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上方刮过一阵疾风,惊起几只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长情搂着林月华,修长的手指猛地扣动红颜血骨伞的机关,戴面具的男人终究没能躲过一劫,当场倒地,七窍流血而死。
长情一脸漠然,咬牙按住自己还在流血的后背,他一直最怕疼,所以从不会让自己受伤。
“你没事吧?”林月华心有余悸地摸了把自己的脖子,转过身去查看他的伤口,却被他阻止住。
“没事,我们走吧。”他们必须尽快走到南州府城门去。
林月华沉默地点点头,她心里悲苦难耐,突然停住脚步看向他道:“我不回去。”
庸王一死,等待她的结果是什么?她心底再明白不过。
“送你回盛京正是庸王的意思,他费尽心力地保你活命。”长情本不愿告诉她这个残忍的真相,但是庸王的良苦用心他不能辜负。
穆天临对长情说,本王的命送你去领功,庸王府的银钱财宝尽数给你,只盼你把她安全送回盛京。宫里的陆皇后不会放过她,路上定然凶险,盼你护她周全。我这一生,原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到头来却让她跟着我受磨难,实在不忍她随我一同赴死……
“你的父亲被免了左相之位,你两位妹妹也已出嫁。”长情继续说道,这一个月她在奔波逃亡,却不知林家正遭遇着一场劫难。
林月华瓷白的脸上滚落几滴热泪,颤声问道:“月兰和月暖都进宫了?”
月兰娇弱的性子,心里还装着个景斯年,深宫高墙她怎么渡过?暖暖又有怪病,今年还未及笄……
“林月兰嫁入景家,左相因此得罪皇上,之后皇上为韩林两家赐婚,把林月暖嫁给韩知镜。”长情眸光流转,若有所思。
林月华长长松一口气之后,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一脸惊恐地问道:“你说韩知镜?极乐堂那个韩知镜?”
听说,他折磨人的手段残忍多样,性情阴晴不定,暖暖嫁过去,能熬几天?
长情见她这副表情,不由地微微挑眉,看来他这个徒儿的名声真的不大好。
“韩知镜没那么可怕,林月暖过得很好。”
林月华不确定地问道:“真的?”
长情垂眸点头。
“我求你带我走,或者现在就杀了我。”林月华突然转身抓住他的衣袖,她知道他有能力保护她。
即使将来亡命天涯,不得安生,她也不愿意卷进后宫是非,成为被穆天皓囚禁的玩物。
长情抬手擦去她脸上一点薄灰,满眼疼惜。
“不是我不愿,只怕你不能。你可知道,你已经有孕在身?”长情看向她认真地问道。
有孕?可笑。
他们成亲三年以来,时刻祈盼上天赐给他们一个孩子,始终不能如愿。
林月华站在弥漫着血腥味和泥土味的林子外,冷笑一声,眼里和心里只剩绝望。
“我们先回盛京。”他帮她拉好披风,揽住她瘦削的肩膀往前走。
林月华忽而肩膀一低,躲过他的双手,后退一步,一脸痛苦地问道:“你为什么一直骗我?”
他一早就知道庸王已死,为什么还要说那些话,给她希望?
长情的手悬在半空,缩了缩手指,颤着收回去,轻声道:“我,怕你伤心。”
他从凉州开始就一路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凭一己之力杀人逃命,险而把自己逼至绝境,他才不得不出手相救。
林月华踉跄着后退几步,泪中带笑地转身前行。
“你走吧,不要跟着我。”这一路上,这种话她对他说过许多遍。
长情皱起眉,任由半空树叶飘乱,银发飞舞,遮挡住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他眸中一片幽暗,仔细搓捻着指间的余温,她根本不知道刚才那两拨人是何来头,她还未进宫,就已经被很多人盯上,此去凶险万分。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林月华由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意识模糊前,她仿佛看见他温柔的眉眼。
~~
两日后的清晨,长情抱着昏迷不醒的林月华到了平梁侯府门口,然后飞身跃入韩知镜的心悦轩。
因为时辰还早,心悦轩上下空荡荡的,除了照顾锦云的乔嬷嬷以外,其他人都还没人起来。
“小三,还活着吗?”
长情站在韩知镜卧房前,先轻咳一声再开口,心知他如今已是娶妻的人,直接闯入多有不便。
而韩知镜自昨天从林家回来之后睡得很早,所以今日也醒得很早,他无聊地把玩着林月暖细密柔软的头发,奈何怀里的人抱着他的胳膊睡得太沉,他只好躺着没动。现在听到外面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头,慢慢把胳膊从她手中抽出来,轻轻起身下床。
师父的声音,他自然熟悉,知道门外站的是他,才故意慢吞吞地一边穿衣服一边开门。
“这么早,您老人家……”韩知镜打开门一看,长情怀里抱着个女人,惊得下巴快掉下来。
师父不是说,本门武功要想大成须得不近女色?
“收拾个房间给她住。”长情自动忽略韩知镜异样的眼光,径直说道。
“哎!一个两个都当这里是自己家?香儿!”他轻叹一声,再朝西间的屋子喊着,然后故作镇静地躲在门后整理好衣服。
因为香儿睡得太沉,所以好一会儿都没反应,倒把林月暖给惊动了。
“怎么了?”林月暖从床上爬起,睡眼惺忪地穿上衣服鞋子,随手捋一把头发,慢悠悠地走出来问道。
韩知镜回头一看,林月暖比刚才的他好不到哪去,扣子扣错,鞋子穿反,头发散着……他粗鲁地把她一把搂在怀里,带着人往内室走,语气冷淡:“没叫你,滚进去!”
林月暖被他这浑身冒着的寒气吓得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谁的师父?”林月暖一脸羞赧地念着,挣脱他的束缚,转身回去重新整理好衣服。
香儿听见动静以为是三夫人那边有什么事,手脚麻利地起床梳洗之后就赶了过来。远远看见一位银发红衣男子站在三爷门前,身姿挺拔,风度翩翩,只一个侧颜就让人移不开眼。
长情转头向香儿走过去,浅声道:“她,就交给你了。”
香儿一脸憨笑地看向那张俊脸,好像口水随时都会流出来的样子。
“啊?!”香儿感到吃力时才注意她抱着的人。
“大小姐!”
林月暖在屋里忽然听见香儿喊了句“大小姐”,立即跑了出去。
“是大姐?”她不顾韩知镜要吃人的眼神,披头散发地往外冲。
“您给我添什么乱?”韩知镜望着夫人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道。
长情不接话茬,反而挑眉问道:“小三,按说你再躺一俩月这毒就该解了,怎么看着你,还严重了?”
韩知镜假装没听见。
长情也不恼,转而问道:“你母亲……九公主之事可有眉目了?”
“老狐狸答应替我去查,不过,我不会全指望他。”语气间是满满的不信任。
长情越过他往屋里走,扯着破衣角回头说道:“借我件衣服。”
韩知镜扶着门框,懊悔没狠心地把他挡在外面。
“你这一身红衣染血的,甚好。”这话里透着明显的拒绝和不情愿。
“虽然你的衣服难入我的眼,但满身血迹……”
他身上的红衣已经被鲜血浸染透了。
韩知镜慵懒地半躺在竹椅上,朝外吩咐道:“叫斩风过来。”
“是。”明艳的女子在门外柔声应着。
“找他做什么?”长情看不得他那些矜贵公子的作风。
“我的衣服不是哪个女人都能摸的。”韩知镜一脸认真地说着。
长情望着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庸王妃……”长情/欲言又止。
“我是皇上的忠臣良将,有得选?用不了半日这个消息他就会知道。”韩知镜一脸无奈地说着。
所以,林月华是必须要进宫。
“三爷。”斩风站在门口应着。
“带长情师父去换件新衣服。”韩知镜格外强调着。
“是。”斩风应声道。
长情跟着斩风刚从屋里出去,林月暖就从西间的偏房过来,她只远远地瞥见一个依稀挺拔的背影。
“看什么?”韩知镜阴着脸站在门口,声音阴森诡异,“老家伙心思毒得很,不要被他唬人的表相蒙骗。”
“哦……我想问他大姐的事。”林月暖遗憾地说着。
“问我。”韩知镜把她拽进屋里,“夫人就这样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见客吗?”
林月暖脸上一热,不敢抬眼看他,她刚才还没睡醒……
“我错了。”林月暖乖巧地低着头,态度诚恳。
“嗯。”他淡淡地应着,但脸色明显变得温和起来。
“我可以问了吗?大姐的事。”林月暖带着一脸的刻意讨好,声音软软糯糯的。
小巧粉嫩的嘴巴一开一合,又圆又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乌黑纤长的睫毛随之颤动,煞是好看。
韩知镜愣了一瞬,然后把她拉到梳妆镜前坐下,拿起玉篦子要给她梳发。
他瞥了一眼镜中美人说道:“问吧。”
林月暖有些受宠若惊,甚至不知所措。
“庸王出什么事了?你师父为什么抱着我大姐回来?你会把大姐送去哪里……”她一气问了好几个问题,还意犹未尽的样子。
“问题真多。”韩知镜丝毫不掩饰一脸的嫌弃,“庸王已经死了。我师父受人之托护她回来。至于庸王妃会去哪,我说了不算。”
林月暖一脸失望,好吧,他这条大腿没她想象中的粗。
她心里清楚是谁要接走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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