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进城

    严母看到严楼径直去了鸡窝抓鸡,心里十分肉痛,但因为严父在旁边紧紧盯着她,她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陈慧抱着严敏在旁边看着,严楼一连抓了好几圈才将两只鸡提在手里。

    关于这两只鸡的命运和用途,严楼和陈慧有不同的意见,严楼的意思,反正马上要进城了,干脆杀了吃肉算了。

    陈慧自然不舍得,这两只母鸡是她精心喂养大的,每天都能下两个鸡蛋,一个鸡蛋能卖五分钱呢,一个月也有三块多,一年三十多呢,顶一个正式工人的工资了。

    要不都说养鸡是鸡屁股银行呢。

    严楼说不过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说道,“要不杀一只吧,你看敏儿都这么大了,孩子一次鸡肉没吃过呢,都瘦成什么了?”

    陈慧看了一眼暗自咽口水的丈夫,再看看眼巴巴的孩子,同意了。

    严楼十分高兴,他虽然不会也不敢杀鸡,却高高兴兴的给妻子打下手,将剪刀擦洗干净,又在石头上磨了半天,还烧了一锅开水。

    其实陈慧也没杀过鸡,这年头,即使是过年,谁也也不舍得杀鸡。不过她过年去镇上赶集,为了能捡些鸡毛,她不止一次看过被人杀鸡。

    陈慧十分利落的将鸡杀了,然后斩成块过开了一遍开水,烧热大锅,用钥匙打开碗柜底层的门,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只不大的瓷罐,用勺子挖了一点油放到锅里,切了几片姜,将鸡肉倒进去爆炒了一会儿,然后添了热水小火炖。

    没一会儿,便飘出来浓郁的鸡肉香味儿。

    严楼忍不住抱着严霜进来了,陈慧觉得好笑,说道,“这是一年多的老母鸡,还得炖一会儿才能熟呢,你去菜窖拿一棵白菜吧!”

    陈慧的厨艺的确不错,虽然用的佐料不多,食材也就是鸡肉和白菜,等一大盆菜出了锅,严楼忍不住先夹了一筷子尝尝,鸡肉又滑又嫩,白菜吸饱了鸡汤的香气,还有一股子自身的清甜,特别的好吃。

    严敏仰起小脸问他,“爸爸,好吃吗?”

    严楼赶紧给严敏盛了一小碗让她自己吃。

    这一顿饭一家四口吃得格外满足,就连严霜都吃了三块鸡肉。

    陈慧将锅里剩下的一分为二,一半打算送到娘家,另一半按说应该送到前院,但是一想到婆婆贪了她小半袋粮食,她就觉得十分难受,反正严楼也没说要送,她干脆将菜碗塞到了柜子里,留着吧,明天还可以让两个孩子再吃一顿。

    打算送给娘家的一半她盛在了一只搪瓷盆里,盖上盖子,包了一层棉布放进篮子里。

    这样从外面就基本上闻不到味道了。

    陈慧迈着轻快的步子从娘家回来,推开大门时恰巧碰到了小叔子严房,一个往里进,一个往外走,彼此都有点惊讶。

    陈慧站定身子说道,”老二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严房瞟了一眼她手中的篮子,用鼻子使劲嗅了嗅,笑嘻嘻的说道,“我怎么闻到了一股炖鸡的香味,大嫂你这是回娘家了?”

    陈慧没想到他鼻子这么尖,说道,“不年不节的谁会杀鸡啊!”说着快走了几步,扭头又说道,“要不要给你留门?”

    严房已经走出门外,用力摆了摆手闪身出了巷子。

    严霜才刚一岁,最喜欢的就是在地上爬了,平时陈慧怕弄脏了衣服,看要看到她爬了就要抱起来,要么只允许在炕上爬。

    宽一米五长不过两米的地盘总归是爬不尽兴。

    这屋子地面虽然没铺水泥,但十分平整,严楼找了半天,找出夏天用的两个草席铺在地下了,又找出两床旧褥子放在上面。

    把严霜往上面一放,这小丫头跟灵活的小螃蟹似的,不但爬得飞快,还笑得嘎嘎的。

    严敏觉得好玩儿,也跟着妹妹一起爬。

    陈慧一进来就火了,没好气的对严楼说道,“小孩不懂事儿,大人也跟着胡闹!好好地被褥都弄脏了!”

    严楼冲她一笑,蹲下身长手一捞,将严霜抱在怀里,严敏自己站起来,眼巴巴的抱着他的大腿。

    严楼弯下腰一用力,一手一个孩子,将大女儿也抱了起来。

    陈慧一边收拾被褥,一边看到笑得和傻子似的父女三人,不知为何,心里的那点火气一点都没有了。

    不但没有了,嘴角还忍不住弯了弯。

    自从生下小女儿,陈慧和严楼一直是分床睡的,她带着两个女儿在里屋炕上睡,严楼自己在外间的一张小床上睡。

    今晚她还是这么安排的。

    严楼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他还是个单身呢,昨晚在陈家那是没办法,只能四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为此他半宿没睡好。

    虽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但他到底不是原身。

    小孩子是最容易哄的了,才这么一两天,严敏就喜欢上了他这个父亲,嚷嚷着非要跟他睡。

    若在以前,严楼是不可能答应的。

    陈慧习惯性的呵斥女儿,说道,“别打扰你爸爸,他还要看书呢!”说完才意识到严楼已经考上大学,不需要熬夜考试了。

    严楼将严敏抱过来,笑着说道,“好啊,爸爸搂着你睡好不好?”

    小姑娘眼睛一亮,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大声说道,“好!”

    一家四口的行李很多,衣物加上被褥就装了两麻袋,还有两袋子磨好的粮食,锅碗瓢盆等等。

    这些东西都是严楼让她减了又减的,原本陈慧要带的更多。

    她从没去过省城,专门去村长家打听过了,说是城里什么都要花钱,而且东西特别贵,她听到后恨不得将整个屋子都带走才好。

    因为行李太多,还要照顾两个孩子,严家派了严房,陈家派了陈强,两个人负责将他们送到省城。

    一大早先坐牛车出了村子,又在镇上坐车来到县上,再从县上到省城,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来到泉城已经是傍晚了。

    一行人背着行李又走了五六里路,终于在师范大学附近找到了一家旅社住下了。

    这旅社是个青砖红瓦的二层小楼,房子看起来很旧了,里面陈设也很简单,除了两张床一张桌子,门后的洗脸架,再没有别的了。

    收拾的十分干净。

    严霜早就在妈妈怀里睡着了,陈慧抱了一路手有些酸,她小心的将小女儿放到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

    严楼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严敏紧紧抱着他的大腿,小声说道,“爸爸,我饿了!”

    因为从县上坐车来省城时还不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车上也没有卖饭的,即使有,陈慧也不舍得买。

    因此他们大人是干啃了一个冷馒头充饥,严敏是吃了个煮鸡蛋,到现在可不就是饿了吗。

    严楼将她抱起来说道,“敏敏乖,爸爸这就领着你去吃饭。”

    陈慧赶紧拦住了,说道,“敏敏在这等着吧,妈妈出去买回来!”她这是怕严楼乱花钱。

    从镇上到县里坐车每人车票是两毛钱,县里到省城是一块五,也就是说,车费花了差不多七块钱。临来时,村子里的小学给严楼发了最后一次工资,加上他原来的五块钱,一共是二十四块,去掉车费亦有十七块呢。

    若不是因为男人出门在外不能身上一分钱没有,陈慧早就要过来自己保管了。

    但即使严楼拿着,他也不能凭着自己的主意乱用,如何花也得她同意才行。

    这时严房和陈强从隔壁客房走过来了,严房冲着哥嫂笑了笑,说道,“哥,刚我在窗户边儿往外看,从咱们住的这个巷子往外走就有一家饭店,哎呦那香味儿飘老远,这儿都能闻到,咱们赶紧去吃饭吧!这一大老天,饿死了!”

    严楼看了一眼陈慧,说道,“老二,你嫂子马上出去买了,你等着吧!”

    严房立即说道,“嫂子累了吧,把钱给我我去买就行了!”

    别人不知道,陈慧是知道的,严房这小子不老实,每天夜里都去邻村赌钱,平时花钱比严楼还大手大脚呢,她怎么敢讲钱交给他?就笑着说道,“二弟,你这一路拿行李也累了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严房十八郎当岁的小伙子,又是干农活干惯了的,怎么会累呢,何况这可是省城,他生平第一次来呢。

    严房嬉皮笑脸的说道,“那好吧,我跟着嫂子去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强说道,“姐,我也跟你去!”

    国营饭店买饭需要粮票,陈慧等三人来到一家私人饭店,她左看右看,犹犹豫豫的下不了决心买什么。

    这家饭店门头不大,吃食种类倒也不少,有炸油条,有包子,有大白馒头,还有掺了肥肉片的炒菜。

    还有西红柿鸡蛋汤。

    油条一根就要五分钱,看着不大,只怕最少四五根才能吃饱,包子倒是便宜,三分钱一个,但太小了,比核桃大不了多少,只怕十个都不够吃的,炒菜就更贵了,四毛钱一盘。

    相比之下,大白馒头五分钱一个,两个就饱了,还算是比较实惠了。

    陈慧要了九个馒头,抱在了手里拿着的棉布里,正准备付钱,严房指着柜台里摆着的炒菜,说道,“嫂子,不能干吃馒头吧,怎么也得配一盘子菜吧?”

    陈慧一口拒绝了他,说道,“太贵了,不能买!”

    严房不管她的冷脸,招呼师傅,“来,给我一盘芹菜肉片,再来一个拌豆腐!”

    陈慧赶紧往窗口递过去四毛五分钱,扭头就走,陈强接过她手里的馒头,也跟着往外走。

    严房没想到她真不掏钱买炒菜,随口嘟囔了一句,高声说道,“师傅,再来两个馒头!”

    他自己也不是没钱,最近手气好,赢了二十多块呢,因为好不容易来一趟省城,把钱全都带上了。

    严房端着两盘子菜,上面还放着两个大白馒头,坐在门口的桌子上吃起来,肥肉片越吃越香,美得他哼起了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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