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五六天过去,暗卫已经返回,宜州一切顺利。
同时,季相府,季本钲盯着桌上的奏报陷入了沉思。
旁边的裴伯彦猛一拍桌子:“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裴伯彦知道季本钲因为什么而沉默,他同样知道桌上的那份奏报写的是什么。
宜州已有好几处粥棚被灾民掀了,现在那里的暴动情况明显比之前更严重,他清楚,这事绝不是自己做的,但事实又清清楚楚地摆着,宜州事确实在他手里搞砸了。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在季本钲面前说清楚,于是他开口解释:“季相,宜州暴动扩大一定有人下场布局。以我掌握的宜州动静来看,前段时间宜州一直都还好,还在我的掌握中,但就在几天前,宜州突然出现一群人,煽动百姓,民心才如此浮动。”
季本钲将视线从奏报上挪了出来:“你可知道是什么人步的这个局?煽动百姓的又是什么人?”
“那些人实在过于狡猾,我没抓住他们,所以,暂时还没有结果。”裴伯彦忽然想起季本钲最讨厌答非所问,于是他又加了一句:“不知道是什么人。”
季本钲叹道:“那我告诉你吧,布这个局的,是长公主。”
裴伯彦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她疯了?”
季本钲又叹了口气:“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没看出来?”
“现在她的当务之急不就是消除宜州百姓对她的负面影响吗?怎么可能有余力插手宜州?难道她怕自己死得不够快?”裴伯彦不认可季本钲的话,说道:“依我看,这应该是其他恨长公主的人干的,只是事情做得有些绝了,没考虑到百姓的处境。”
季本钲的语气罕见的重了:“这事除了长公主,没别人能做!宜州一乱,我们就控制不住宜州,再加上我们还要顾虑宜州的安危,我们有了顾虑,做事就会束手束脚,这样主动权就会到她手里。你现在竟还没有看出来这点,这样哪天要是我不在了,你要如何辅佐皇上?”
裴伯彦仍未听懂:“还请季相解惑。”
“罢了,这也是我的问题,之前只想到长公主可能会借镇国公府的力,没想到她会借力打力。”季本钲平复了心情,缓了声:“我先问你,宜州一乱,我们会怎么做?”
“当然是尽快将宜州的乱象压下去,不能让百姓受苦。”裴伯彦理所当然道。
“那就是了,我们既然不想让百姓受苦,那这点就是我们的软肋,是我们的把柄,现在长公主拿着这个把柄,我们就不得不妥协。”
裴伯彦似乎听懂了,但又不愿意面对现实,于是不死心,试探着再问了一遍,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季相的意思是?”
“我们管了宜州,长公主就可以借机让我们帮她,把之前她损失的名声找补回来。”季本钲又长叹一声:“一开始,宜州□□就是你弄出来的事,此事不管是公是私,我们都不占上风,如此,主动权就掌握在长公主那边了。”
裴伯彦试探着问:“那要是我们不管呢?”
季本钲道:“要是不管,宜州现在是暴动,发展下去就是造反,宜州百姓就成了反民,长公主就会借着这件事,以平反之名得到其他地方百姓的支持,她甚至可以将一直未拿到的兵权握在自己手里,到那时,皇上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裴伯彦听得心惊肉跳,明明之前自己这边还是一片大好形势,短短几天之间,两方的处境竟倒了个个:“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季本钲道:“当然要管这件事,我们管了,不仅可保全宜州百姓,也可给我们留出些余地。此事主动权虽然落到了长公主手里,但现在,长公主的名声一时半会转不过来,形势依旧对我们有利,现在和她合作,还可徐徐图之,大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
第二天上朝时,萧瑜看见季本钲一脸郁色,她便知道,季本钲已经知道宜州事了。
下朝时,萧瑜笑眯眯地向季本钲问了好,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朝廷最近可有什么棘手事?怎的几天不见,竟觉季相憔悴了许多。”
季本钲扯出了一丝笑:“多谢长公主关心,老臣无事,只要是为了朝廷好,费些神是应当的,不像某些人,做事竟置朝廷于不顾。”
萧瑜装作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笑着邀请他:“是吗?不过本宫倒未曾听说朝中有如此行事之人,赶明儿本宫好好排查一番。季相为国操劳,本宫很是感激,正好,本宫府上有几株洒金珊瑚长得还算不错,不知季相今日可有雅兴前去一观?”
季本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萧瑜大大方方站在那里任他打量。良久他淡淡道:“既是长公主邀请,臣岂有不去之理。”
午时,长公主府后花园。
萧瑜看着湖畔一从带着点点金色的叶片,侧头向旁边的季本钲道:“季相瞧着这几株洒金珊瑚如何?”
季本钲不愿多费唇舌,只淡淡道:“殿下府上的东西自然不凡,但……周围无人,殿下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
萧瑜笑了笑:“季相说的不错,本宫今日找季相来,确实有一个不情之请。”
季本钲闭了闭眼,宜州之事到此已是萧瑜占了上风,他今天答应萧瑜的邀请,也不过是同意了在宜州这件事上两方各退一步。
宜州现在已渐渐失控,其中必有这位长公主的手笔。
对季本钲来说,让萧瑜退出朝廷当然是好事,但他更想不费一兵一卒就办成这件事,否则,不管最后是谁赢了,伤害的,都是这个他用心保卫的江山和千千万万的百姓。
萧瑜笑道:“季相博古通今,素来喜欢些珍奇清雅之物,实为本朝第一风雅之人。听闻季相府上的藏品非凡,故而本宫想请季相割爱,匀出一件古玉器,本宫在此便先谢过季相了。”
季本钲愣了愣,本已做好了谈正事的准备,没想到萧瑜竟来这一出。季本钲只当她在拖延,吊他的胃口,以期利益的最大化。
虽不齿她的作风,但此时毕竟是人家占了上风,于是他便忍气吞声地接过话头:“殿下既然喜欢那些东西,便是它们的福气,臣回府便挑一件好的送到殿下府上。”
正巧,这时徐管家上前来打了个圆场:“殿下,午膳时间已到,是否要让他们传膳?”
萧瑜抬头看了看天色:“季相可要一同用膳?”
季本钲敛起神色淡淡道:“既是长公主相邀,臣却之不恭。”
长公主府偏厅,他坐下后,萧瑜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酒面上泛着冷白雾气:“三十年的花雕,刚从冰窖拿出来的,季相尝尝。”
季本钲没动:“长公主千尊玉贵,连下饭的酒都要三十年的陈酿,不知长公主如此,可还记得宜州的百姓正在受灾?”
这便是在提醒她赶紧说正事了。
萧瑜放下筷子,讶然道:“季相这话从何说起?本宫若是没记错,早在今年六月份,也就是三个月前,朝廷已经借给了宜州五十万石粮食,帮助他们度过灾年,百姓根本不愁吃。”
季本钲不愿意接萧瑜的话,仍是一派漠然。
萧瑜接着道:“而现在宜州之事仍未平复,不是天灾,是人祸。”
季本钲咄咄道:“既为人祸,现在又是谁的祸?”
“那最初又是谁先挑的祸?”
两人谁也不让谁,气氛倏然凝滞了。
“臣与殿下这般兜圈子,殿下恐怕也觉得烦了,倒不如就让老臣起这个头吧。”季本钲叹了口气,打破僵局:“殿下果然聪慧,老臣自叹弗如,那般情况下,殿下竟能想到这样的破局之法。”
萧瑜微笑了,季本钲沉声道:“宜州百姓暴动现在又严重了,若是再这样下去,事情就大了,老臣付不起这样的责任,殿下也付不起。说实话,刚开始老臣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曾经想过,殿下接下来要做什么,是干脆就着这件事挑开让宜州大乱,从而平反叛民,拿到兵权,直接逼宫,篡位?还是稳扎稳打,先按下这件事?”
“殿下今天叫老臣来,老臣便知道殿下选择的是第二种,殿下一直拖着不说话,老臣也知道殿下的意思。其实,殿下大可不必如此,于公于私,老臣都希望殿下选第二种,在此基础上,老臣吃些亏也无妨。”
萧瑜看向他的视线多了几分审视:“季相怎的如此想本宫?本宫要是逼宫,对本宫又有什么好处?”
萧瑜这话也是透着十足的真心,当初只是对她奉先帝旨意摄政这件事,朝廷内外就已经有很多人不满了。要是她真的篡位成功,那各地打着替天行道大旗的起义队伍,恐怕就会潮水般的向她扑来,到时别说是她,这个江山可能都会毁了。
说到底,会有这么多人抵触,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萧瑜是一女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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