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岁刚刚单飞不解散两年的周台逸曾经生过一场病,最初是因为休息不好而引起的小感冒,她那时候忙于个唱和各种通告,时间表上安排地密密麻麻,就连吃饭喝药的时间都要从时间表这张海绵上挤一挤才能腾出那么几分钟。
这场谁都不在意甚至完全没有影响她唱歌工作的小感冒很快就变成了低烧,又在短短几天里高烧不断。
彼时她刚结束一个城市的个唱赶回到另一个城市的现场,由高烧引起的鼻塞和喉咙不适令她连说话时脑子里都带着嗡嗡声。
即便如此,那个时候的她也是用明亮和坚定的眼神跟所有工作人员说“我可以的。”
钟忱溪在第二天的工作间隙搜前一天周台逸的个唱新闻,这才从报道中看见这个被划为幕后花絮的画面。
她的歌迷们都在说她现在就像是海底被裹挟在无际海水中的火山,在万丈海洋底部的黑暗中从不曾有发光发热的氧化反应,亦不像陆火那般明明灭灭带着滚烫和炙热掠夺般地将所经一切都纳入自己范围之内,她只是静静喷发着自己的热情,旧的岩浆被海水冷却了,新的岩浆又源源不断涌出来。
一连串的形容词句加上现场live让她又涨了许多歌迷。
只有钟忱溪想冲上去质问她“你可以什么你可以,在你的界定里,是不是只有病倒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你才说不出这四个字来?”
可当时的她早就没了什么身份资格再以各种理由、各种形式出现在周台逸面前,不然也不会在第二天才靠媒体报道和现场歌迷的感想中掩耳盗铃地看看那个人有没有很顺利。
如今二十四岁还没单飞也没发行个人专辑的周台逸也依旧像是在钟忱溪记忆里用同种眼神盯着镜头看的视线看钟忱溪。
她现在是她的队友,她们之间还没发生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们的关系也还没有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钟忱溪深知自己有资格、有理由、有身份。
但她也只是回看着对方专注又明亮的眼睛,然后伸出手轻轻捂上了它们。
“睡吧,到了之后我叫你。”
飞机要飞两个小时,再加上从机场到酒店的时间,一共四个多小时。
周台逸睡的并不踏实,感冒药药效让她的眼皮沉重地像是各被人打了一拳畏光般死活睁不开,她的大脑表皮太过活跃,梦一个接一个来,都不是些什么好梦。
周台逸也记不清楚在梦里看见了什么,遇上了什么人,很多张面孔在她眼中浮光掠影,还没等她看清楚就消弭在空气里。
周台逸被人从外界唤醒。有人在拿湿巾轻轻擦她的额头,额上一片清凉,她知道自己在睡梦里出了很多虚汗。
钟忱溪推她醒来,飞机正在落地。
机场里已经围满了来接机的歌迷,钟忱溪一直都挺好奇她们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正确信息,后来越想越心惊自己的私人信息到底是被神通广大的网友和黄牛泄露到何种地步,索性就不再管。
她们苦口婆心的呼吁和粉丝来有秩序的接机只为了这一生很可能的唯一一眼,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周台逸全副武装使自己戴上的墨镜和口罩遮盖掉了大半张脸,在下机前她悄声问钟忱溪:“我这样还会不会被看出来?”
钟忱溪摇摇头,握住她的手馋住了她,暗暗让她借力,她的手心滚烫。周台逸在下机后就松开了她的手。
歌迷们都在用手机拍照录像,周台逸一边弯下眼睛友好地笑,一边回应歌迷们的打招呼声。钟忱溪默不作声紧紧跟在周台逸身后,听见再往后边的肖梦舒大着嗓门跟歌迷说:“小溪啊?不是在前面吗,紧紧跟着太医的那个,一副助理样。”
上车之后开了一段时间,肖梦舒才反应过来今天的周台逸怎么这么安静。她看着周台逸连口罩都没摘就靠在座位上闭目休息,以为是对方心情不好,就悄无声息用口型问钟忱溪:她怎么了?
“感冒。”钟忱溪直白道。
安静的车内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张雅徵下意识伸手悟钟忱溪的嘴,手伸了一半被钟忱溪打开,她跟肖梦舒两个后知后觉对方回答了什么。
看似睡着的周台逸动了动,一直偏向旁边的脑袋转过来皱眉盯着钟忱溪看,好像在不满对方出卖她。
钟忱溪不为所动,看着“嚣张”一脸严肃地点头确认,表明自己没开玩笑:“在飞机上量过体温了,低烧。”
周台逸:“我已经吃过药了!”
张雅徵的手伸了过来直接探上周台逸的额头,周台逸想动,被肖梦舒压着肩膀按住了。
看见那两个插手,钟忱溪才真正安心下来。自己虽然多出了十年记忆,但要论起照顾周台逸来,她还是更愿意相信那两个当爹当妈又当姐妹六年的人。
毕竟前六年,连她都是这样被照顾下来的。
张雅徵摸了周台逸额头又往下滑探到脖子,钟忱溪忽然记起来:“我带体温计了,还要量一次吗?”
张雅徵摇摇头,“先回酒店再说吧。”
肖梦舒担心道:“要不然太医你等下就好好休息吧……”
“我可以的。”周台逸忽然坐直了,带着点生气的语气跟她们说:“我说了我可以就是可以,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一定要我去休息?歌迷买了票是来听我唱歌的,那么多同事都在工作,凭什么到了我这里,因为一场小感冒就有特权?身为姐妹,最重要的是信任不是吗,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车内死一般安静,钟忱溪先看了一眼前面开车的司机和张雅徵的助理。其他人都在后面的车上,司机是这边派过来的当地人,跟她们都不太熟悉。
前面没什么反应,如果真有不对的地方,例如录音录像之类的,张雅徵的助理也会先察觉到的。
钟忱溪收回视线,周台逸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好,张雅徵盯着她看。
钟忱溪心想,周台逸这家伙这下怕是死定了,怎么看怎么有借着生病就大吵一架的走向,她开始默默酝酿做好劝架准备。
其实周台逸话中的重点是在最后一句。她本来就一直都觉得自己备受争议,名气越来越大,在工作上也就越小心翼翼,她想要平等,总告诫自己亲和一些,能自己做了的就亲力亲为,不要麻烦到别人。
周台逸一直以来的压力都太大了,从前钟忱溪不懂事什么都不管,上面两个姐姐因为音域关系又唱不了她那么高的音,她就苦练唱功生怕自己拖累到她们。
现在生了病,演出在即,压力更是大到要压垮她。她感觉自己在耳鸣,担心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明天的现场如果不能控制嗓子或是由于耳鸣听不见耳返内的声音该怎么办。
在这种关头,她的姐妹还一直不信任她,彩排都没试就让她放弃。
周台逸的理智一直都知道她们是为了自己好,自己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阴暗念头是错的,可越是这样告诉自己,那些念头就越挥之不去。
不要总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不要总抓着她生病不放。她会有压力、不自在和难受的感觉。
一片寂静中,静到周台逸在把自己刚才那句不受控制的□□味十足的话回味一遍,以为她们真的会吵起来。周台逸迎着张雅徵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终于听见对方开口:“你啊,死要面子活受罪,偶像包袱太重啊,周台逸小姐。”
等来的却不是奚落或是有吵架前兆的任何一句,张雅徵的话带着跟她年龄相符的温暖,张姐的温度。这时候的周台逸才终于自理智里挖出那句话来:她们是一家人。
肖梦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带着意味深长的语气,“太医,你偶尔也学着软弱几次吧,不丢人的,真的。”
钟忱溪默默握住周台逸的手,周台逸垂下眼看了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生着病被姐姐们“训斥”过后的周台逸如此乖巧,经历过大风大浪连失声场面都见过的钟忱溪现在好想摸一摸她看上去柔顺的头顶,再调笑般说一句“年轻人还是太年轻,想得太多还真以为现实是宫斗剧啊。”
但这话说出口,现在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周台逸怕是要炸毛了。钟忱溪偏头示意自己的肩膀,还是没忍住地对周台逸笑了一下,“借你了,下车后还我。”
周台逸感觉到嗓子发干,她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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