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沛进来的时候江雅芙已经苏醒了,正虚弱的躺在床上, 孙妈妈见他进来了, 就示意尺素一起出去了。一看少爷就是在气头上, 她也不敢张口劝说, 怕起了反效果。
时沛阴翳的站在床头,看着刚才差点儿把他的魂魄吓飞的女人,心上如有利爪在抓挠。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这样软弱的时候, 为了禇羲, 她竟如此动情动性!
“他对你很重要?”冰冷的问话从唇间溢出,他浑身发麻发木, 浑身的血都像凝住了一样。
江雅芙的眼角滑下一行泪来,她也不想晕倒那么夸张, 可当她毫无防备的听到禇羲依旧要踏入泥坑时,那种瞬间的冲击、焦急和愤怒是形容不出来的。
她不想隐瞒自己的感受, 她的样子也隐瞒不了, 禇羲就是对她很重要, 像父亲、哥哥嫂子一样重要, 或许与他们有些微的不同, 但那才是不重要的。
时沛见她闭上眼, 一副默认的态度, 双拳紧握, 深吸了一口气。
“那他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了?”
江雅芙依旧不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时沛心里那口气略松,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掏出帕子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悠长的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她该提醒的已经提醒了,别人不当一回事又能怎么办?禇羲估计也只是把她的话当成是小女孩置气的胡话而已,他又不知道她是重生的。
你轻飘飘的一句不能娶就不娶?没有这个道理。
稍稍冷静下来的时沛,想到这里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喜悦,禇羲这么快就与叶知知搭上了,想来江雅芙在他心里并不是那么重要,或者说再重也重不过他的家仇和远大抱负。
如果这种猜测有误,那他就真的有些瞧不上他了。
时沛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他是禇羲,如果喜欢江雅芙喜欢到再也看不见别人一眼的程度,哪怕是孤身一人,哪怕是前路艰难,他也会早早的把她娶到手,然后在漫长的岁月里相互扶持,一路到老。
想到这里,时沛恍然,这样想来,自己当初对许展颜的情意还远远达不到非卿不娶的程度。他那时候是喜欢她,一个美貌与才气兼备的女子谁不心动?但在他确切的看明白了她的心思之后,失落了几天,就把这事儿放下了。
过了几天,母亲说给他相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江中天的女儿,名叫雅芙,比他小两岁,性情很是温柔可人。他对她的面容只有些许模糊的印象,却对她一个侧脸的笑容印象深刻。
那是在一次聚会上,他多喝了几杯,到主人家的后花园去透透气,走到假山处的时候,听到有人在怯怯私语。
江雅芙正和张二小姐一起蹲在地上,两个姑娘头对着头,她拿着帕子在帮张二细致的擦裙摆,嘴里念叨着,“你可真够不小心的,走路都能把泥巴溅到裙子上,真有你的。”
张二不好意思的回道,“又不是我想的,我从小走路就这样嘛。”
“好了好了,你别着急,我帮你擦,保证擦的掉。等咱们走回前面去,水迹一干就看不出来了。”
“嘿嘿,雅芙你可真好,从来不嫌我笨,也不嫌我家世低。”
时沛看见那个姑娘低垂的侧颜,在听了这话之后,笑的像这花园里那乍看不起眼的花,却是幽香沁脾。
他没做声,很快就从那里走开了。
母亲一提江家的女儿,他就想起来了,于是很痛快的就答应了,“我同意,就她吧。”他还记得母亲当时是多么的诧异,据说她已经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劝说他答应这门亲事,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成了,一句废话也不用她多说。
江雅芙感觉到帕子在脸上轻柔的擦过,抬眼就看进了一双复杂难言的眸子。是啊,她这是何必呢?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就像她和时沛,重生了不还是在一起吗?
“雅芙,你和他一起长大……”时沛说起这个,不由的顿了下,一起长大,多么可恶的四个字!
“你们一起长大,你应该很了解他。我虽然与他没什么交情,但看人很准。你想想,就算你把一切将来要发生的事向他道明……好,干脆假设他也重生了,以他的性格你觉得他会怎么选?依我看,哪怕是知道所有,现在的他恐怕仍旧会选择相同的道路。”
江雅芙把他的话听进耳里,半天没做声,就在时沛以为她不想回应的时候,听到她说,“你说的对,他很可能还是会那样选。可我不服气!如果什么都改变不了,老天让咱们回来做什么?前世我们这些人好不容易熬过了痛苦,难道重生一次什么都做不了,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惨事再度发生吗?”
“雅芙,话不是这样说的,我们肯定能改变一些。可有些事人能胜天,但有些事却不能,那就是人心,如果他自己想,你有什么办法?就是老天也没有办法。”
江雅芙就着他的胳膊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与他理论了起来,“那许展颜的事呢?你给她找药的事呢?你不是同样希望她少受一些痛苦吗?”
时沛失笑,“这是两码事,给她找解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对我而言轻而易举,不需要任何人做出人生抉择。但禇羲这事不一样,他凭什么要听你没来由的一句话?叶知知能给他的都是眼前他实实在在最需要的东西。”
“好,算你说的对。那我问你,许展颜以后的事呢?她前世的抉择也肯定算不上高明吧?到时候你会怎么做?那天你问我,禇羲有事我会不会无动于衷,我说不会,现在事情真到了节骨眼儿,我越发的肯定,不会!这么看我和你是一样的,现在我也算理解了你几分。”
终于得了她的理解,时沛却并不觉得高兴,“上次解药的事弄得满城风雨,我不会再做类似太过明显的蠢事。而且后来许大人在没有我任何帮助的情况下找到了解药,也让我看明白了,前世许多事的大致走向是不会变的。许展颜和禇羲才是同类人,也许我会在某个时候想办法提醒她一二,却不会再为她的事动心了。命是天定的,路却是自己走的,能提点几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结果我管不了,也不该我来管。”
江雅芙被他一番话说的怔住了,原来他已经想的这么通透了吗?可禇羲到底不是与她毫无干系的许展颜啊,就算有一丝可能,她也不想让他再受那样的苦。
叶家在初期的确给他提供了不小的助力,可随着后来叶大人所在阵营的倒塌,这助力就成了灾难!禇羲本人是不不参与的,但叶知知作为他的娘子却与叶大人相处甚密,许多消息更是互通有无,所以他的真正立场是什么并不重要。
最后叶家和禇家被判了流刑,在去往苦寒之地的路上,他和叶知知唯一的孩子病死了。后来到了地方,严苛的奴仆生活加上叶大人的死,彻底让叶知知崩溃了。她彻底丧失了千金小姐的尊严,开始攻击禇羲没本事,把一切的过错都扣在了他的头上。
甚至于,为了让日子过的舒服一些,她还和管理他们的当地守备有了私情。
禇羲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但他选择了隐忍,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只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在流放了十余年之后他终于等到了机会,那年大夏各处天灾人祸不断,皇帝和大臣们急的焦头烂额,但往往是顾的了东顾不了西,掏的出打仗的银子就发不出赈灾的银子。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突然收到了一封厚厚的折子,那是禇羲费尽心血写出的救国方略,在里面他详述了当前应该采取的最恰当的办法,而且以命担保上面所写的办法一定能推行开来。
这是他在劳作期间偶然救了对方一命的小伙子历经周折送到京城来的,来人听了禇羲的话,到镇国公府上求见国公夫人,她又亲自把折子送进宫里,这才有幸被皇帝看到。
皇帝大喜,并认为能写出这个折子的人必是治世能臣,一问,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名满京城的状元郎禇羲,叶国成的女婿,江中天的爱徒……,皇帝立即下了圣旨,让禇羲一家返京,为他平反。
自此禇羲才摆脱了十多年的凄苦,逐步走上了权利的巅峰。
但他的内宅并不平静,贫贱夫妻百事哀,而他和叶知知既不能共患难也不能共富贵,经历了种种,他们连本来不多的感情也没有了。
叶知知重新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禇夫人,他们一直没再有孩子,禇羲纳了几个妾室,家里没一日安宁。
终于,在江雅芙和时沛吵架重生的前夕,叶知知因早年受冻留下的病根离世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时沛在发现那块玉佩时无法压住火气的问她,‘是不是惦记着那人死了娘子,和离了她好嫁过去?’。
张平不敢耽搁,很久就把大夫带了回来,江雅芙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让老大夫给诊脉。
“世子放心,少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气急攻心,稍稍动了胎气,喝两幅药静养就没事了。再有两个多月胎儿就该落地了,少夫人这段时间最好多卧床静养,每日在院中散步一会儿即可。已经这个月份了,马上就要熬过去了,千万要加小心。”
老大夫语重心长,孙妈妈给了厚厚的诊费,亲自把人送了出去。
外人离开了,屋内重新剩下夫妻二人,从刚才起江雅芙的眉头就没展开过,她凝重的对时沛说道,“不行,无论如何我要见他一面,不然我做梦都不会安生。”
时沛一下子被她燎的火起,声音拔高,“刚才大夫说的话你没听见?都这样了你还要去见他?你有没有想过小初一?他要是有个好歹,这辈子你去哪里找他?!”即便再生一百个孩子也不会是小初一了。
他喊,江雅芙也喊,“那你说我要怎么办?我难道不把话给他说透,看着他去死吗?”
时沛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见她这么嘶吼,原本应该接上的吼声瞬间滞住了。好啊,她越发厉害了,敢冲他喊了?禇羲是死是活关他屁事啊?好像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似的!
江雅芙喊完之后也愣住了,坚定的说了句,“我不能去见他,就让他来见我,总之我必须要说。”说完她就扭过头去不看他,脸蛋气鼓鼓的,显然是牛脾气上来了。
时沛这个气啊,但真的拿她毫无办法,磨了磨牙,不情愿的说道,“你在家歇着,一步也不准动!我去见他,他要是还想娶叶知知我就剁了他,行不行?
江雅芙的嘴角终于松懈下来,转过来冲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带入真情实感,写的我脑仁儿疼。小初一啊你快来吧,也好给你这闹心爹娘调和一下。
看了大家的留言,我会认真思考的,嗯哼
突发奇想,如果有一篇叶知知重生文……算了,她的本质太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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