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开为洪荒,上古之神造天地万物,而众生汲灵力可修炼登仙,与神平齐。
万物济济,共处一方,后天帝失德,天道降屠戮,洪水滔天,毒瘴蔽日。昊天辟三界,后神上仙登上界御天道之罚,鬼界承轮回,下界众生得存。
三界分开后下界虽然免了灾祸,但是随之而来的灵气匮乏,导致修仙者修炼远比以往困难。
修炼即化天地灵气为己所用,随着修为精深,有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洞虚、大乘七层境界之分。每突破一层,实力可十倍进益,而修炼难度亦前者十倍,至大乘末期突破后即迎来考验,历经九重雷劫后方能破界飞升。
修炼途中考验重重,化神后若想再行突破,非但要有万中挑一的天赋,还需有天赐的奇遇机缘。是以距三界分辟虽已有数万年,升至上界者寥寥数人。即便如此,求长生者依旧前赴后继,修炼之法千变万化,渐渐形成宗门林立纷争不休的局面。
其中正道宗门中以云浮山天一宗为尊。万年间飞升寥寥数人中天一宗占其二,其一为开山师祖天一道人,于万年前登仙。其后日渐式微,直至两千年前,九嶷山降异象,灵气奔涌而至,水镜真人于此地悟道,得机缘修为大成,飞升前留圣物苍梧剑庇护宗门,而后同门师弟孤鸿尊者突破至洞虚境界,天一宗得以复兴,千年间无人敢犯。
毕竟,孤鸿尊者是当世三名洞虚修士中修为最深的,同时天一宗还拥有三位化神期长老,而整个修真界数百宗门里尽数也不过五十余化神期修士,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想不开去得罪天一宗。
然而这世间毕竟还有疯子存在,比如说那正道邪道都头痛不已的魔头千面偃。
“哈哈哈,本君大驾光临,天一宗的小崽子们还不奉茶!”狂笑声中,一道身影自云浮山上方掠过,眨眼间已至天一宗大殿前。
只见那人面色蜡黄,眼睛细长,瘦高的身板上裹一袭明黄色道袍,头戴着高高的道冠,不知是无心还是刻意,道冠歪向一边,背上插支拂尘,两襟画着几撇鬼画符似的图案,从头到脚散发着招摇撞骗的味道。
可就是这个江湖术士打扮的家伙,将云中最古老的修真世家叶家名下七座灵脉掏空一半;夺了岭南三大妖的内丹将他们打回原形;还在昆吾城大闹过一场,将最高那座城楼的屋顶拆下丢去凡人帝都。兴风作浪三百余年,名字常年在招讨悬赏榜前十,却无人知其来路,只知他行事乖张,喜怒无常,见了最好绕道走。
来人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大殿上,笑嘻嘻左瞧右盼一番后正想往后山去,前方忽的爆发出一阵白光,足尖一点霎时顿住身形,挥手划出屏障将自己护住,待白光散开后,便见一个紫袍玉冠的年轻男子挡在他面前,方才白光便是他挥出的三道灵符所致,而对方身后跟了二十余名青灰色人影。
男子看来不过三十岁左右,实则已有八百年道行,只差一步便及化神,正是天一宗现任宗主云逸,在安置好门中的年轻弟子便立刻赶去,恰好在半途与他对上。
如今正是门内空虚之际。
孤鸿尊者闭死关,三位化神期长老率大半弟子赴须弥之海。
须弥之海即为那被灵气笼罩九嶷山颠,水镜真人于此飞升后,其他修真者纷涌而至,可那山头却被平地拔起,此后每五百年一现,仅存五年。其间灵气充沛,复危机重重,入而得出者仅十中三四,即便如此,开启时仍有修真者争相涌入。
此次不知为何,天一宗三位化神期长老竟一起动身前往,云逸虽觉奇怪却没敢多过问,此时肠子都要悔青了。
早知道怎么也要求一个留下啊!。
云逸看千面偃行动自如的样子,着实有些没底气,按理护山法阵启动后灵力应该会被大幅度限制才对,但目前他还是探不出对方实力,他不知道对方这是没受影响还是被限制后仍是这等强劲,不管哪种对他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刚刚他连拍三张符,千面偃却连点事都没有,还有闲心去扶帽子一把。
这时十几道青灰色身影自后方出现,将千面偃团团围住,弟子们在十里外布下三重防御阵,不料连那魔头的衣角都没沾到就被闯了过去,追得焦头烂额却见距离越来越远。如今好不容易赶上了,脾气暴躁的几个不由分说就想冲上去,却被云逸阻住。
云逸左手迅速划了一个结印,作揖朗声道:“在下云逸,敢问道友前来有何贵干?”
“当然是有贵干。”那千面偃竟也规规矩矩回了个礼,“本君想向贵派讨个礼物,贵派地大物博,多半是不会吝啬的。”
“不知道友看上鄙派何物?”云逸维持着平静的神情,足下运起罡风,做好迎战准备。
“苍梧剑。”
云逸顿时冷了脸,道:“此乃本门圣物,岂容觊觎,列阵!”
“阵”字一出口,便见剑光爆起,转瞬间共二十八人将千面偃围在中央。
刚刚云逸那个结印便是列阵的指示。
此乃开宗的天一道人留下的四灵诛邪阵,列阵二十八人修为不高,大多为金丹期,在阵法加持下齐力可斩化神高手。
云逸见弟子们步法错落有致,心中不安稍稍散开,可下一瞬便听到三声冷笑。
“乱七八糟的,拿去杀狗都不配。”千面偃手一扬,掌中现出一丈多长的招魂幡,口中念念有词,“魂兮归来!”
声音刚落,便听得西方昴宿的门人惊呼,原来是他想要踩的方位先一步被一团白雾占了,动作一滞,阵型顿时乱了。
糟糕!云逸在旁看得真切,心下一片冰凉。
那门人的确慢了分毫,但那是云逸参悟此阵两百年,方能一眼看出,可千面偃应是第一次见识此阵,竟能一瞬抓住空隙。
他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就一团影子?”千面偃没看被搅乱的阵型,也没去理会云逸煞白的脸色,而是皱着眉晃了晃招魂幡,低声抱怨几句后再度念念有词,“魑魅魍魉,横行无忌!”
这次三团雾影占据东南北三角,另外一团竟径直占了阵眼,将原本微乱的阵型彻底摧毁,二十八位弟子霎时被震得四散,一个个面色惨白,神魂不定。
这般战绩,换作其他人怕是要吹嘘百年,可千面偃却是一脸怒容瞪着招魂幡。
“骗子!”只听他怒喝一声,而后扬手将那招魂幡折成两段往地上一丢,指着断裂的幡杆跳脚骂道,“说是能召实体鬼魂呢!可好花了我两千灵石!”
云逸额头顿时冷汗涔涔,他看出那招魂幡是元婴期以上的法宝,竟被弃之如敝履,其余门人亦是目瞪口呆看那千面偃自顾自唱起独角戏。
——怕真是个疯子。
众人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这个想法。
云逸毕竟是宗门之主,很快镇定下来,祭出本命法具,朝千面偃冲去,同时下令道:“金丹期弟子速回后山,余下弟子速速前来相助。”
千面偃见他冲来,面上露出一丝轻蔑,手一翻,掌心托起一方印石掷去。
两件宝具相撞,一阵灵气动荡后,那印石竟直接击碎了云逸的法具,直奔他脑门而去。
眼看印石击中云逸眉心在即,地上蓦地浮起一道柔和的青光罩住云逸,只见印石重重撞上青光,冲击将云逸撞得晃了晃,分毫无损。
“云逸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护山法阵!”
滴答,水落于庭,好似玉碎,屋檐的冰融化了。一座位于云浮山末峰最高处的八角阁楼,外观看似座普通的三层竹阁,里面却非同寻常,无窗无烛却满室澄明如白昼。
八面墙上寒光潋滟,自顶上悬下的利刃密集如雨,连阁顶都铺满剑,仿佛随时会坠下。冷光自剑刃泛起,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剑,器名,两刃有脊,自背至刃,谓之腊,或谓之锷。背刃以下,与柄分隔青,谓之首。首以下把握之处曰茎,茎端旋环曰铎。乃古之圣品也,至尊至贵,人神咸崇。
洛书有云:羲皇采首山之铜铸兵,以天文古字铭之,此为万剑之始,后世之兵,皆以剑为尊。
斩铁如泥的宝剑,仅一柄就足以摄人心魂,此处阁楼却聚了上千把,莫说是进入,就是在阁外都难免为剑气所伤,可却见一姝端坐楼中。
白衣胜雪,青丝悬瀑,仿佛自水墨画卷走来,额心一点朱砂妖娆似血,勾成墨色与浅白间唯一的明艳。居于剑网交汇处,剑气及杀意喧嚣着,她却倘若未觉般面无表情,若非尚有轻微的呼吸起伏,当真与雕像无半点差别了。
灵光流转,起初只是星点,比之剑气犹如萤火,而后渐渐压过了剑气,到最后,剑气被全然纳入了灵光中,金戈之音自四面八方涌来,阁楼瞬间变成了杀意冲天的古战场。
她忽地探出手,抚上身畔的黑色长匣,一柄漆黑的长剑自匣中跃出,长三尺而无锋。
只见女子平平一挥,夺目剑光自刃上迸发,战鼓与杀声戛然而止。
霜雪彻底消融,一切归于安宁。
女子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眼眸倒映出黯然的剑墙。
阁楼中再无宝剑。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冥冥中似有个声音在诵读,女子垂眸,欲听清那些模糊不清的音节,这时,风中忽地传来一阵嚣张的笑声。灵海中唯余寒蝉凄切,秋分瑟瑟之音。
“弹指万年似烟云,犹念当时四月,桃花乱撒如雨坠……”那声音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被惊天动地的巨响震碎。
女子执剑而起,低垂的眼眸中仍似古潭,无一丝涟漪。
“一起上,拿下这魔头!”有护山大阵庇护,云逸不再犹豫,一声令下,在场所有弟子都祭出法宝攻了上来。
疾风暴雨的攻击将千面偃逼得寸步难行,不管他掏出什么宝具,对天一宗的门人都产生不了多少伤害,不多时就有些捉襟见肘,道冠又歪到了一边。
眼看不多时便可将那魔头赶走,云逸露出一丝微笑,可这份轻松没能维持多久。
“让我看看会多有趣。”千面偃突地大笑三声,双手结印,袖中飞出几块拳头大的石块,绕着周身转个不停,俨然布成小小的石阵。
握剑之手颤抖起来,云逸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千面偃分明还是之前江湖术士的模样,可置身石阵中散发出的气息却带着恐怖的威压,叫人几乎要站立不住。
再细看时,云逸忽地发现那双细长的眸子里竟闪烁着诡异的紫色,就在他咬牙试图看清时,千面偃突然消失在视野中,他不禁睁大眼,在听到门人的惨叫时才惊觉对方不是消失,而是移动得太快。
只一瞬,只见弟子们都飞了出去,一个个昏死在地,若非有护山法阵保护,非得摔成肉泥不可。
下一个就是自己,云逸心中胆寒,难道要丧命于那魔头手下了么?
他惨然一笑,目光一凛,咬破舌尖借血腥强撑神智,决心待那魔头靠近就自爆元婴。但见毗邻山头忽地升腾起一派剑光,与此同时,白光自那方飞来,直奔千面偃。
“这是?”云逸感受到熟悉的灵力,脸色一变,可那身影速度太快了,他什么都来不及说,便见白光越过自己。
千面偃不由挑眉,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右手凭空画了几道,转瞬便在身前结成重重屏障,总计十八重,只是可惜来人速度比他想象得还快。
屏障尽碎的同时,剑气已至。
相交的法力在空中炸裂,扩散的灵压风压得云逸气血一阵翻涌。
待一切静止后,只见一顶道冠悠悠然飘落,一名白衣女子与千面偃相对而立,长剑横握,冰冷的剑尖贴在千面偃脖颈,只消再往前送一点,便能割破咽喉。
可叹分寸难动。
千面偃的目光落在执剑之手上,那只手如今被他抓在手中,脆弱得好似易碎的瓷器,只消稍用劲就可以拧断。
“你的剑法还不错。”他咧开嘴笑得更欢,下一刻却是眸色一沉,紫眸中闪过杀意,抓住女子的脖颈将将提起,沉声道,“……不过还是不够!”
“师妹!”云逸心急扑上,他这个师妹本在闭关,没料到竟在这时候破关而出。他虽有心想护她,然而双方实力悬殊,千面偃只挥了挥袖子,就将他打得吐血不止。
五指渐渐用劲,千面偃玩味地歪头,似乎正在思考那女子能坚持几刻。
他无聊地数着数,目光四下游走,却发现女子竟是越发捏紧剑柄,即便已危在旦夕,那把剑却无一丝颤抖。
他忽地有种不好的预感,未及细想,便见白衣女子周身被一层若有若无的青气覆盖。
不好!他情急之下一掌重重拍上那女子肩头将其推远,身子猛退同时再结出数十道屏障,却仍晚了一步,血珠飞溅,右肩上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余光中,后山似乎也笼上一层青光,细看时却已消失了。
千面偃略显狼狈的捂住伤口,细长的眼中的紫色已消失,他第一次细细打量起面前的白衣女子。
面若玉琢,眸色如墨,粉黛不施,仅眉间一点朱砂为缀,她身上那层青光已经消失了,一袭白衣寡淡得不沾半点人烟气。
“你叫什么名字?”千面偃问道。
“长离。”声音平静似雪山上冰封的河川,漆黑的眸子盯着千面偃。她受了足以致命的一掌,可还是紧紧握住剑柄,血不住自其指缝间渗出,长剑没有丝毫颤抖。
嫣红的血顺着剑身滑落,与千面偃的血混同,最后自剑尖滴落,几滴落在斗争中纤尘不染的裙角上,好似梅花于雪地怒放。
千面偃的目光自女子脸上移至裙角,眸中阴沉不定,片刻后大声笑了起来,肆意得不像一个受伤的人。像是找到有趣的物事,笑够后,他高声喊道:“竖子伤我,以天为誓,日后必叫天一宗数倍奉还。”
话音未落,身影便消失于天际。
天一宗弟子长离以不足两百之龄达元婴修为,继而于宗门临危之际重创千面偃,魔头就此失去了踪迹,堪称百年来几大幸事之一,正邪两道无人不拍手称快。
此后,长离仙子之名传遍天下,仰慕者济济,被竞相引为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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