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决城差点要疯了。
他的状态都吓到了钱意意。
那个电话直接把凉决城逼得做了最不好的联想, 整个人紧紧绷着, 手攥成拳头, 短短的指甲都要镶嵌到肉里。
钱意意不安极了。
她当时问清楚后, 帮凉决城挂了电话，两个人连外套都没有拿, 甚至来不及让刘叔来接人, 直接下楼打了个车, 直奔市中心医院。
凉决城穿着薄薄的一层T恤, 浑身紧绷着, 钱意意担忧地握着他的手, 小心翼翼帮他把指甲轻轻掰开。
他的掌心是几个血线，都是因为他用力过度弄破了的。
钱意意只能把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掌中, 免得他无意识攥紧拳头, 继续弄伤自己。
“师傅, 麻烦再快一点。”
钱意意不敢去劝凉决城一些什么。
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管用。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真的能感同身受的, 有的只是把自己放在同一个处境用自己的心情去推测旁人。
钱意意和凉妈妈只是见过几次，关系也只是说不错, 凉妈妈是一个很好的长辈，对于钱意意来说，是一个很值得亲近的长辈, 朋友，就是她来想一想都觉着无法忍受，心里又急又焦, 更何况凉决城呢。
如果是别人在这个时候来劝解钱意意，钱意意自己都没有办法能真的冷静下来。
这样的她，又怎么能来劝凉决城。
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告诉凉决城，她陪在身边，不要害怕。
司机师傅一看终点站在医院，车上男孩女孩年纪不大，都是一脸惨白，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脚下油门踩到底，一路超速，在车流中硬生生闯出了一条快速通道来。
本来四十分钟的路程，不到半个小时就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
“小姑娘，小伙子，别紧张，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放宽心，生活总会善待你们的。”
司机师傅也是性情中人，见两个小孩儿浑身僵硬，迈腿都有些颤，头伸出窗对着跌跌撞撞跑的两个孩子喊了一声。
“谢谢你师傅！”
钱意意顾不得太多，抓着凉决城的手两个人赶紧冲到电梯，一路狂奔去到凉妈妈的病房。
凉妈妈的病房在这一层的拐角处，只有她一个人。
按理来说是很安静的，钱意意几次来，这里的病人几乎都看不见，到达凉妈妈的病房后，能看见的是她的画，还有采摘的鲜花。
现在已经到了深冬的天，气温骤降，花都谢了，钱意意上一次来的时候，专门在附近的花店定了鲜花，每一周给凉妈妈送一束，保证凉妈妈的病房内鲜花不断。
人是容易受环境影响的。
如果是在一个放松的，舒适的环境中，人的心是舒服的，同样也会给自己带来正面的影响。
如果在一个紧张，处处都让人觉着憋屈难受的地方，时间长了，好人也能憋出病来。
凉妈妈还学着在玩游戏。
凉决城在京市学了很多，他自己自创了一个小程序游戏，很简单，但是玩法很多，他给妈妈的手机装了一个，凉妈妈现在有事没事还能有游戏可以玩，画画，听听歌，还可以上网去看一些美术方面的公开课。
和去年的她相比，过去的她是一个病人在住院，接受治疗的那种。
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住在医院里，好好的在生活。
凉妈妈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发病过，医生说过完年，凉妈妈就可以出院了，之后没有情况的话，每隔一两个月来复查一次就行。
医生们也欣慰凉妈妈的好转。
凉妈妈年纪不大，三十五六的年纪，长得还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人又漂亮，又有才情，儿女孝顺，在住院部凉怀音这个名字，大家都知道。医生护士都很照顾。
现在她好了，大家都为她高兴。
前段时间钱意意和凉决城去看凉妈妈的时候，凉妈妈还特别兴奋说着这个，还说等她出院以后，就在网上开一个网店，卖一些她的画。
钱意意还哄凉妈妈说，等她的画作，回头可以开办一个画展。
凉妈妈当时眼睛里的光芒钱意意现在回想起来都觉着那就是幸福的光点。
病房外特别拥挤。
这一层的病人几乎都出来了，还有不少的家属挤在走廊中。
护士和医生在病房门口附近，里面的吵杂声中还伴随着尖叫。
凉决城脸色一变。
钱意意也心念不好，两个人横冲直撞从拥挤的人群堆里闯了进去。
人群的尽头是凉妈妈的那间病房。
本来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房间此刻凌乱不堪。
花瓶碎了一地，鲜花被踩在脚下，破碎的花瓣像是被践踏的身体，花液如血刺目。
地上还有一幅画，看上去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轮廓全部都出来了的一张画，现在却掉在地上被鞋印分成两半。
窗户洞开。
凉决城瞳孔紧缩。
“妈！！！”
钱意意看清楚窗边，心头一抽，呼吸在一瞬间都忘了该怎么呼吸。
穿着一身蓝白条病号服的凉妈妈坐在打开的窗边，背对着人群，似乎是听见了凉决城的声音，她回了头。
钱意意见过凉妈妈的笑脸，见过她幻想未来的轻快，见过她想要吃鸭脖却只能忍着的委屈，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凉妈妈的……绝望。
她应该是在哭的。
只是没有眼泪。
那双眼睛里是空洞洞的，好像所有的生机都在一瞬间被抽空蒸发了一样。
钱意意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她想要上前，但是腿有些发软。
凉妈妈的状态真的不对，她坐在窗户边……
“妈！”
凉决城比她更快冷静下来，咽下了他的哽咽，用平和的口吻说：“坐在那儿不要动，我来牵你。”
凉妈妈的目光落在凉决城的身上，半响，如梦初醒似的。
“城城。”
她在笑。
凉妈妈的笑容太空了，有些机械化的僵硬。
“妈，你先过来。”
钱意意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想要从她身边溜走的一个人。
是姚一琳。
刚刚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凉妈妈的身上，没有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她的存在。
姚一琳。
身为姚远的女儿，之前一直可以说是助纣为虐的她，居然找到了凉妈妈的病房，还敢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样以来一下子就能解释清楚凉妈妈到底是怎么了。
姚一琳几乎可以说是姚远的替代品，多年没有见到的噩梦一下子站在她的眼前，把她刺激到了。
凉妈妈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正常的，但是她到底不是真的完全好了，过去的生活把她逼到一个难以自救的地步，精神崩溃，或许也是她的一种自保方式。
姚一琳在这里，那钱意意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凉妈妈这件事，百分之百就是姚一琳给刺激的！
姚一琳这个人说话有多恶心，钱意意是知道的。凉妈妈会精神崩溃，肯定是姚一琳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绝对不能让她走！
“医生，报警！这个人是故意的，今天这件事是她的责任！”
钱意意一个小女生力气不够大，拦住姚一琳也只是那么短短一点时间，全靠她一个人是拖不住的，她直接让医生护士来把人堵住了。
医生护士赶紧把姚一琳围在中间，根本不肯放人。
这个人打着来给凉妈妈探病的旗号进来，当时凉妈妈也不知道是谁，人进去了之后没多久就出事了，如果没有一个罪魁祸首，那么医院是要承担责任的。
姚一琳狼狈不堪被围在中间根本冲破不了重围。
“我不是，我就是来看一下凉阿姨，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你们放开我！”
凉决城脚步慢慢朝着凉妈妈走过去。
“妈，我和意意过来看您了，给您带了阿姨做的玫瑰酥。”
凉妈妈坐在窗台上没有动。
寒冬的天气，她坐在窗台面向着外面，只穿着单薄的一层病号服，在没有空调的室外，浑身冻得僵硬。
她的眼神还是找不到什么清醒的痕迹，凉妈妈嘴里只是喊着：“城城？”
“我在。”
“城城，快跑啊！”
凉妈妈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城城，带着你妹妹快跑，他来了！”
凉妈妈语无伦次：“他来了！他是魔鬼！他会害死你们的，城城，宁宁！”
凉决城喉结滚动，他喉口的酸涩硬生生咽了下去。
“妈，没事的，我长大了，谁来都不怕的。”
凉妈妈眼泪不断落下来。
“城城，你姥姥姥爷不要我了。”
“不会的，他们心疼您都来不及，怎么会不要您，妈，您过来，我帮您找姥姥好不好？”
凉决城一步步朝着凉妈妈的位置靠近。
这个病房不大，三四十个平方，从门口到窗边，也不过那么短短的一段路。
但是就这么短短的距离，对凉决城来说，犹如天堑。
凉妈妈哭得浑身发抖。
“不会的，他们不要我了。”
“我被骗了。”
“我以为我找了一个男朋友，我好开心，城城，我以为我有未来了。我被骗了。我好害怕。城城，妈妈怎么办啊，妈妈当时是不是应该去死？”
“他是个骗子，是个坏人，城城，你快走，你带上宁宁快走！别过来！”
凉妈妈忽然激动了起来。
钱意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紧紧盯着凉妈妈的位置，生怕她有一点的激动，位置稍微一动，就会出事的。
钱意意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医生。”
钱意意抓住那个医生：“报警了吗，119打了吗？”
医生一开始没有想到会闹出这些事来，刚刚只是在钱意意抓住姚远的时候，才打了个电话报警，但是消防的电话没有打。
“麻烦快点给119打个电话。”
钱意意声音有些抖。
“我阿姨在的楼层有些高，我怕她脚滑。下面要迅速保护起来。麻烦你们用被子，棉垫，不管什么，先在下面每一层撑一下，谢谢。”
绝对不能让凉妈妈出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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