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张皓文,韩景春马上露出了笑容。张皓文和张皓言则赶紧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先生。”
韩景春对他们的要求很严格,不光是学习,平时的礼仪也非常注重,每逢朔望日,还要拜孔子像,每日在课堂前都要温习一张张如何侍奉父母,尊长爱幼的故事的图画,那些先前只知道疯玩疯跑的村里的娃儿,一开始读书之后马上就好像彻底变了个人。
“嗯,好、好,皓言,你进去读书吧,皓文,你跟我过来一下。”韩景春对他们说道。
张皓文把书篓往上背了背,好奇的跟着韩景春走进了旁边的斋房。这间小屋是当时特地加盖的,让教书先生在课与课之间休息,批改学生们的字帖、文章的地方。韩景春把张皓文叫到跟前,对他说道:“皓文呀,把你的手伸出来给我瞧瞧。”
张皓文纳闷的把两只小手伸到了韩景春的面前,韩景春把他的手拿起来捏了两下,点头道:“嗯,差不多了。”
张皓文一开始还不解其意,后来一转眼看到旁边的毛笔,他忽然明白了:“先生,您是不是要开始教我写字啦?!”
韩景春微笑着点了点头:“如今科举虽然以文章取士,但若是想让文章入得了大宗师的眼,一手好字非常关键呐!先前为师没有让你开始写大字,那是因为你人还太小,手劲儿不足,若是过早练字,未免会对你的筋骨不利。你人长得快,我看你这手已经可以开始握笔了,从今日起,你就随着大家一同开始练字如何?”
张皓文自然高兴,他穿越前也练习过毛笔字,不过,当他看见韩景春的字的时候,他心里那叫一个自惭形愧啊,韩景春的字工工整整,一笔一划既饱满,又圆融,秀丽中带着刚劲,华美中又有几分清隽,比印出来的字还要整齐,张皓文知道练字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他早就想快点开始了。
见张皓文不停点头,韩景春拿出一卷纸,打开一瞧,上面正是他为张皓文准备的一张张可以临摹的字帖。韩景春一捋胡子,有些得意的道:“为师虽然科名蹭蹬,一直考到这么大岁数也没中举人,但为师的字,却是几任学道都称赞过的。在文昌县彭县尊手底下,凡是重要的来往公文,县尊大人也都要让我誊写,就是因为为师这一手字还算过得去啊。皓文呐,你坐下来,我先给你讲讲咱们大明这‘台阁体’的来历吧!”
“好!”张皓文激动地拜了一拜,坐在一旁听着韩景春讲了起来。原来永乐年间成祖朱棣下诏征工于书法之人入朝为官,一位叫做沈度的人因此被选拔为翰林典籍,后提升为翰林学士,他写出来的字乌黑方正,非常规整,气势恢宏,被成祖称为“我朝王羲之”,士子们争相效仿,到如今已经成了科举考试的标准字体了。
趁着孩子们晨读的功夫,在小小的斋房里,韩景春把着张皓文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起字来。
“点为侧,如鸟之翻然侧下;横为勒,如勒马之用缰……捺为磔,笔锋开张也……”
一个大大的“永”字写在纸上,张皓文嘴角一阵抽搐,丑,太丑了!韩景春却笑着对他道:“皓文呐,你不要着急,练字,是咱们读书人一辈子不能间断的事,练字不仅仅是为了科举,若是你能写就一手好字,对你将来做官也是大有裨益的啊!”
一回到课堂上,坐在身后的张皓方就凑过来问道:“皓文,夫子叫你去做什么呀?”
对这个平时有点爱偷懒的二哥,张皓文没有多少好感,简短的答道:“没做什么,教我开始练字。”
“练字呀?”张皓言也听见了,他把手中的千字文放下,说道:“练字是好事情,就是太费钱了。”
张皓言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宝儿怕什么呀,你没听见四婶说嘛,宝儿有钱,比咱们的钱都多得多呢!”
张皓文和张皓言同时瞪了张皓方一眼。张皓言先压低了声音,教训自己的弟弟道:“皓方,你别听四婶子瞎说,咱这钱都是大伯给的,要是没有大伯拼死上山,咱能有地方、有银子读书吗?好了好了,别闲扯了,你昨天回家都没背这千字文,你想挨戒尺嘛?!”
张皓方下意识的把手往回一缩,他可没少挨打,那滋味历历在目。他赶紧也从书篓里掏出千字文,一句句的读了起来。
张皓文回过头去,心里却开始琢磨,看来,家虽然分了,但四婶子最近还是不肯消停。听说他们两口子不愿意种地,把邻村的地转卖给了别人,手里拿着四十两银子,现在也不知道打算做点什么。
不过,这就是分家的好处,往后,他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关大房的事了。只是,张皓文不希望他们继续在家里兴风作浪,弄得一家人都不得安宁。
后面张皓方刚读了几句书,又凑到了张皓言身边窃窃私语,这回张皓文也留了几分神,只听张皓方道:“哥,昨天来的那老太太是谁呀?笑眯眯挺和气的。”
“那是皓亮的阿婆,你可别看她表面上和气,她先前对阿亮和四婶子可不咋样。我听娘说,那时候四婶子得了产后风,想让她娘来照看几日,她娘死活都不同意……好了,我也不该跟你说这个,接着读你的书罢。对了,我听说她今天还来,你要是见了她呀,离她远着点……”
张皓文听着这些话,心中渐渐有了主意。这天他还没等到放学,就告诉韩景春家中有事,早早的回到了张家。张传荣正干着木工活儿呢,他说了要帮张传云打一副拐杖,终于得了空闲,就在院子里刨起木头来,张传华在一旁看着,张传荣时不时对他讲解几句。
“你瞧,这木头要刨的直,你的手可就得稳住了,一下子下去,不能抖……”
“呦,传荣,传华……忙活着那?”张皓文一回来就在门口等着,这会儿他正在空间里捡果子呢,最近他和两个哥哥上学上的很费脑子,需要再加强一下精力和记忆力。山上的这种像葡萄似的果子效用不错,他想趁着这机会再做点灵水出来,不出他的意料,很快外面就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他抽身出去一瞧,见来的是个五十上下的妇人,这妇人虽然上了年纪,长相却甚是清秀,张传荣他们直起身来,喊了声:“婶子。”张老四也从屋里迎出来道:“娘,您是来看皓亮的?”
原来来的正是张老四的丈母娘,这妇人姓徐,长得和王氏几乎一模一样,她冲几人笑了笑:“传荣干活儿呐,过两天家里头忙活完了春种,我让盼兰她那俩弟弟来给你打下手,学学怎么干活,瞧你们几个,真是能干,兄弟心又齐,走遍了天赐村也找不出第二家来呀!”
张皓文瞅着这妇人满脸笑着往里头去了,心中却对她的来意充满了怀疑,她脸上的笑和她的女儿王氏一样,带着小心,又有点遮遮掩掩的,说的话虽然都是好听的,但总让人觉得不是那么对味儿,这一次一次的跑到张家来,她到底是来干嘛呢?
张皓文站起身往新盖好的四房屋子走去,坐在墙根儿底下,掏出两块小圆石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往空中抛着,屋里很快就响起了细微的说话声,张皓文听力比别人敏锐,他凝神听去,只听徐氏对他四婶儿说道:“……盼兰,你就别让娘再跑一趟了,你弟弟好不容易捞着这么个来钱的差事,你如今……可得帮他打算打算。”
四婶子王氏一改平时轻轻柔柔的语气,压着嗓子对她娘道:“没有,一个钱也没有,当初你们把我嫁到张家的时候怎么说的?!嫁了我,是为了给阿桂娶媳妇儿,我说张家老四是个病秧子,他家人口又多,我不想嫁,娘你又是怎么说的?嫁不嫁不由我说了算,要是阿桂娶不着媳妇儿,我就是王家的罪人!”
她似乎说的激动,停下来喘了口气,又继续道:“我来张家没带一分嫁妆,我婆婆为这个可是狠着劲儿磋磨了我大半年,我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会儿你又来找我要银子,别说我和老四手上没有,就是有,那也是张家的银子,除了花在皓亮身上,我是一分一厘也不能动的……他家老太太多精明你不知道吗?到时候我被张家休了,难道你和爹来养我不成?”
张皓文听了,却并不觉得意外,他这个四婶平时的所作所为,让他觉得这是一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女子,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王氏这种性格形成的原因。虽说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时候也相反,很多做事令人憎恨的人,确实也遭受过不公的待遇,只不过张皓文从来都不认为,他们的遭遇就理应成为他们算计别人的借口。
屋里徐氏干笑了几声,停顿片刻接着说道:“你这孩子,这是咋说的呢?你在家做闺女的时候,我和你爹可丝毫没有亏欠过你吧?咱家虽然穷的叮当响,但也算是对你不薄,你爹从镇上打短工带回来那什么云片糕,每次也有你一份哩,没见谁家对闺女这么好过!当时阿桂要娶媳妇,那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呀,况且咱们家能找张家这样的人家,已经算不错的了。要不是当年你三叔拦着你那几个堂姐不让嫁,哪里还轮得到你?再说了……你现在和老四这不是过得挺好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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