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挽云见姑娘一直沉默不语,不由得出声询问。
俞婉言道:“就那件淡紫色绣兰草的襦裙罢,院子里似乎开着一丛浅紫兰花,你去折一支来给我。”
挽云折身往院子里去了,浮月找好了衣服,开始铺床:“姑娘睡一会儿罢,养养精神。”
俞婉言点点头,躺下眯了一小会儿,时辰便到了。
牡丹诗会的场所,自然是在牡丹园内。夏家的牡丹园,在整个大弥朝,是出了名的。占地百顷,自成一景。牡丹诗会,则选在牡丹花开最繁盛的沁芳河畔,河上修了两座凉亭,正适合公子与姑娘们分别落座。
俞婉言到了女眷所处的白露亭之中时,俞婉妙和俞婉湘早就和其他认识的姑娘们言笑晏晏。看到俞婉言进来,装作没看见。
奈何俞婉言今儿解决蜂群在先,又得了皇上的赏赐,大家都认识了这个人,觉得她门户虽低,却颇有胆色,落落大方。陆陆续续有人上前搭话,倒也不显得冷落。俞婉妙瞧见了,更加气得肚子疼。
“婉言妹妹,你怎么胆子那么大,我当时都吓坏了。”礼部尚书的孙女兰素问捂着胸口道。
“蜜蜂么,有什么好怕的。”御林军指挥史之女王雪宁道。
俞婉言侧身一看,王雪宁旁边静静站着的一位姑娘,眉淡如烟,眸滢似露,正是苏大学士之女,苏怜妩。
心中一动,俞婉言笑了笑。苏怜妩愣了愣,礼貌回以一笑。
“哟,婉言妹妹倒先来了,是我迟了。”
俞婉言偏头一看,笑着打招呼:“曼语姐姐。”
梁曼语一进来,王雪宁就打趣:“曼语,你的名字和婉言妹妹这样配,若是待会儿能合奏一曲,岂不是妙。”
牡丹诗会第一项,是以乐会诗。从女眷中抽出三组,一组独奏,一组两人合奏,一组五人联奏。演奏的皆是宫廷乐师新做的曲子,尚未流传在外。公子们根据听到的乐曲引诗一首,谁的诗最贴合乐曲的主题,谁就获胜。
这一项既能让少女们在一众公子们面前显露才华,又能为接下来的第二项预热,极受欢迎。
梁曼语回望打趣的王雪宁,她为人爽朗,最是憋不住话。梁曼语与她,也算熟悉,遂笑道:“我倒是愿意,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婉言妹妹,你擅长什么乐器?”
俞婉妙听到了几人的对话,翻了个白眼:俞婉言整日缩在屋里,母亲也未请人教导,她能会什么乐器。
这般想着,耳朵一竖,想听俞婉言如何回答。却见牡丹园深处,杨公公缓缓走来。
众女知道奏乐的人选有了结果,纷纷停下交谈,一双双美目都落在杨公公身上。杨公公顿时感到身上重担一沉,清咳一声:“给众位姑娘请安了。”
众女皆回礼,跟前有几位姑娘敬畏天家威仪,不自觉退后几步。温如仪从容问道:“杨公公,不知今年的演奏,花落谁家?”
杨公公面露微笑,这温姑娘是京城闺阁中的翘楚,上一届一曲《冰泉引》听得人如痴如醉,随后更是挤进了诗会的前五名,其才华比起男子来,不遑多让。
今年么,不知有谁,能与这温姑娘一较高下。
杨公公拿出了手上的花名册,众女皆屏气凝神。
“五人联奏的是:王雪宁姑娘,俞婉妙姑娘,夏绮雯姑娘,兰素问姑娘,还有--温姑娘。这是五位的乐谱,还请到偏殿准备。”
被选到的姑娘高兴之余低下头,有温如仪在,她们注定是陪衬。温如仪上一次是独奏,这一次变成了合奏,未见情绪有何波动,含笑谢恩。
杨公公暗自点头,接着道:“双人合奏么,是苏怜妩姑娘和梁曼语姑娘。”
俞婉言偷偷朝梁曼语一笑,这下梁曼语可以合奏了,只可惜合奏之人不是她。
梁曼语暗叹一声,刚才只是说笑而已,没想到真的中了,王雪宁这张嘴啊,实在让人无奈。
苏怜妩过来,含笑道:“梁姐姐,请多赐教。”
“妹妹说哪里话,谁人不知妹妹的排箫和瑟都十分厉害,请多赐教这句话,应该是姐姐来说。”
俞婉言暗自点头,梁曼语只是一个五品官员之女,却对朝中大臣的女儿了如指掌,她们擅长什么,性子如何,都一清二楚。梁家人费了心思收集消息给女儿,怕是别有一番厚望。
前一世,梁曼语如愿了么?俞婉言正要细细回想。忽听得自己的名字,传入耳中。
“什么?”她望向杨公公。
杨公公收了花名册,慢悠悠又念了一遍:“俞婉言姑娘,恭喜恭喜,能在牡丹诗会上独奏,乃是一份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俞婉言愣了一下,只得应了,接过乐谱。
俞婉妙幸灾乐祸地同妹妹咬耳朵:“这下好玩了,俞婉言她什么都不会,我倒要看看,她拿什么来演奏乐谱。”
俞婉湘只是看着俞婉言的背影不说话,那离去的裙裾上绣着点点紫色的兰花,清淡之中别有一股优雅。俞婉言接了乐谱,却不见慌张,脚步分毫不乱。
这位姐姐,何时有了这种气度?这个牡丹诗会,俞婉言还会给她怎样惊奇的表现,她拭目以待。
“妹妹,妹妹。”俞婉妙不满:“我正和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啊。”
俞婉湘收回目光:“其他姑娘都去偏院了,姐姐快跟上罢。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耽搁不得。”
俞婉妙不再说话,带着贴身丫头含芳吐蕊跟了上去。俞婉湘的目光落在盛开的各色牡丹之上,若有所思。
众女到了夏家的偏院,推门一看,不禁眼睛发亮。里面琳琅满目,都是各种各样的乐器,甚至还有带着浓浓西域风味的双面鼓和摇铃。
“咦,这是什么?我从未见过。”王雪宁指着一个长管子,尾部却装了一个芦苇做的扇面哨子的东西,诧异道。
夏绮雯过来解惑:“这叫筚篥,上有八孔,前七后一。演奏起来,有种荒凉的古意,是西北方传过来的民间乐器。”
“真是稀奇。”苏怜妩道:“绮雯姐姐,你会吹么?”
夏绮雯摇摇头:“我不喜欢它的声音。”
苏怜妩自幼便沉溺于各种乐器,闻言便有些遗憾:“真可惜,我还想听一听。”
“我猜么,有一个人或许会吹。”王雪宁压低声音,故作神秘。
“是谁?”
“自然是殷大将军啦,他常年在西北对抗羌人,那里的乐器,估计也见得不少。”
苏怜妩皱眉:“他一心想着战事,怎么会对乐器感兴趣,雪宁姐姐你说笑了。”
“姑娘们,时间紧迫,我们挑好乐器,便试着合乐罢。”温如仪的声音很柔和,却让人忍不住想遵从。
梁曼语与苏怜妩拿着乐谱看了一会儿,挑好了乐器。一转身看到俞婉言立在一把高悬的琵琶面前,不由得问:“婉言,你想选琵琶?”
俞婉言有一瞬间的沉默,前世她在沉静的时光里喜欢上琴棋书画之后,曾经想要一样当世乐器名家天水先生做的乐器,奈何一直未能如愿。这一世,倒是可以圆了她这个遗憾。
这把琵琶的琴颈上刻着一朵小小的鸢尾花,正是天水先生的标志。
一旁的苏怜妩看到梁曼语还在说话,过来催促,目光落到琵琶身上,也认了出来:“天水先生做的琵琶!天水先生一样乐器只做一件,绝不重复。他老人家逝世之后,更是成了绝响。怪不得父亲母亲帮我到处搜寻罗天水先生的琵琶,始终不可得,原来却是在夏府。”
天水先生身后一共留下八样乐器,除了有三样流到了北羌和南越,其余五种皆在大弥。其中皇宫里有编钟和古琴,苏怜妩家有筝,夏家有琵琶,如今正剩下一管萧,下落不明了。
正兀自沉思,却见俞婉言取下琵琶,抱在怀里。
夏绮雯本来正在调音,没有注意别人。俞婉妙忽地问她:“绮雯姐姐,那把琵琶是什么来历?”
夏绮雯朝俞婉言那边忘了一眼,语气是显而易见的惊异:“竟然会有人挑那把琵琶,那是天水先生的遗物。”
“天水先生?”俞婉妙怔愣一下,随即发笑,那傻子怕是不知道天水先生的名号,随便选了一把,这下好玩了。
夏绮雯的目光却一直放在俞婉言身上,并没有看到俞婉妙的幸灾乐祸:“天水先生的乐器都有一股子灵气,会认主。若是它瞧不上的,弹奏之人会觉得血气凝滞,原本熟练至极的乐曲,却忘得一干二净,怎么也弹不下去。
我们夏家虽然重金购得这把琵琶,却都没能让它认主,只好任它高悬,当做优雅的摆设罢了。你过去和你姐姐说一说其中的厉害,让她换一把罢。”
俞婉妙脆生生应了,到了俞婉言跟前,却说的是另一番话:“绮雯姐姐说,大姐姐选的这乐器甚好,气质甚为相配,请姐姐拿好,莫要再挑其他的了。”
俞婉言只是淡淡一笑,算作回答。俞婉妙见她不理会,心中不悦,却听见温如仪的声音传来:“俞二姑娘,说完话便回来罢,大家都在等你。”
俞婉妙哪里敢让那些姑娘等她,登时应了,瞪了俞婉言一眼,急忙忙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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