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乔巧说她想去燕京和洪学兵团聚。
“啪!”
洪老头用力把筷子朝碗上拍去,用劲到一半,怕拍坏这个值钱的东西,姿势别扭地把筷子轻放在了碗上。再大力拍了下吃饭的桌子,桌子被他拍得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洪老头一发脾气,全洪家人都放下了筷子,肃然望着他,连洪铁蛋也是,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只除了外面大队里的大喇叭传来“东方红,太阳升……”的歌曲声。
洪老头瞪向乔巧,声音严厉,“你说什么?”
原主一看到洪老头这个样子,早就吓得不敢吭声了,唯恐惹恼了他,她在这个家里更无立足之地。
乔巧心无所忌,根本不惧他的黑脸,平静地说:“我想去燕京!免得在家里总被说成不会下蛋的鸡。我一个人也没本事生得出来! 我们团聚久了,孩子总会有的。”
洪老头脸色沉得像要拧得出水,“去啥燕京呢!白浪费钱!有这工夫,干点啥不成?”
洪老头扮黑脸,洪老太扮红脸,“巧儿,你听你爸的吧,来不来孩子也要看缘分的,现在是你们的缘分没到,到了他自然就来了,与去不去燕京没啥关系。”
赵新菊也帮腔,语气轻佻地说:“嫂子,铁蛋人小不懂事,你是他大姆呢,和他一个几岁的小屁孩子计较啥,妈都打过他了。”
洪志兵则粗声粗气地说:“小屁孩子就是这样,听风就是雨的。”就和他这个嫂子一样,一点屁事,竟然敢惹爸爸生气。惹急了他,他也不是不打女人的。
这一家子,说什么的都有,好像自己要再计较就是跟一个小孩子似的无理取闹。乔巧并不想理这些话茬,跟着他们节奏走。
“我不花家里的钱,我借钱去燕京好了。”乔巧并没有把林慧芳说要借她钱的事说出来,只含糊说借钱。反正只要她能离开这里,以后的生活就由她自己做主了。
“借钱?你和学兵是长子长媳,就要撑起这个家,现在我替你们担着,早晚这个家是你们的。你们挣的钱也要支撑这个家才是。借什么钱,借的钱就不是这个家的了?”
乔巧就要被这无耻的话逗笑了,合着就是她和洪学兵就要一直为这个家做贡献,连借钱也不成,因为洪老头已把她未来挣的钱也归入了这个家里头。
洪老头真是这么想的,如果让乔巧成功了,她和洪学兵养了自己的孩子怎么办?有了孩子,夫妻的亲密度自然不一样,也会为自己孩子考虑,哪有可能还能像现在这样把挣的钱都给他?乔巧哪还会像现在这样听话乖巧任劳任怨?
在他看来,乔巧这是仗着林慧芳的势,要在家里挑战他的权威,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冷哼一声,他目露凶光,像一头狮子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乔巧就是那个入侵的小兔子,“借钱也不成,谁敢出门,我打断她的腿!”
不用说,这话就是和乔巧说的。
乔巧低头没吭声。
在这个家里,她就是个彻底的外人,她怕洪老头真打断她的腿,那她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能屈能伸方为俊杰,好女子不吃眼前亏,反正回头她会找回来的。
一般这个时候,洪老太就该装好人了,果然,她柔和地轻轻拍拍乔巧的肩,“你爸脾气爆,你别和他硬顶。我们回头好好商量啊。”
她转头对洪老头笑笑,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蚊子,“你看你把孩子吓得,就不能声音软和些?”
洪老头哼了一声没说话。
“好了,你也别记在心上,你爸他没坏意。这么远的地方,你没出过远门,要是在外面被人拐卖了怎么办?有些山洼洼里穷得几个男人用一个老婆,怕人跑都是打断腿,用根绳子拴在床腿上,反正不影响用就成。”
她说这话时声音平静,好像觉得那并没有什么似的。
乔巧不禁打了个寒噤。
就像训兽一样,打一棒给个甜枣,久了,原主就深深烙下了洪老头是家里不可反抗的人,如果挑战会有不测后果的印象。
如果她不是穿过来的,对这个家完全是个看客,怕也很难有勇气冲出去。一个人要怎么同这整个家对抗呢。
真要被打断腿,她行动不便,可就是大麻烦。战略撤退不是投降。领袖都说了,我们要从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给自己这么做着心理建设,乔巧才忍住没把碗扔到这两口子脸上去。
她低下头,装着像原主一样害怕地没说话,心里想,既然洪老头夫妇一点儿希望也不愿给她,非要把她绑在这个家里,那也不要怪她不义了。
刷过碗,收拾好家务,乔巧又帮着洪老太纺线后才回到自己屋里才睡去。
想到要做的事,乔巧不由心里激动,等到晚些时候,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听到洪老头推开门走了出去,一直好久,也没听到他回来。
她可是知道,洪老头之所以出去,因为今天是农历15日,是每月洪老头和二婶相聚的日子,她要给洪老头一个终身难忘的记忆,让他再也无暇阻挡她走出红星大队。
之后乔巧以为会睡不着,没想到很快就沉入了梦乡,不过到底心里有事,早早就醒了过来。
她穿上衣服走了出来,因为这个家里每天都是她起得最早,洪老太在另一侧连吭都没吭声。乔巧起来时,顺手拿过了桌子上的一盒火柴,悄悄走到院子外面,又抱了一堆晒过的干草。
这里他们山里的一种长得很像蒿草的草,俗名就叫熏蚊草,夏天里大队社员们每家睡觉前都会点燃这种草熏蚊子,很管用,所以每家院子边上都晒着一堆。
乔巧偶然知道这种熏蚊草燃得多了,人也会被熏晕。她抱着这堆草,走出了院门。
天色仍黑,大概是凌晨三点多钟近四点钟,整个村子一片静寂,只有天上的明月及淡淡的几颗星星和乔巧相伴。
乔巧和洪老头夫妇同住一幢房子,他们房子后面,是洪志兵两口及孩子的家,紧挨洪老头这幢房子的东面,是洪学兵二婶家,即洪金蛋一家住的房子。
乔巧穿着原主绱的布鞋,几乎没有一点声响,她又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就走到洪金蛋家房子前。
这里的门像大宅门里的那种门是两扇,一扇上面是门拴,一扇上面是门鼻,锁门的时候两扇门合在一起,把门拴推到门鼻里,用把锁锁上就成了。
推门栓的时候,里面的人动了一下,乔巧停下了动作,半天里面没声响她才拿出从家里带过来的一把铜锁锁住了房子的门。
她的动作小,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锁完后她把耳朵放在门上没听到什么声音,这才退了开来,又从屋外抱了一堆熏蚊草。
村子里人比较讲究,主人住的地方都在东屋,二婶家也不例外。
乔巧抱着熏蚊草蹑手蹑脚走到西屋那间窗户前。不像后世用的透明宽大的玻璃窗,现在村子里怕冬天冷窗户做得不大,上面最多用层纸糊一下。
乔巧用手捅了下那层纸就捅破了,正好,因为天热连窗户都没关,她先用火柴点燃麦秸,又借着麦秸的火把干蒿草点燃后,通过窗户塞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这时正是人最瞌睡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一点声息发出来。她干脆又点燃了几束,直到把带过来的干蒿草全塞了进去后用一件旧衣服蒙上了窗户。
熏蚊草的味道并不好闻,里面的人发出了不满的声音,正是洪老头,“味怎么这么……”可惜晚了,好几束熏蚊草填进去,话没说完,声音就断了。
乔巧翘了翘嘴角,这个熏蚊草还真有用,看来里面的人已被熏晕了。晕了最好。即使不晕,门被她锁了,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她这是双重保险。
她轻轻退到了二婶家的麦秸垛前,划了一根火柴。火柴发出哧的一声,橘色的火苗亮了起来。乔巧把它放在了麦秸堆上。
因为麦秸很碎,怕垒好的麦秸会塌架,每家垛的时候要要反复夯实。有的甚至还会在中间撒一层土,增加麦秸垛的重量。所以,麦秸垛可不像单把的那么好燃。
乔巧还薅出了几把,才把垛点燃了,浓烟顿时冒了出来。一人高的麦秸垛,要想烧完得一会儿功夫呢。
他们所在的位置偏东,乔巧跑到了偏南边位置,用手捧成喇叭状,粗着嗓子叫了起来:“失火啦!失火啦!”
村子里大部分用的是土坯房,房顶上盖的都是茅草,何况这又是夏天,本就容易着火。她这一嗓子惊动了不少的人,周围好多家都点燃了灯。
乔巧见到大家都有了动静,飞快地跑回了二婶家的屋子前,熏蚊草真有用,这时候里面仍没有一点动静。把锁取下来,她这才轻手轻脚回了洪家。
乔巧回去后先把灶上的火熄了,免得一会儿她出去这里也遭到火灾,然后就站在灶屋里静静等着。
也就一两分钟,她就听到有人脚步跑过灶屋前,也有了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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