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八号,下午5点,最后一场考试结束。
B市的空气质量一直为广大市民所诟病,不过大概是前两天下过大雨的原因,今天的空气较往日格外的清新,微热的风中也带有湿润的气息。
游嘉是先出考场的那一波人,站在校门口等待地家长们迅速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向游嘉他们打探情况。
艰难躲过前排家长的热情,抬头四处张望,终于在人群里看到游父……的后脑勺??
走到近了,才听见游父的大嗓门:“就我儿子!从小到大都没上过第二名,重本绝对没问题!”
游嘉一头黑线,连忙过去拽住游父的胳膊:“爸,行了!”
游浩南今年40,正是男人的鼎盛之年,身高腿长,浓眉大眼的,放在当下社会也是帅大叔一枚,可是眉宇之间总有一股匪气,无端让人不敢靠近。
看见帅气的儿子,游浩南连忙胳膊一伸把儿子搂过来,冲对面家长得意道:“瞧我儿子,多俊!今年的状元绝对是我儿子的!”
游嘉:“……”
对面家长大概头一次见着这样不要脸的炫子狂魔,漂亮的孩子谁都喜欢,虽看着游嘉的确长的俊,但还是忍不住酸了一句:“你说状元就状元,教育局是你家开的?又不是选美大赛!”
这话游浩南可不愿意听了,满怀信心的拍拍儿子,问:“嘉嘉,告诉他们你考的怎么样?”
周围的几个家长也悄悄地竖起耳朵。
游嘉无奈,知道自己老爸有个爱攀比炫耀的毛病,但他又不是那种爱风头的人,只好说:“发挥正常。”
游父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他这个儿子谦虚,说发挥正常,基本就是考的非常不错了,他咧嘴一笑,大手胡撸一把儿子的短发,道:“走,你妈和咱家那些人还在饭店里等着。”
意气风发的游父搂着儿子,在众多家长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有家长回头再看自己孩子丧眉搭眼的出来,想起“别人家的孩子”,心里顿时一个恨铁不成钢!
自从游嘉考到B市重点高中后,为了给儿子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游父和游母就把县城的两栋房子卖了,举家搬迁过来,又高价买了一个二手的小面积学区房。
两人没有多少文化,游父原先是个快递员,游母也只是缝纫工,来到大城市后一时也找不着活干,只好给游母的大姐的饭店打工,雇自家人便宜些,每月两人有个万八千的收入,然而在B市花销大,月月下来也没多少剩余,所幸游嘉成绩一直拔尖,偶尔参加比赛还有奖学金,游家日子过的也还算不错。
游母和游父青梅竹马,结婚较早,所以游嘉反倒比大姐家的儿子徐扬帆大1岁,今年游嘉高考,徐扬帆念高二,不同于游嘉年年的独占鳌头,徐扬帆的成绩一塌糊涂,大概是为了儿子,游母的大姐夫妇才让妹妹妹夫过来打工,希望游嘉能辅导自己的儿子。
不过2年下来了,两人成绩依旧相隔天堑,这对夫妇就对游家三口越发看不上眼。
打着给游嘉庆祝高考结束的幌子,实则是场海龟小舅带女友见家长的宴会,所以这些人压根也没等游父接游嘉回来就开吃了。
游嘉打从进来就心生一种名为烦躁的情绪,众多亲戚聚在一起,虽然包间足够大,但有抽烟的,喝酒的,唠嗑的,还有跑来跑去的小孩儿……即使空调开的低至15°,还是给人一种闷热的感觉。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再多烦躁,也得忍着……
“哎呦,咱们的高材生回来啦,告诉大舅,考的怎么样啊?”一个大肚子中年人问道。
游嘉腼腆笑笑:“还行。”
“有希望上重本吗?”他旁边的女人也问了一句。
问话的女人是他大舅妈,两人中间还坐着个15,6岁的俏丽女孩子,是他表妹程佳丽,正在低头玩手机,那是夫妇两人的二胎,一胎表哥正在外地上个三流大学,大儿子不学无术,夫妻俩如今正重点照看小女儿,今年念高一,成绩颇为随遇而安,夫妻俩天天着急。
小姑娘听见母亲的问话,翻了个白眼。
游浩南已经和大姨夫他们喝酒大侃了,游嘉坐到游母旁边,温声道:“应该没问题。”
大舅妈听到游嘉的回答后扯扯嘴角,半真半假恭维道:“那还真不错,真该叫我们家佳丽学学。”
说着还拍了程佳丽后背一下,斥责道:“整天就知道玩手机,没事儿学学你哥!”
程佳丽瘪瘪嘴,没抬头,顶嘴:“那你让他当你儿子吧!”
闻言,大舅妈火冒三丈,气势汹汹的夺走手机,骂道:“嘿你这混蛋孩子,我惯着你了是吧,不行玩了,给我好好吃饭……”
手机被夺,程佳丽恶狠狠的瞪了游嘉一眼,那目光就像是在看阶级敌人似的。
游嘉:“……”
游母摸摸他的后脑勺,给他夹了一块鸡腿,在他耳边温柔道:“嘉嘉辛苦啦,吃块儿大鸡腿好好补补。”
包厢里吵吵嚷嚷的,游嘉这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孩子们差不多都下桌了,围在一圈玩手机,大人们互相聊着天,游嘉百无聊赖地坐着喝汤。
这时,突然有人“嗷”一嗓子哭起来,众人一惊,停下唠嗑,看过去。
只见徐扬帆正鼻涕咧些地吼道:“我就要我就要,你给我买!!!”
“买什么买,你以为钱是大风刮过来的?好几万块钱的东西!”大姨也吼道。
“买什么?小舅给你买,大姐你别生气!哎呦!”留学生小舅劝架,坐在他旁边的靓丽女朋友掐了他一下。
“你刚回来哪里来的钱!”大姨回头瞪了他一眼。
大姨夫也摆手:“哪能花你的钱!”
“这孩子就是欠揍,成绩倒数不努力天天想着打游戏,每次开家长会都被点名批评!我都没脸去给他开会!这还让我给他买游戏仓,玩游戏能玩出个什么东西?玩物丧志!”大姨狠狠的拍了儿子后脑勺。
徐扬帆哭嚎声更大了。
程佳丽嗤笑:“丢人!”
小姨劝道:“大姐你也不差那几个钱?这都什么年代了,现在谁家小孩不玩游戏?”
二姨也劝道:“就是,再怎么着也别打孩子啊,又不是谁都和游嘉似的年年考第一。”
大姨指着徐扬帆骂道:“人家游嘉都不玩游戏!这孩子成绩那么差劲还要我给他买游戏仓,我告诉你!做梦!”
徐扬帆哭咧咧的大声反驳道:“游嘉那是买不起!学习好有什么用?成天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还不就是个穷逼!”
游嘉:“……”
这话说的实在太过分,游父一听就拉下脸:“你说谁买不起,是穷逼?”
游母也来气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们辛辛苦苦工作怎么就吃你们喝你们的了?”是不是平时你爸妈说的?这话游母没说出来,这要是一说出口就彻底闹崩了。
大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一时之间小孩子们都战战兢兢的不敢玩闹了,徐扬帆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低头嘟囔几句装鹌鹑。
游嘉心道今天考试完回来他是不是没注意踩着狗屎了,低头看看鞋底,脏兮兮的,不然今晚这顿饭怎么吃的这么恶心呢。
大姨夫咳嗽一声,突然狠狠地扇了徐扬帆一巴掌,骂道:“会不会说话,道歉!”
又回头骂大姨:“你看你把儿子惯成什么样了!”
众人被这一幕惊了一下,就连徐扬帆都被打懵了,被疼痛激的反应过来后他盯着游嘉哭道:“对,对不…起。”
眼神还是恶狠狠的,可见内心是极为不情愿的。
游母看见他的表情,又瞥见大姐不以为意的神色,心里一凉。
她给游浩南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再废话,拽着游嘉,冷声道:“我看明天我也不用去饭店上班了,免得被人说是狗皮膏药!感谢大姐姐夫这2年的照顾……嘉嘉跟妈妈回家!”
“哎,三姐你这是干什么?”小舅跑过来。
其他人也回过神似的挽留。
然而游母已经拽着老公儿子头也不回的出了包厢。
回家的路上,游父开着他的半截子车,一路上骂骂咧咧道:“我早就觉得大姐一家看咱家不顺眼了,你看他儿子说的那是人话吗?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念叨咱们……”
“你少说两句!”游母骂道。
游父看了眼游嘉,只好转移话题问道:“对了儿子,考完试你准备去哪儿玩?”
游嘉想了想,认真道:“我去打工吧。”
半截子卡了一下,游父扭头:“啥?”
游母也惊道:“儿子,你说什么?打工?”
游嘉觉得自己说的没毛病,而且他早就准备暑假打工了,以前是怕耽误学习,现在都考完试了……
游嘉:“就是家教什么的,或者kfc也可以。”
这是认真的?游父游母对视一眼。
游父把车停道边,回头道:“儿子咱家又不是揭不开锅,你去打什么工?看不起爸爸?”
游母:“你这些年的奖学金和比赛奖金我都给你存着,谈一场恋爱,去旅旅游,干什么不行,年轻的生命要是在打工中度过那不是浪费了吗?”
似他家条件的别人家父母都巴不得孩子赶快长大分担压力,只有他的父母天天只会宠孩子。
游嘉心里油然生起一阵温暖的感觉,暖融融的,刚才从饭店里出来时那种挫败感已经消失的了无踪影。
沉思片刻,游嘉说:“那你们不要太累了,我考完试,以后就轻松了,你们要是干太累的工作我就去打工!”
游母笑道:“心疼爸爸妈妈啦?你现在考完试,妈也能松一口气,这几天找了个看孩子保姆的活,工资高还轻松的很!”
游父也说:“爸爸新买这半截子就是为了天天运货,要不你寻思我为什么买这破车?”
游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见儿子打消了去打工的念头,游浩南踩油门,继续开车,想了想,问道:“儿子,下个月你过生日,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这几年攒了不少钱,不用给你爸省着。”
游母一拍手,“要不给你买个游戏仓吧!”
游父一心二用,一边拐弯一边说道:“就电视上现在天天打广告那个?听说你们现在的小孩儿都爱玩,刚才徐家那小子还嚷嚷着要买,要不也给你买一个吧。”
游嘉心道好几万块的东西,不省钱也不能这么花啊,连忙拒绝:“不要,我玩手机就行。”
“客气啥!咱家又不是买不起!”游父一边说一边做了个完美的倒车入库,踩刹车,拉手刹,一拍大腿,“行了,下车吧!”
看着游母一脸“儿子你必须同意”的表情,游嘉只好点头:“好吧!”
他的父母什么都好,就是爱要面子这一点总让他无言以对。
没有高考的压迫,游嘉心里松了一口气,让自己好好的放松放松,身体里那根紧迫的弦一断的后果就是第二天睁眼的时候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1点15分。
游嘉:“……”
这一下子把早饭午饭都省了。
懒洋洋的起床,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低下头,揉揉眼睛,眯着眼看去——
随即,他瞪大了双眼。
那是一个灰白色的精美游戏仓,书桌上还摆着几盒未拆封的营养液,盒子上面还贴了一张纸条:
“宝贝儿,东西看看喜不喜欢?手续都给你办好了直接能玩。另外饺子你爸给你包好了搁锅里,自己热一下,我们去上班了——爱你的妈妈”
吃过午饭,游嘉溜溜达达回房间,换上了舒适的棉质睡衣。
心跳加快。
根据说明书的装置图按了开关,游戏仓的盖子自动向两边划开,打开一瓶营养液按照规定的位置放进去,迈进仓内躺好,调好仓内温度,游戏仓的盖子自动合上。
眼前一片漆黑,游嘉阖目。
没多久,似乎有什么东西贴在太阳穴上。
只听“嘀——”的一声,一阵微弱的电流冲进大脑。
游嘉意识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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