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幕后,墨沉香颓然跪坐于结界中,她眼睁睁看着百里宁卿被剑气穿心,眼睁睁看着竹茂林神元重创。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带去了那枚通行令,待她反应过来已为时太晚,更何况,在诸多前辈高人面前,她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一共来了七位化神高手,都隐去了气息,似是不愿被发觉身份,而她师父杜玄则亦在此行列。
她还未从魂灯被舍弃的失魂落魄中走出,就被杜玄则困住。
“师父,为什么……”竹茂林离开没多久,结界就解开,她却迟迟不走出,仿佛是个失神的人偶。
多年前的那幕又一次在眼前重现,当年那人全身而退,走前称恩断义绝,如今竹茂林和百里宁卿皆身负重伤,百里宁卿甚至命悬一线,若那人知道,会如何看待她——
往日恩情早已烟消云散,以那人的性情,恐怕要将她视作眼中钉,除之后快吧。
“免得你冲动误事。”长髯道人面色冷峻,即使面前是他最为看重的弟子仍不见有丝毫亲切之意,“太上七玄宫根基未牢,你若再和他们扯上关系,该如何自处?”
“我……”墨沉香眼底露出迷茫。
曾经师父也是这样和她说的,太上七玄宫数千年来的清誉不能毁在她手里。正邪势不两立,她若再和那人往来,便是罔顾纲常,弃道义于不顾。苍天在上,必不会容她太上七玄宫。
他师父这样说,她认识的前辈都这样说,有厉声呵斥的,也有婉言规劝的,但其中含义都如出一辙。要她坚守立场,不能一时鬼迷心窍被奸人蛊惑。
——可我不是一时鬼迷心窍,也未曾受蛊惑啊……
这样的话,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杜玄则转头与其他人交谈,看起来对结果甚是满意,其他前辈虽然没有表露什么,但他们心中应当是极为欣喜的。
长久以来叫正道头痛不已的竹茂林和百里宁卿被击溃,短期能都不会有太大举动,这正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局面,连一向不管宗门争斗的羽渊仙子都站到了他们那边,若现在集结正道势力攻击昆吾,想必会势如破竹。
不对!
她心头忽地泛过一阵寒意。
一开始与百里宁卿动手的千面偃,并非什么正道中人。
虽然她已隐居数百年,但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千面偃暗算云中城之后,几乎整个正道都对他下了绝杀令,师父对邪修深恶痛绝,明明算准时机在百里宁卿松懈时偷袭,不可能没有发觉千面偃的行踪,如今却只字不提。
猛地起身,她行至杜玄则面前,大声道:“师父!为什么千——”
“住口!”杜玄则脸色一沉,厉声喝止住她,“此乃大计,休得胡言乱语!”
稍后他又以密语传声至墨沉香灵海,道:“下月你与我一道前去合虚之山,便见分晓,香儿,记住,忍得了一时,方能有所大成。”
又是与当年几乎分毫不差的教诲,墨沉香此时只觉刺耳至极。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荒诞的事在她师父口中就会变得合情合理。
这不对——她想这么说,可一瞬涌上的勇气在对上杜玄则严厉的视线后退得干干净净。
太上七玄宫与五灵门世代交好,她和兄长墨苏方虽然都是太上七玄宫墨家后人,但她自幼便被送至五灵门学艺,至元婴中期方出师回岳华山,七百多年悉心教诲,杜玄则于她犹如严父,她尊敬有加,丝毫不敢有半分违背。
以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羽渊仙子早已离去,余下的人也陆续离开,杜玄则见她垂首不语,开口催促道:“阿玉一人在僬侥,你还不早些回去?”
“嗯。”她如此应道,身子却动都没动一下。
杜玄则见状恨铁不成钢似的叹了口气,先行离开了。墨沉香以为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却瞥见原本竹舍所在之处还有一抹白色的身影。
是长离,木丹心交代了她一些事后就离开了,她却还没走。
而是探寻似的看着脚下,似乎在找什么,不一会儿就见她从地下取出一个玉匣。
那玉匣中灵力涌动,应是有不少高阶法宝。
墨沉香疑惑地落至长离身边,问道:“你在做什么?”
若是其他人,她大概会认定是伺机行窃,可长离那模样实在叫人无法往这方面去想。
只见她表情沉静,如墨的瞳眸中无丝毫情绪,没有发觉宝物的窃喜,也没有唯恐被他人看到的心虚,捧着价值连城的玉匣,和捧着一捆柴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身边多了一个人,长离神情不变,看都没看一眼墨沉香,道:“取物。”
言简意赅,却又什么都没解释。
元婴修士见到化神修士,大多是尊敬有加不敢有分毫怠慢的,可长离莫说是尊重了,简直就是旁若无人。
“这是何物?”墨沉香又问。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传闻中天赋异禀的长离仙子。
那是修真界第一剑修吴回的亲传弟子,不足两百岁便结成元婴,曾在千面偃中救下了危在旦夕的天一宗。人人都道长离仙子冷若冰霜,墨沉香看着那白衣女子,第一感觉也是冷,却很快觉得那不单单是冷。
只见她捧着那玉匣打量片刻,然后放入自己储物戒中,动作自然得就好似在家中,而不是在一片焦墟中。
不久之前惊心动魄的大战,久未现世的洞虚大能,齐聚一处的化神高手,哪怕是其中一个细节都足以令天下修士投以全部注意,可是那白衣女子却像是置身事外似的。
听闻这问题后,她先是沉默片刻,而后缓缓道:“这是竹前辈临走前交付于我的法器。”
清冽的嗓音中无丝毫情绪波澜,没有任何遮遮掩掩的意思,好像这只是什么寻常至极的事。
她为正道,竹茂林为邪道,此前她还一直被拘禁于此处,又亲眼见了那场混战,要如何才能如此平静地道出这句话。
不可置信自墨沉香眼中浮出——长离甚至称竹茂林为前辈。
“这、他为何要给你这些?”她不禁追问道,“你不怕上面被动了什么手脚吗?”
这才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当初她得知那人身份后,审视了许久对方交于自己的通行令才重新收入储物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枚通行令的存在才会被杜玄则知晓。
她在后悔,却又觉得这是本分,思绪不自觉又飘到远方,而后于恍恍惚惚中,她听到长离如此说:
“他说这些能派的上用场,不怕,他说过不会让我受伤。”
没有什么起承转合,一板一眼照顺序回答她的问题,听起来非常古怪,可墨沉香却已然无法顾及这些了。
那是最后一片雪花,强撑许久的枝桠乍然断裂。
“如果要害你,我先告诉你一声,在此之前,哪怕是一根手指都不会伤到你哦,啊,最多损你几根头发吧。”
那人漫不经心如此说,无论是内容还是语调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味道。
就像是在开玩笑,直到最后她才知道,那并不是玩笑。
天色渐明,而后又暗下去,墨沉香像尊雕像似的伫立在竹林废墟中,长离不知何时离开了,连声告辞都没有,无声无息就消失了。
对于这般失礼的举止,墨沉香没有怪怨,反而有些感谢。
现在她这副样子,就算对方向她搭话她也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便是哽咽。
眼已干涩,面庞仍有湿意,她摘掉浸染了泪痕的面纱,怔怔望着眼前的荒凉。她因觉无颜面对那人所以才蒙上面纱,而今却还是重蹈覆辙。
手中的面纱简直就像是讽刺,讥笑她的徒劳。
随手将那方纱巾丢弃,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眼中生出茫然来。
眼前每一个场景都令她想起从前,多留一刻,心就要痛上一分,可是她又觉得这些痛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入了魔怔似的,不愿离去。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站了三天三夜,直到太阳第三次西斜,她察觉有人正飞快地往此处而来。
说是飞快也不甚确切,在化神之境,那连疾步都算不上,可来人只有筑基修为,有这样的速度便可以说是非常惊人,许多金丹修士都不一定能那么快。
稍后,她便发觉了来人的身份。
是长离仙子的弟子呢,墨沉香抬头望向来人所在,距离太过遥远,那抹身影在寻常人眼中连黑点都算不上,她却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的容貌。
目光落在那双比常人稍浅的眼眸上,茫然无措不自觉转变成了痴。
钟明烛心急火燎赶来,几乎累得脱力,可丝毫不敢懈怠,离很远她就察觉到此处残留有大战后方有的激荡灵气,她没有退缩,捏了几枚灵符在手,反而加快了速度。
及到近处,惊觉那片葱郁的竹林已沦为荒地。
大片的黄土中只偶有几根断裂的竹竿,哪里还有什么青竹小院的踪影。
她只觉胸口被重重锤了一下,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也不顾自己的声音能不能传达就大声喊叫起来:“师父!师父!长离!”
“长离——”几声就扯得嗓子隐隐作痛,而没有听见任何回应叫她发慌。
她看不出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只知道那些残留的灵力皆是高阶修士留下的,高过她知多少,而长离亦远远不足以与之匹敌。
唤了朱明帖在手,她径直将全部灵力灌入试图寻找出些蛛丝马迹,阵法稍有些凌乱,她试图定下心,可满脑子乱糟糟的片段雪花似的飞过,最后都定格在长离重伤咳血的画面上,随后灵气便会再乱上几分。
眸光渐暗,心底某个声音叫嚣着似要激起滔天杀意,就在她不知道再下去自己会做出些什么来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她没事,已经随她师叔木长老离开了。”
那句话宛如安神咒,霎时令狂躁的情绪安定下来,接着她就腿一软,险些一头栽了下去,幸好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了,当双脚踩上实地后,她便连站着都懒得,径直仰面倒下,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静候心跳回复。
“你这法器,是叫朱明帖吗?”
那声音再次传来,她往那边看去,看到了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
是个容姿秀丽的年轻女子,只是眼眶微红,眉眼间含着显而易见愁苦,是以看起来憔悴不堪。
一看就是哭过的,钟明烛顿觉头皮发麻,自从上次见识过若耶后,她就暗暗发誓要对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敬而远之。
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发神经。
——等等,她怎么知道自己法器的名字?
在心中骂了若耶几声她才反应过来,而后便觉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便皱着眉再度打量了那女人几眼。
“墨沉、咳,原来墨前辈?”包括天一宗弟子在内,她认识的修士数也数的过来,很快就想到了对方的身份,恍然大悟中险些直呼名字。
原来她长得不难看,脸上也没有疤痕……又细细瞧了瞧墨沉香的脸,她摸了摸鼻子如此暗道。
修为提升后虽然能使气色焕然一新,但骨像之类却不会有什么大改变,那些皮相好看的修士都是天生的,像那江临照,还是炼气阶段就已是许多少男少女的梦中情人了。就算到了化神修为,模样和凡人时期也无多少差别,顶多是孩童长大那般变化。
所以见墨沉香以面纱蒙面,钟明烛想也不想就认定是因为容貌丑陋或者像叶沉舟那样也被毁了容。
没料到面纱后竟是个清丽动人的样貌。
长那么好看为什么要把脸遮起来呢,钟明烛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像她,恨不得叫天下都知道自己生了一副好皮囊。
知道长离没事,墨沉香是正道之人,想来也用不着拿着个骗她,所以她此时已全然松懈下来,便如往常一样,脑子里尽是些说出来要把古板之人气到跳脚的想法。
自我陶醉够了,她发觉墨沉香正出神地望着她的法器,这才想起自己还没答话,于是点了点头得意道:“是叫朱明帖,你看我的名字不是叫明烛吗,倒过来就是烛明,因为是赤金所铸,加上烛为火,火为赤,便将首字改成了朱。”
长离被太师叔带走总好过留在百里宁卿手里,此时她心情极好,所以非常慷慨地和墨沉香分享起那名字的缘由来。
墨沉香却好似没有听到似的,仍是怔怔望着散落在她身边的法器,眸中隐有雾气缭绕。
“遇到她时,她说她叫朱明……”
“嗯?”钟明烛正讲到兴头上,听到这般没头没脑的话,想也没想就脱口问道,“谁?”
“陆离。”墨沉香抬眼,望着钟明烛的眼,呢喃似的轻语,“第一次见面时,她自称朱明,这名字不像真名,我以为她是隐瞒姓名出来游玩的世家子,却没想到她就是昆吾城的二城主陆离。”
“离为火,这朱明也不是没道理……”钟明烛嘀咕道,脸上的笑却渐渐僵硬起来。
这架势,一看就是要跟她说故事。
她终于明白为何那天墨沉香会突然邀请她同行,原来是因为听到了老情人的化名的缘故。她还知道了,原来陆离真的是女人。
换做平时她一定搬张靠椅备足茶水零食好好听,仔细听,事无巨细一个字都不落下——化神前辈的私密往事,足够她吹嘘显摆好多年了。
可是她现在不想听什么恩怨往事,她想去找长离。
原本打算休息够了就向墨沉香打听长离的去向,然后找过去,如今墨沉香这么一开头,她总有种短时间内走不了的预感。
心里思考着该怎么打断墨沉香,一遍埋怨起陆离来。
朱明,这什么破名字,她怎么不直接叫猪!
“这、墨前辈……”墨沉香没有强迫她留下来,可是她不知长离去向,就算走了也只能像只没头苍蝇,天下那么大,鬼知道长离被她太师叔带去哪里了。
可能是五泉山,可能是僬侥城,甚至可能回天一宗了,遇到这种事,也是该回家定定心神。
“其实你与她算不上多相似。”墨沉香对她的犹豫视而不见,对她的搪塞听而不闻,看着她,又像在看着另一个人,几近强硬地继续说下去,“只是眼睛,你们的眸色都比常人稍微浅一些,我一看到你的眼睛,就会想到她。”
她煎熬了太久,承受了太多,溺水中抓到一根稻草,就算无济于事,她也要死死抓住不放手。
而充当稻草的钟明烛只觉心烦,心里脑中都是抱怨:那你说什么有些像一位故人,害我胡思乱想半天!
人大多是黑眸,可实际上并非都是一个颜色,而是有深浅之分。
像长离的眸色就很深,和浓墨差不多,大部分人的眸色要浅一些,说是深棕色更为恰当,钟明烛的则更浅一些,像长离或者像她这般的人虽是少数,但也没有罕见到绝无仅有的程度,连蓝绿金红之类异色瞳都有,她这样只是比大部分人稍浅一些,乍看来还是黑色的瞳眸连稀罕都算不上。
我觉得你应该多去市集走走,可能几天就能看见一个。
钟明烛翻了个白眼心道,坐起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是真的十分想走,可她也看出墨沉香不会停下。
是她也好,是其他人也好,那个憔悴的女人只是想要倾诉。
眼看一时也打听不到长离的下落,墨沉香说的又是陆离相关的事,说不定对她有些用,于是她深吸几口气忍下脾气,静静听起来,并不时盘算着听过后要怎么讨要些补偿。
——这根本就是话本上都写烂了的剧情。
仇家寻上门,门人或死或伤,只有墨家兄妹二人带着太上七玄宫秘宝侥幸逃走,传闻道那时墨苏方身受重伤而墨沉香是全身而退,实际上那时他们都已是血人。
拼死杀出重围,哪里会安然无恙。
后有各门邪修紧追不舍,一门陨毁,谁都想要分一杯羹,为求一线生机,墨苏方与墨沉香分路而逃,分别前往不同的宗门求救,墨苏方北上云中,而墨沉香则南下寻五灵门,只是她运气实在不好,半路在一处山谷被追上,就在穷途末路之际,一架玉撵经过,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正正好好停在她身边。
墨沉香其实连玉撵上是什么人都没看清,就晕了过去,醒来后,她躺在柔软的皮草中,身上的伤都已被处理。
一个斯文秀气的女人坐在她对面,白衣纤尘不染,手里握着一卷书,正在浅浅地打哈欠,见她醒来,便朝她笑了一笑,稍稍眯起的眼中,比常人略浅的瞳眸倒映出她的惊愕的眼神,以及一闪而逝的错乱。
那女人自称朱明,说自己出来散心顺手救了她,偶遇即是缘,叫她大可安心在此养伤,无需拘谨。
她看出对方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而那时化神境界的高手中并没有叫朱明的人,那显然是化名,可对方的气息太过温和,她以为对方只是避世隐居的世家子弟,更何况是从邪修手中救了她,应当不是恶人,既不愿透露姓名,她便也没有执着追问。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白衣女子便是陆离,而所谓的救了她,是令那片山谷变成了血海。
那些人全部死了,而且死状都极惨,一如陆离的性子,嗜血而暴虐。
若她早些知道,也不会因一时错乱而迷失了心。
她的伤很重,在陆离府邸上住了很久,陆离见识广博,道法丹术无不涉猎,就算是凡人的技艺也都精湛至极,仿佛这世上没有她不会的事。若无陆离点拨修炼之法,她大概也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突破至化神境界,陆离还给了她那枚通行令,说那是一个擅长丹术的友人所居之地,若是遇到疑难杂症,可以持此令牌去寻他帮助。
其实并不是没有任何端倪,相处久了,她渐渐发觉朱明其实并不如初见时那般温顺,实际上喜怒无常,性格恶劣,诡诈之术层出不穷,除此之外还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无论是样貌还是内在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发了脾气也不准其他人说她不体贴。而那时她已陷入太深,这些叫人不喜的品性,在她眼中也都变成了优点。
后来,她找回了兄长,报了仇,在五灵门等正道宗门的帮助下,一点点夺回太上七玄宫,那时候忙碌到喘不过气来,可闲暇中与朱明见面是她最为快乐的时光,重建太上七玄宫后,她推去了宫主之位,因为她想要与她厮守。
如果到此就是终局,那便是一段令人神往的佳话。
可岁月终是不会于原地停留,在短暂的无忧后,便是故事中经久不衰的桥段。
师父发现了她暗中与人私会的事,也发现了那个人是昆吾城二城主陆离。
陆离以男装示人,实际上却是个女人。
杜玄则是前去讨伐昆吾城后侥幸存活的人之一,他曾亲眼看着陆离微笑着将一个修士的脊骨一节节从身子里抽出,白净的面庞被血染红,恶鬼似的叫人胆寒。
而后就是所谓正邪不两立,杜玄则勒令墨沉香断绝与陆离的往来,然后带人埋伏在她与陆离相约之地,一见她出现就突下杀手,甚至还分派人去偷袭了昆吾城。
可陆离却像是一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谋似的,非但没有受半点伤,甚至还有闲心嘲笑他们。
也是,陆离狡诈之名,丝毫不逊于嗜血和暴虐。
那天陆离没有像传闻中那样表露出狂躁暴怒,而是格外安静地望着她,眼中不复有暖意。
至此,恩断义绝。
墨沉香觉得,陆离那时候应当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不然那天她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
即使那喜欢并不似设想中那般刻骨铭心——
百里宁卿劝她那番话,她其实早就心知肚明。
并非没有发觉对方不加掩饰的残忍,并非没有发觉那双略浅的瞳眸中大部分时候都装着冷漠讥诮,并非没有发觉朱明对待道义二字的不屑。
很早就隐隐有种感觉,她们终将殊途,可因为是葬送在自己手里的,所以她只能在泥潭中愈沉愈深。
一遍又一遍想着——
“如果我有勇气违抗师父就好了……”
她叹息。
钟明烛一手托着下巴,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摸了摸鼻子。
还好我没有这样的师父——
她只有这样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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