这斗城地处蜀州中部，依江而建，交通十分便捷，历来最是繁华热闹，可现在却完全没了昔日的模样，原本熙熙攘攘的城外，如今变得空旷而萧条，犹如荒无人烟的乡间小道。
城门虚掩着，门外原本守门的人也不知去了何处。透过门缝，可以看见里面隐约有人影晃动，不多，但的确有。
按理说斗城城中有人并不奇怪，但怪就怪在——太安静了。
现在还不到申时，城内却像是亥时已过般，又黑又静，明明有人在街道上行走，却半点交谈声都没有传出，一阵阵浓郁的煞气从门缝里飘散出来。
不用进去，便知道里面必定有异。
林菀站在城门外不远处，看着斗城上方的黑雾，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来时可有看见这些黑雾？”
那弟子也转头望了眼上方的黑雾，点头道：“看见了，但斗城本就出了邪物，我们并没有太在意。”
林菀声音提高了一些，“我问你，他们进去已两日有余，你为何今日才传信回去？”
那弟子垂下头：“我......以为师兄他们会出来。”
林菀听到这话后“哼”了一声，道：“你怎么不说，你以为这些黑雾会自己散去？”
师弟对不起啊！实在是没办法，我若不按着原身的脾气凶下你，我就离挨电又近了一步。
那弟子头垂得更低了，大气不敢出，“是我疏忽了。”
林菀又“哼”了一声，转头准备叫傅予安，结果发现他正坐在不远处一户人家前的摊子下，端着个茶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那样子哪里像来除邪的，倒有几分像来游山玩水的，当真是好不惬意。
城门外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村庄，说它是村庄都算抬举它了，就是几户零散的农舍，应该是没钱在城内置办宅子又不愿离开斗城，索性在这城门外安了家，搭个棚子做起生意，供过往行人吃饭喝茶，落脚歇息。
不过眼下斗城出了这档子邪事，几户农舍也早已人去舍空，只有傅予安在的那户还有个阿婆。她坐在摊子不远处，像没看见这漫天黑雾似的，拿着个鞋垫在绣，时不时望一下傅予安那边，看他要不要加茶。
傅予安见林菀转头，朝她招招手，道：“师姐过来喝茶。”
林菀：“......”
男弟子：“......”
大哥！你是忘了城内还有三个同门生死未卜，还是没看到这黑雾都要从城内蔓延出来了？
那阿婆也朝这边望过来，她将鞋垫放在一旁，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娃娃，过来喝点儿茶嘛。”
林菀侧头问：“你们没告诉这阿婆城里出事了吗？她一个老人家在外面多危险！”
那弟子道：“我们说了，怎么劝都没用，这阿婆就是不肯走。”
不肯走？
林菀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阿婆，眼珠转了转。这阿婆一直呆在城外，肯定多少知道些什么，与其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不如问问这阿婆，斗城最近可有何异样，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菀道：“我们也过去歇一下，晚点再进城。”
男弟子：“？？？”
怎么回事？一个个都不着急的吗？
合着就他最着急？
他们刚坐下，阿婆便端了两碗茶过来，“尝尝婆婆炒勒茶，好喝得很。”
林菀端起茶碗装模作样地喝了口，露出一个甜丝丝的笑，道：“阿婆，您手艺可真好。”
其实她压根儿就不会品茶，喝着什么感觉都没有，她觉得这碗茶还没有白开水解渴，但哄人开心的话，她还是很会说的。
阿婆闻言笑呵呵地说：“勒个娃儿长得乖，嘴又甜，婆婆今天不收你们茶钱。”
西南官话很容易听懂，而且阿婆也没有说什么难懂的字眼。林菀当下挥挥手，“没事没事，钱还是要给的。”
顿了顿她又道：“阿婆，我可以向您打听点事儿吗？”
阿婆拉开凳子坐在旁边，“你问嘛。”
“这斗城——”林菀指了指不远处微开着的城门，“看着不太对劲，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阿婆满是皱纹的脸像块风干的橘皮，浑浊的眼睛望向城门，道：“你们也想进去吗？千万莫进去！”
“前两天来了好多乖娃娃说要进城，我喊他们莫进去，他们不听，结果进去都没有出来了。勒城里头有鬼啊！喝人血的鬼！黑死个人！【注】”
这阿婆果然知道些什么！
她口中前两天进去的人应该就是徐忧他们了。
旁边的男弟子听到这话，嘀咕了一句：“您那也叫劝嘛......”
阿婆年纪大，眼睛也不太好使，耳朵倒是灵光得很，她一拍桌子，颤巍巍站起身，“我囊个【注】不是劝诶！你勒个娃儿会不会说话嘛！”
林菀连忙去扶阿婆，“您别生气，他就是嘴笨，没有恶意。”
阿婆扶着林菀的手坐下，道：“我一大把年纪了还和他计较不成。”
“你们要听，我都给你们说嘛，但是我也只晓得到【注】一点点。”
“城里头已经好久都没人出来了。”阿婆道：“一个多月前，有个年轻娃儿跑出来，说里头出事了，喊大家莫进去。”
“但是外面的人不听嘛，该进的还是进，结果他们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我们勒才反应过来，是真的出事了。”阿婆朝附近几户农舍努了努嘴，“他们怕死嘛，早都收拾东西跑了。”
林菀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事竟然已经发生一个多月了？！
可逍遥门明明两天前才收到求助信。这附近的门派干什么吃的，解决不了还一直拖着瞒着。
阿婆又道：“反正我劝你们莫进去，你们喝完茶就快点回去吧。”
“阿婆您怎么不离开？”林菀问道。
阿婆摇了摇头，道：“我要留下来陪我屋那死老头，他胆小得很，我要是走了他肯定要托梦找我算帐，我懒得跟他吵。”
原来阿婆不愿意离开是因为这个......
林菀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况且阿婆也并不需要她的安慰。
她摸了茶钱放在桌上，朝阿婆道：“多谢阿婆的茶，我们就先进城了。”
林菀起身朝城门走，傅予安和男弟子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阿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带着点怒气：“莫进去！进去不得！快点儿回来！”
林菀举起手挥了挥，头也不回道：“阿婆炒好茶等着我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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