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谁？”软糯的声音问道。
在这一片刻意营造的安静中，格外惹人耳目。
随轿的公公连忙凑到车窗旁，表情夸张，竖起食指放在唇前。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了转，华丽宽敞马车中，掀开金边车帘，戴着雪白围脖小帽，长相精致的七、八岁男童会意，不再说话。
只探出头去，望着远处破旧宅子大门前，石阶上靠坐着的那人。
远远望去，那人一头鸦黑柔顺的青丝散乱，在这大雪的天，竟只穿着一件白色单衣，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露出大片白皙结实的胸膛。
若是一般男子如此打扮，只会让人觉得形骸放浪，不三不四，看不过眼，可放在此人身上，便衬出潇洒不羁，又有几分落寞。
他身材修长有力，面部轮廓清晰，眉飞入鬓，鼻若悬胆，狭长双目中，竟是一对血红色眼眸，薄唇又太过苍白。
实乃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可就是这样如诗如画的美男子，让一行一百多人的队伍经过此地时，屏息凝气，喷嚏也不敢打一个。
要知道，这一百多人的队伍中，有八十来个壮年好手，乃小王爷亲卫，奉命护送小王爷前往封地。
可经过此处，不要说造次，整个队伍，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就怕惹了那门前的大魔头。
若不是此乃必经之地，那魔头又只守着破宅子，轻易不离开，他们是万万不敢带着小王爷从这个地方经过的。
路行了大半，石阶上靠坐的人影逐渐变远，模糊，众人正要松一口气时，耳边突然听得一声呼喝。
“魔头！今日便是你丧命之时！”
伴随着呼喝声，一群身着短打长衫，手持刀枪兵器的人从拐角处呼啦啦的跑过来，站在破旧宅子门前，将石阶上的人团团围住。
那被称为魔头之人，原本盯着虚空，不知在想什么，听得声音，才微微转动血红色的眼眸，朝眼前这些人看去。
目光扫过之处，众人纷纷慌乱后退几步，仿佛那眼神是什么洪水猛兽般。
几人退了去，又因此羞恼，高声道：“今时不同往日，雁少侠武功盖世，你休想逃脱！”
“对！魔头，我等今日定要铲除你这个罪孽深重的武林祸害！”
石阶上的人移开视线，继续望着虚空发呆，似乎眼前这一群，不过是路边爬过的蚂蚁。
“雁少侠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众人纷纷朝后望去。
一身褐色短打，长发高高竖起，眉清目朗，目光澄澈，蜜色肌肤的少年郎走过来。
他身后背着两柄长剑，步履生风，发尾微荡。
人群自动散开，为他分开一条路线。
留着两撇小胡子，作员外打扮，身材圆润的中年男人追在他身后，一路小跑。
少年走到人群前，面对石阶上的人，站定。
“苏祁安。”
他望着石阶上的人，轻声喊道。
石阶上的人仿佛没听到，又或者是不知道是在叫他的名字，只靠着石阶，微仰着头发呆，毫不在意面前这群人是来做什么的。
跟在少年身后一路跑过来的中年男子盯着石阶上的人，一脸正义，振振有词大声喊道：“大魔头苏祁安，血腥残忍，罪孽深重，恶贯满盈，杀人不眨眼，手段令人发指！今日……”
“够了，别说了！”少年不耐的扭过头打断他，眉头紧皱，道：“废话这么多，我打还是你打？”
中年男子瞬间卡了壳，呐呐半晌，还是退开道：“你打，你打……”
待少年转过头来，便一眼望进了那双血红色的眼眸中。
冰冷无情，不带丝毫情绪。
冻得人全身发寒。
少年忽然觉得手脚有些僵硬，心中沉沉坠下。
即使早就预感到了这样的场面，也还是难以接受。
“苏祁安……”
你还认得我吗？
显然是丝毫不记得了。
因为靠坐在石阶上的苏祁安站了起来，如玉的手指握住腰间长剑的剑柄，缓缓将剑抽出。
可能是，觉得这些人离得太近，扰了清净吧。
利剑出鞘声响起，剑身上寒光闪烁。
围在身周的武林中人一阵嘈杂，连连后退，生怕被突然一剑戳破了喉咙。
少年站在原地望着他，一动不动，心中涩然。
“雁少侠，小心！”
“雁少侠，快拔剑啊！”
身后人群催促。
苏祁安手持长剑，剑尖直指向他，长发未束，散在脸颊两侧，乌黑的头发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衣领处松松垮垮，微微敞开，露出大片胸膛。
血红色眼眸专注的看着他，却不带一丝感情。
少年松了眉头，闭上眼睛，微微仰头，长呼一口气。
随即，嘴唇紧抿，一脸严肃的正视苏祁安，手伸向背后，拔/出长剑。
剑光闪烁，两人长剑相触，一人剑法诡秘刁钻，一人剑法大气磅礴，本该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剑法，使剑细节上，却总有些相似的习惯。
少年似乎对苏祁安的剑招极为了解，即使一直落在下风，也将他的剑招一一化解。
终于，得了一个空隙，少年手中长剑，微微刺入苏祁安的胸膛。
单薄的白衣上，立马有血迹浸出。
手指微微颤抖，少年的手仿佛失了力气，剑尖再难寸进。
对面的苏祁安也不知为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剑尖垂下，一双血红色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少年。
“杀了他！”
“雁少侠，快杀了这个大魔头！”
“苏祁安必须死！”
“快杀了他啊！”
身后众人纷纷大喊催促，却不敢上前。
“……若走到那种地步，你便来杀了我吧。”记忆中，一身青衫，白色里衣，黑发半束，俊朗无双的青年微微笑道，浅色瞳孔中透着一丝悲凉。
他斯文俊秀，一身书香气，却腰挎长剑，手中布满因练剑而起的新茧。
伸手揉了揉男孩的头。
“对那时的我来说，也算是解脱，不必心软。”
眼前这人，即便他双目血红，目光冰冷，不辨六亲，不分是非，只要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他所杀……
少年也下不去手。
苏祁安看着他，突然向前走出一步。
剑尖刺入胸膛更深，大片鲜血透出。
“你、你……”少年双目明亮，眼含期望，激动忐忑的望着他。
长剑举起，指着少年胸膛，苏祁安苍白的薄唇中吐出一个字。
“杀。”
接着，剑尖猛然刺入少年右侧胸膛。
少年一声闷哼，胸膛处鲜血流出。
他垂着头，额发遮住了脸庞，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手中终究是用了几分力气，长剑刺入苏祁安身体。
血红色眼眸中，神光渐渐淡去，苏祁安瞌上双眼，仰躺倒下。
比他先落下的，是少年手中的剑。
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少年将他上身搂在怀中，看着他苍白无血色的嘴唇，低声喃喃。
“师父，对不起……”
一滴泪水悄然落下，砸在苏祁安脸上。
他微微睁眼，目光涣散，浅色瞳孔望着少年。
“谢谢你。”语带笑意。
…………
“我要将苏祁安的尸体火化。”少年抱起苏祁安的尸体，说道。
“这……这……”
“雁少侠，这恐怕不太好吧。”
“就是啊，雁少侠，人死留全尸，虽然这苏祁安恶贯满盈，但……全尸还是……”
“我已经决定了，你们不必再劝！”少年说道，凌厉的目光朝人群中嚷嚷得最欢的人压迫过去。
对方顿时熄了声。
这可是杀死了魔头苏祁安的人，打不过，惹不起。
少年哪里不知道这些所谓的“武林中人”在想什么，苏祁安从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仅仅用了一年多，便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武林高手，其中固然有他天资超绝的原因，但一本好功法，也是必不可少的。
眼前这些人，便是盯上了苏祁安身上的功法。
即使有苏祁安练成功法后，神志不清，走火入魔的前例，这些武林中人，依旧飞蛾扑火一般，想要得到这本功法。
若是不立马火葬了苏祁安……
那他全身还不得被这些人搜个遍？
…………
“那人死了吗？”围着白毛围脖，长相精致的男童朝着随车公公问道。
“唉，死了。”公公答道。
“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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