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雨城狠狠咬了一大口手中的苹果, 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雨哥”
傅雨城陡然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黑暗寂静,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刚才竟然梦见了两年前,他和白漠刚进飓风堡的时候。
那个小鬼,被安排去做风力发电机组维护, 已经走了三个月了。
傅雨城躺在下铺,呆望着幽暗的上铺床板。
忽然间, 智脑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滴滴滴现在时间早上六点三十分。距离开工时间, 还有三十分钟,请主人尽快洗漱准备。滴滴滴现在时间”
“行了,我早就醒了小白,你他妈的给我静音”傅雨城忍无可忍地一骨碌坐了起来, “开灯开灯”
“嘶嘶”随着一阵轻微的电流噪音, 屋顶一盏古旧的白炽灯闪烁了两下, 亮了。
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是一间极其逼仄的双人宿舍。
狭窄的房间里, 靠墙放着一张锈迹斑斑的双层铁架床,床边是两把摇摇欲坠的破椅子, 角落里还有个缺了条腿的五斗橱缺了的那条腿,被白漠用砖头给垫上了。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连窗户都没有。
傅雨城坐在下铺硬邦邦的床板上, 发了一会儿呆, 又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才趿拉着拖鞋,顺手拿起床下的水盆和毛巾,慢吞吞地出了门。
出门之后,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环形走廊,走廊两边分布着一扇扇铁门,昏黄的灯光把影子拉得很长,简直像监狱一般。
远远的走廊尽头,是公用的大洗漱间和卫生间。
此时正是起床的时间,洗漱间里十分热闹,一条长长的水槽边,挤满了洗脸刷牙的大老爷们儿。
“让让让让”傅雨城好不容易才挤进去,他一边拿着洗脸盆接热水,一边迷迷糊糊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堪比鸡窝,脸色如同僵尸。
“阿城,腾点儿地方”忽然,有个大块头挤了他一下。
傅雨城的起床气还没消呢,他抬起眼皮,极其不爽地瞥了对方一眼“阿龙,别他妈瞎挤”
这个大块头,竟然是光头阿龙。
两年前,这个笨蛋阿龙想偷水,却被傅雨城狠狠地坑了一把,两人之间难免有些龃龉。后来阿龙的老大贺磊出了事儿,大家又一起进了地下工厂,算是成了难兄难弟,关系终于好转了些。
“听说,你们家白漠快要回来啦”阿龙一边用毛巾擦着他那颗锃亮的光头,一边问道。
傅雨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他抓了两把乱翘的头发,又斜睨了阿龙一眼,觉得剃个光头似乎也挺好的。
“唉,一转眼,白漠那小子都十六七岁了,快跟阿城你一样高了。”阿龙一边擦着脸,一边嘟哝着,“咱们还要多久,才能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啊”
傅雨城面无表情地挤着牙膏“忍忍吧,还有一年。”
阿龙愣了愣,随即劈手将牙膏夺了过去,同时瞪大了眼睛怒视着对方“傅雨城,你他妈怎么又用我的牙膏我也只剩一点儿了”
“唔,没办法,小漠上次买的那支牙膏,我用完了。”傅雨城把牙刷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
“你不会自己买吗干嘛用我的”
“别那么小气嘛。你以前也偷过我水箱里的水啊,你干嘛不自己买水啊”傅雨城低头吐出一口白色的泡沫,耸了耸肩,“是不是我家的水特别可口哈哈。”
阿龙说不过他,又想起了当年的糗事,气得脸都红了,最后只能骂了一句“我看白漠不在的时候,你他妈就快生活不能自理了你哪里是养小孩儿,是人家小孩儿养你吧我看你啊,已经被养废了”
傅雨城拿起旁边的刀片,一边刮着脸,一边懒洋洋道“呵,我看你就是嫉妒。”
“去你妈的”阿龙用胳膊肘狠狠推了他一把,“下次别想我给你带馒头了要不是你家白漠拜托我,我都懒得理你”
傅雨城哈哈一笑,端起盆子走了。
他回到屋子里,脱下背心短裤,换上蓝色的工作服,粗糙的布料擦过脸颊,忽然觉得一阵刺痛。
傅雨城轻轻地“嘶”了一声,伸手摸了一把,指尖上有一点殷红的血迹。原来刚才刮脸的时候,阿龙推了他一把,脸上划破了个小口子。
他皱了皱眉,四下翻找起来“创可贴呢我明明记得有的”
傅雨城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创可贴。忽然,他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跑到门后。
房门的背后,贴着一张a4大小的白纸,上面用端正清秀的正楷写着“条装速溶咖啡五斗橱第一个抽屉;红药水五斗橱第二个抽屉;创可贴五斗橱第二个抽屉”
傅雨城拉开第二个抽屉,果然找到了创可贴。
他一边贴着创可贴,一边暗道,白漠这个龟毛又洁癖的小鬼,虽然有点儿麻烦,但做事果然靠谱。说起来,这家伙一走就是两三个月,他都有点儿不习惯了。
妈的,该不会像阿龙说的,自己已经被养废了吧。
傅雨城胡思乱想着,忍不住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抬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上铺。
床边还搭着一件那个小鬼的外套。
最近飓风堡人手紧缺,白漠虽然年龄还小,但做事十分稳妥,前阵子被安排去做风力发电机组维护,为期三个月。机组维护是个苦差事,又要爬高爬低,一般都安排没什么背景的年轻人去做。
傅雨城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翻了翻床头的万年历这一周的周六,被勾了个重重的红圈,旁边还写了一行端正的蝇头小字“发电机组维护工程,预计将于9月14日结束。”。
白漠这小鬼,走的时候就算好了回来的日子。他这是在暗暗提醒自己,准备好给他接风洗尘呢。
而这小鬼回来的第二天,正好是九月十五日,他的十六岁生日。
去年白漠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傅雨城因为走错工作区,被关了整整一周的禁闭,正好错过。今年无论如何,也该给这小鬼过一个像样的生日了。
傅雨城想了想,从五斗橱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头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十来枚交易币。
“一、二、三”傅雨城数了数交易币,心里有点儿犯愁。
蛋糕这种东西,在飓风堡交易区里,也算得上稀罕玩意儿了。三十个交易币,才能买上一个小小的六寸蛋糕,附赠一包劣质蜡烛。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傅雨城嘀咕了一句,又小心翼翼地把木盒底部的海绵垫揭开海绵垫下面,竟然压着一张叠起来的图纸。
这是一张手绘地图,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似乎翻看了许多次。
飓风堡的立体地图。
虽然画得十分简陋,但十二个外围堡垒的具体结构清清楚楚,连极其神秘的中央堡垒“莫家堡”,也有一个大概的框架。
甚至在一些关键的位置,还用红笔标识出了“拐角摄像头”、“整点换岗”、“每一刻钟巡逻一次”等批注。
傅雨城抚摸着自己亲手绘制的地图,有些失落地低叹了一声。
快两年了,他暗地里几乎把整个飓风堡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那件东西”“那件东西”,才是他来到地球的真正目的。
自己曾经的挚友如今白蔷薇宫里那位尊贵的摄政皇太子,他万万不会想到,自己主动离开,并非放弃斗争,而是绝地求生。
荣渊。
傅雨城闭上眼睛,第无数次地在心底,又狠狠地咀嚼了一遍,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荣渊,你做过的所有事情,我都会让你付出代价。
沉重的代价。
傅雨城拿起一支红笔,在中央堡垒的东北角落,画了一个重重的圆圈。根据这两年以来,他陆续收集到的种种资料,“那件东西”,应该就在这个守卫极其森严的地方。
堡主莫子巍的私人书房。
他的书房,除了他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得擅入。据说就连他那位挚爱的亡妻,生前某次给他端了补品进去,也惹得莫子巍大发雷霆。
傅雨城又看了一眼日历。
白漠的生日是九月十五日而不久之后的九月三十日,便是黄昏带的传统节日“天灯节”。
这一天,是难得的放松时间,中央堡垒的防备,应该是最弱的。
何况,万年历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九月三十日,宜出行,宜入宅。
“宜出行,宜入宅”傅雨城望着那页泛黄的万年历,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老祖宗啊,我真的信了啊,您可千万别坑我。”
忽然,“砰”地一声巨响,门被重重地踢开了
傅雨城吓了一大跳,随手将地图胡乱塞进枕头下面。
总而言之,他的情况非常危险。
当时,男人发现了那条沙虫,明明可以跑掉的。在那种情况下,沙虫首先袭击的,只会是弱小的自己。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要主动挑衅那种可怕的怪物
为了救自己吗
可是,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男孩无法理解,他觉得非常困惑。
这个男人他会死吗
想到这个念头,男孩忽然感到一丝细微的不舒服。胸口那种奇异的滞涩感极其轻微,也非常陌生,他以前从未体会过。
但是,也只是一点点罢了。
男孩无声地垂下眼帘反正自己已经进了车厢,如果如果这个男人死了,自己就开着这辆越野车,离开这个鬼地方。
傅雨城歇了好一会儿,终于勉强缓过气来。他向窗边努了努嘴 “喏,小鬼,帮我把那个工作台拖过来。”
金属工作台并不大,下面还有滑轮,男孩轻易地把它拖到了沙发边。
傅雨城费力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伸手拉开工作台的抽屉。
抽屉很深,里面放着两个不锈钢方盘。一个方盘里乱七八糟地堆着简单的手术器械、好几卷泛黄的纱布、一大盒医用棉;另一个方盘里是大大小小的药瓶、针剂、生理盐水和酒精。
傅雨城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拿起一柄小巧的手术剪。
他小心翼翼地把血糊糊的t恤下摆剪开,干涸的血污把一部分布料与皮肉粘在了一起,他也不敢硬拽,用生理盐水润湿之后,才慢慢撕下来。
几分钟之后,右下腹的伤口终于完全暴露。这道伤口足有七八公分长,鲜红的血肉狰狞地翻卷着,不停地往外汩汩渗血。
看起来,似乎很严重。
男孩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
“这伤口,不太好弄啊。”傅雨城喃喃道,“没办法了,老祖宗说得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想了想,卷起一叠纱布咬在口中,以免待会儿不小心咬伤舌头;接着又用一大团棉花蘸饱了酒精,将伤口附近的血污擦拭干净;然后给自己打了一针利多卡因这支局麻药已经过期大半年了,效果不会太好,但这种时候,谁他妈在乎
做完这一切,傅雨城抬头看了男孩一眼“咳,小鬼你过来,帮我拉一下钩。”
男孩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怎么拉”
“你照着我说的做,就行了。”傅雨城在抽屉里胡乱翻找着,挑出了两柄纤长的手术拉钩。
男孩接过手术拉钩,按照对方的指示,勾住伤口左右边缘,用力缓缓撑开。
此时,局麻药已经开始起效了,疼痛感逐渐消退,伤口附近变得有些麻木。
傅雨城紧紧咬着牙,用镊子夹着棉花,尽可能地吸净腹腔中的污血,仔细寻找着出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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