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在那个据点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的人手,”我提醒他说,“那辆车,你最好还是处理掉。”
乔鲁诺示意我不用担心:“我已经处理掉了。”
……这样冷静的声音跟镇定的态度,差点让我误以为他处理掉的不是那辆白色面包车,而是什么人。
“那辆车是我租来的,处理掉之后只能全额赔偿给店长,”乔鲁诺用那双绿宝石似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70万里拉。”
他全然一副“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的模样。
我怀疑他虚报物价,但是我没有证据。
不过毕竟是我惹出来的麻烦,将他牵扯了进来,更何况对方还帮了我许多……这么想着,我只好认真地开口说:“很抱歉,我现在没有钱……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时之间无法把金额赔偿给你。”
“但是请你放心,”我信誓旦旦地说,“把问题解决之后,我会回来找你的。到时候我会把钱全都赔给你。”
乔鲁诺顿了顿,问道:“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莫妮卡今晚八点四十四会坐上去罗马的火车,如果顺利的话今天晚上我就能从她那里拿回戒指……不过也不能排除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我谨慎地计算了一番时间,最后给了乔鲁诺一个大致的时间:“一周左右。”
乔鲁诺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我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事情——他显然已经看出了我的难处,察觉到我接下来处理的事情可能跟黑手党有关,暂时不想把他卷进来。他的的确确是一个思维缜密又处事周到的人,尽管和他认识不过短短一天,但我意外地跟他合得来。
不过这样的人,应该也不会有人讨厌他吧?
在人事不省的这段时间里我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此时已经是傍晚了。窗外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被火焰灼烧过的橘红色,地面上的影子被昏黄的阳光拉得斜长。
经过这一天的事情,乔鲁诺似乎感到了疲惫,他把床让给了我,自己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我下了床,将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清理干净——上面的一些血迹让我暂时无法清理,但至少能拍去衣服上那一层细细的灰尘,衣服的颜色较深,仔细整理了一下之后看上去并不是很奇怪。
我穿好衣服,将两把短刀和一把手.枪一一插进绑在大腿上的皮套里,随后放下轻飘飘的裙摆,将它们遮掩起来。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最后看了一眼靠在椅子上沉睡着的乔鲁诺。他像一座安安静静、体态优美的雕塑,从窗外穿透进来的、火烧般的阳光观摩着他的皮肤和骨架,他那蝴蝶翅膀般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小片阴影。
我朝他道了别,拉开窗户,从这里跳到了男生宿舍的楼下。
现在的时间是五点半,大概还有三个小时足够我赶去机场,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弄到一点购买车票的钱。我不打算偷窃或者抢劫,实际上我从来不做这种品德低下的事情,我从小就被教导说要靠自己的劳动吃饭——话虽如此,但三个小时之内找到客户并完成一桩暗杀交易似乎不太可能。
……那就只能看看大街上有没有小偷行窃,然后把小偷打一顿黑吃黑好了。积善行德的事情不算品德低下,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一边走在大街上,一边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在越来越昏暗的天光下,商店里面明亮的灯光就像一簇簇点燃的小火苗。
这时,我注意到地面上忽然多了一道长长的影子,这道影子和我的并列在一起,在那不勒斯的夜风中微微地摇晃着。
我朝旁边望过去,正好看见一个戴着紫色针织帽的少年正走在我的身边。他双手插在宽松的裤子口袋里,和我保持了一段对女性而言十分友好的距离,他看上去似乎正想着该怎么和我搭话,一触碰到我的目光,他的脸上就露出了意大利男人特有的爽朗又亲切的笑容。
“哟,漂亮的外国小姐,”他开口对我说,声音十分年轻,“如果你是游客,或许你会需要我带你在这个地方玩一玩。”
对方用一脸“我已经准备好挨骂了”的表情朝我搭讪,两只黑色的眼睛期待地望着我,这种圆圆的、黑漆漆的眼睛让我想起了黑色的煤球猫。
我思考了一会儿,问道:“约会么?”
听我这么说,一开始主动搭讪的对方反而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了,遮掩着说:“唔、呃,也算吧……”
我眨了眨眼睛。
“约会的话,可以,但是要收费,”我立刻答应了下来,快速地说,“按分钟计费,我只有一个小时可支配时间。可以的话,请你在一个小时之内结束约会流程。”
对方呆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
见对方没有说话,我并拢五指、双手合十,用真诚的目光看着他,说:“可以给你打折。约会么?”
若是平时的话,我根本不会考虑跟月收入十万美金以下的人约会。但现在这个状况也没有办法了,我必须尽快赚到一张去罗马的车票钱才行。
对方用一种不会令人产生反感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下,然后似乎产生了一些兴趣,他开口询问我说:“那好吧……要多少?”
我不懂这里的物价水平,只能参考乔鲁诺的报价说出了一个数字。
“好贵啊,你真的打折了么?”戴紫色针织帽的意大利小哥忍不住说。
我只能委婉地说:“这已经是最低价了。以前我是不会做这种赔本生意的。”
戴帽子的意大利小哥摸了摸上衣和裤子的口袋,翻出两个干干净净、连一分钱都没有的裤兜。
我用看穷鬼的目光看着他。
意大利小哥:“……你等我一下。”
他丢下这句话就朝着前面跑去,走到一个正在欺负老人的混混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揍了对方两拳之后,就把这个混混拖进了最近的小巷子里。在那之后,那个混混的几个朋友也赶了过来,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那几个混混就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阴暗的小巷子。
我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只好朝那个小巷子走过去,走到巷口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仰面躺在几大袋垃圾堆上,鼻青脸肿,看起来是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顿。
他手里抓着抢来的钱,纸币被他皱巴巴地攥在手心里。他拿着那些钱,举起来朝我晃了晃,像是在炫耀什么胜利的奖品一样。
“这些钱的话,一个小时应该够了吧?”他擦了一下破掉皮的嘴角,对我说。
我蹲在他的身边,借着巷口外微弱的光线审视着对方脸上的伤口,提醒他说:“只有四十分钟了。”
“啊——”他发出遗憾的叹气声。
我想了想,认真地对他说:“不过可以再免费赠送你五分钟。”
说是约会,其实跟普通的饭后散步差不了多少。这个戴着紫色针织帽、品味奇怪的意大利小哥带着我从街头走到街尾,点评了这些餐厅的招牌美食,顺便说了一下来那不勒斯旅游容易在哪些地方被骗。
四十五分钟过得很快,我和他在街尾的路边道了别,然后坐上了一辆开往那不勒斯火车站的顺风车。
我不太熟悉那不勒斯的交通路线,但也知道火车站离得并不远,大约二十分钟就能到,但这个司机却好像在故意绕弯一样,一直开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停下来。
我看了一眼时间,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目光警惕地盯着司机。
对方被我盯得流下了一滴冷汗,我面无表情地对他说:“请不要再绕远路了,多余的钱我一分都不会付的。”
司机:“……”
片刻之后,这辆车终于停了下来。我望了望黑漆漆的窗外,却没有看见附近哪里有火车站的标志,于是便回过头疑惑地看向司机,这时候我看见对方拿出防毒口罩似的东西戴在脸上。
与此同时,我听见密闭狭小的车厢空间里忽然响起了某种细微的气体流动的声音,这大概是催眠瓦斯。
司机一边从车垫下摸出一把刀向我比划着,一边对我含糊不清地开口道:“你最好老实点别发出声音!你只要一叫出声,我就用这把刀捅穿你的喉咙!”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另外两个人正朝这辆车走过来,看样子是司机的同伙。
抢劫、黑车、毒品交易、胁迫独身女性,大城市果然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危险,跟並盛那种日本乡下地方完全不一样。我忍不住这样想道。
我面无表情地看向司机脖子上那根跳动着的血管,正打算挑个好点的角度切开它以免血飙得太厉害的时候,对方身后的车门被人粗鲁地拉开了。
紧接着,那个人拉住司机的衣领把他往车外拖去,然后一拳将其揍翻在地上。我愣了一下,望向车外,恰好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你啊。”我认出了他。
一个多小时前跟我道别的意大利小哥看上去面色不善。被揍翻在地的司机似乎做了万全的准备,从地上爬起来对那个头戴针织帽的意大利小哥开了两枪,不过没有射中,他的同伴也纷纷拔枪射击。
我正打算动手,却看见了非常奇怪的一幕——那些子弹连一发都没有射中他,在一片枪林弹雨之中,这个意大利小哥夺过了其中一人的手.枪,开了四枪,射杀了这三个人。
确定对方没事之后,我才看了一眼时间,上面显示着临近八点,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紧接着,我移动到驾驶的位置,开始回忆起开车的步骤,好像是挂挡、离合、踩油门……
“啊。”感受到车轮胎重重地碾过其中一具尸体,我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太久没有开车,手感似乎有些生疏了,不,也有可能是车型的问题。我冷静地想着。
挂挡、离合、油门……
车身又在我手下移动了起来,轮胎又碾断了另外一具尸体的脖子——啊,算了,不用管它。
我朝站在车外的意大利小哥招了招手,他刚杀了三个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原地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傻。
“不好意思,我有点赶时间,”我分外诚恳地请求道,“请问你能带我去车站么?”
我想了一下,补充说:“为了表示感谢,我可以帮你跑路。”
意大利小哥瞪大眼睛,看着我半天没说话:“……”
我只好谦逊地开口道:“请放心,我略有些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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