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一转眼,花朝节便近在眼前。
皇上下旨放宽牡丹诗会参加条件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京城里欢快地传播。一时之间,京城里老字号的成衣坊,首饰店,织造坊全部人满为患,新鲜出炉的成品还留有余温,就被抢购一空。
陶氏与一双女儿皆出门买东西去了,留下俞婉言与俞融相对下棋。俞融原本不耐烦呆在家里,但是俞行敏已经和白鹿书院的掌院说好,等牡丹诗会一过,就令他入学。俞行敏怕俞融出去乱玩,于是下了死命令,拘着他不许出门,俞融只好来找俞婉言下下棋解解闷了。
“哥哥,你又输了。”
“不下了不下了。”俞融把棋盘一推:“总是你赢我输,没意思,没意思。”
“你的心思都不在下棋上,当然要输。”俞婉言捡起一粒粒棋子:“等你进了学堂,可别这般了,要不然,会吃板子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哥哥我就是为这个烦心呢。”俞融一把夺过俞婉言手中的棋壶,眼珠一转:“要不,你去和爹求求情,让他别送我去学堂了。”
“你打住罢,别说我去求情,就算是娘还活着,也没用。爹是为你好,你一天一天的混日子,总不是办法。”
“有什么不好,有吃有住有玩,什么都不用愁。”
俞婉言直直地望向他:“如今当然不用愁,但是谁能靠谁一辈子呢,最终,还不是要自立自强。”
俞融若有所思地看着妹妹:“蔓蔓,你及笄了之后啊,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你以前,是决计说不出这种话。我看看,你还是我亲妹妹么,是不是被附身了?”
“对对对,我是鬼魂转世,当心吃了你!”
“哟,鬼魂娘娘饶命。”
两人在院子里闹成一团,却听得不远处一声清咳,顿时止住了动作。
“爹,您回来了。”兄妹两带着不同情绪同时唤道。
俞行敏难得没有板着脸,而是含着笑意,大概是因为看到小儿女嬉戏,一时心中温情。
俞融站着不动,俞婉言戳了戳哥哥,上前迎道:“爹,这一次待在家里多久?”
“爹也说不准,近来朝堂无事,又恰逢牡丹诗会,大概会轻松几日。”
俞婉言点点头,忽地发现远处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子,肩后负着一个小竹箱。看到俞婉言看过来,微微施了一礼。
俞行敏解释:“爹近来觉得身子疲惫,就去寻医问药。这是仁和堂罗大夫的关门弟子,名唤云从舒,今后爹爹的身子,就主要由他调理了。”
原来如此,俞婉言朝云从舒一福,算是回礼。俞行敏道:“你母亲和妹妹们都去挑衣服首饰了,你怎么不去?”
“母亲叫过言儿,言儿懒得动,就不去了。再说,言儿衣服够穿,不必再买。”俞婉言撒了谎,父亲本就辛劳,这内宅之事,能不让他操心,就不让他操心。
俞行敏却不赞同:“牡丹诗会何等大事,就算不缺,也得置办几身新衣裳。”
“女儿记下了,明日就去。”
“爹,我也得买几身新衣裳,您看,明日我和妹妹一同出门,怎么样?”
俞行敏眼风飘过来,刀子一般,像是在说:“皮痒了么?”
俞融赶紧又缩成鹌鹑,俞婉言看了一眼哥哥,笑道:“爹,我一向不爱出门,有哥哥陪着,我胆子会大一些。”
俞行敏只得让步:“好罢,融儿,你得老实一点,别节外生枝,否则--”
“打断我的腿,明白的明白的。”
俞行敏轻哼一声,转身走了。远处站着的云从舒一直很安静地等着,丝毫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看到俞行敏回转,又向两兄妹行了一礼,算是道别。
虽然只是个行医之人,却是好教养,俞婉言如是想。
“妹妹,人家俊俏小哥都走了,别盯着看了。”
“哥哥你说什么浑话呢,”俞婉言白了俞融一眼:“爹爹还未走远,我这就去和他说,出门的事儿作罢。”
“好好好,我闭嘴,闭嘴。”俞融生怕错过了出门放风的机会,一面跑一面喊:“明日我来唤你,你可别睡懒觉啊。”
睡懒觉的人恐怕是你罢,真是倒打一耙。俞婉言看着俞融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陶氏与一双女儿直到傍晚才回转,听说丈夫回来了,又顾不上休息,忙忙地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一家子人难得地坐在一个圆桌旁,整整齐齐地用晚膳。
一时用完,俞行敏拿巾帕擦了手,对陶氏道:“后日就是牡丹诗会,有什么注意的地方,你要向融儿与三个女儿交代明白,参加诗会的都是些富贵人家,切莫闹了笑话。”
陶氏道:“妾身已经着人打听了不少,牡丹诗会大致有什么内容,妾身都同她们说过了。如果不是有极大变动,应该不会一头雾水,让人家笑话了去。”
俞婉妙笑道:“听说牡丹诗会人又多,礼仪又繁杂。没准还会碰上皇室贵人,若是冲撞了,不仅自身有罪,还会连累家人,女儿心里也是直打鼓。”
“别怕,有哥哥呢。”俞融直拍胸脯。
俞婉妙轻哼一声:“你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妙儿,你怎么这么不信任哥哥。”俞融摸摸鼻子。
陶氏瞥了俞婉言一眼,她什么都没同俞婉言交代,因为,她不打算让俞婉言同去。妙儿说的这番话,应该会让她自动退缩,打消去牡丹诗会的念头。
然而俞婉言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在发呆。
陶氏只得温和一笑:“言儿,你的身子可大好了,头还痛不痛。”
俞婉言抬眸,面上还带着懵懂,似乎不明白陶氏为什么一下子和她说话,不自在地动了动:“我?回母亲,言儿十天前就断了药。”
衣袖一翻,露出一只镯子,俞婉妙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姐姐这镯子倒是别致,怎么从未见过。”
俞融瞥了一眼:“这是我送给言儿的。”
“原来是哥哥送的,怎么单送给姐姐,不送给我和湘儿。”
“这是她的及笄礼么。”俞融笑嘻嘻道:“等你和湘儿及笄的时候,哥哥同样会送给你们。”
“哥哥说话算话。”俞婉妙虽然有点想把那镯子讨来,但父亲在这里,哥哥又说是给俞婉言的及笄礼,意义不同,只得悻悻作罢。
俞行敏喝了一口茶:“妙儿莫慌,牡丹诗会虽说贵人云集,只要你行止有度,便无甚罪过。你一向伶俐,到时候多照看一下姐姐和妹妹。”
俞婉妙笑得很甜:“这是自然,一家姐妹,何消爹爹吩咐。”在俞行敏前面,俞婉妙都是乖巧的模样。
陶氏暗自咬牙,老爷发了话,俞婉言是甩不掉了。转念一想,若是寻个机会让俞婉言失仪,大庭广众之下,必会断了她的求亲之路。以后,婚姻之事,更随她拿捏了。她要用俞婉言,为两个女儿,好好打算打算。
唇边扯出一抹笑,陶氏和颜悦色地看向俞婉言:“言儿,母亲今日买了些许衣裳,有两套花色正衬你,待会儿给你送过去。”
俞婉妙差点变了神色,这些衣裳都是给她和俞婉湘买的,凭什么分给俞婉言。主要是三姐妹之中,就她和俞婉言身形相似,肯定是拿了她的给俞婉言,这叫她如何甘心?
陶氏递给俞婉妙一个安抚的眼神,俞婉妙只得生生忍住了。俞婉湘笑道:“姐姐穿了那套春山绿绣白云纹的衣裙,肯定特别漂亮。”
俞行敏却看不出女眷之间的暗潮流动,只觉得姐妹亲厚,兄妹和乐,十分融洽。
“爹爹上次去了外省,买了一些小玩意儿,待会儿你们都到我书房去,挑喜欢的拿去玩。”
这番话说得一屋子人都高兴了,俞婉妙嗔道:“爹爹怎么不早说,一直藏着掖着。”
俞行敏难得露出笑意:“太忙,混忘了。”
陶氏看俞行敏一脸疲惫,站起身来:“好了好了,先各自回去,让你们爹爹休息一会儿。”
俞婉妙问:“爹爹要休息多久,一个时辰够不够?”
俞行敏忍不住笑出声,陶氏笑骂:“瞧把你眼馋的,好罢好罢,你们先去挑东西,然后乖乖回各自院子,切莫再闹你们爹爹。”
众人连忙应声,簇拥着俞行敏走了。陶氏忙了一日,也十分疲惫,正要唤春华去准备热水,却看见她的目光仍放在门外。
陶氏冷笑一声。春华被吓了一跳,忙垂首:“夫人,有什么吩咐?”
陶氏将她细细打量一番:“你今年十七了罢,是个大姑娘了,该想想终身大事了。”
这是要拉出去配小厮么,春华咕咚一声跪下了:“夫人,春华不想嫁人,只想一心一意伺候夫人。”
“哼,打量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俞家的姨娘,可不是想当就能当的。仅凭一个漂亮的脸蛋,可远远不够!”
春华膝行至陶氏脚边,落泪如雨:“夫人,春华从小伺候夫人,一直忠心耿耿,求夫人不要将春华配小厮,春华愿意为夫人做任何事!”
“真的?”陶氏挑挑眉毛。
“若有虚言,春华不得好死。”
“起来罢,其实么,你想当姨娘,也不是全无可能,只要你好好听话。”
春华原本含泪的眼,倏地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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