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带着一群小伙伴,丧气地回龙王庙与龙神告辞,先回寨子里等明日再来摆摊子表演吧。
李鲤就问:“没人看么?”
大当家说:“倒霉,正好今天菜场那边要处刑陈家二小姐,大家都去看热闹了,街上都没人。”
“哦。”李鲤点头,接着瞳孔一缩:“谁?”
“陈家二小姐陈落雁,说是拐带一个有夫之妇私奔被抓回来了!”
李鲤扭头冲后头喊:“宗九太子,不得了了!”
菜场路口的宽地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声嚣鼎沸。
中间搭了个柴火堆起来的火刑架,陈落雁和阮青梅都面容枯槁、分外狼狈地被捆绑着,受众人唾弃。
奇怪的是,两人神色都难得的平静,没有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脸就羞愧难当,更没因为即将被活活烧死而惊惧不安。
而正对着的高台上,县令虽然摆了张桌子坐在正中间,但却是坐立难安,浑身像长了虱子一样难受。
只有张生请来的花大师穿了一身赭黑道袍,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喝茶。
陈老爷站在县令身边,哀求着:“县令大人,不肖女虽行为不端,但实不至于要被活活烧死啊!”
县令也好生尴尬、目露不忍,低了声劝告:“陈老爷,要我说这是你的家事,官府不该管。可那位张公子是京城小王爷面前的红人,而那位花大师的本事你也不是没看到,隔空就给了令爱好几巴掌,他一定要处罚令爱,我也不敢轻易忤逆啊。而且,实在是令爱做得没留一点退路,要是她私奔的是位清白女子也好,谁叫那阮青梅还是有夫之妇呢,按宗族礼法,也是该浸猪笼的。陈老爷,你致仕前是在礼部供职,也知道这事可大可小,你要再阻拦,小心那位张公子叫人去参你一本家教不严、忤逆祖宗礼法之罪,反倒连累了陈府上下啊!”
陈老爷浑身被抽了力气,失魂地摇摇晃晃。
他想起陈落雁离家出走前留的书信,信里说她之所爱,必定为世人不容,现在看这诸多指指点点的嘴脸,果然半分不假!
张生看着刑场上的两位女子,忽觉有点残忍,对那花大师道:“大师,我们这么做,是否有点不近人情……”
大师却是一摆手,不容置喙。
张生便不敢再说话了,可不愿为了两位毫无关系的女子,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吵嚷声中,胡老太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跪在县令前说:“大人,那阮青梅实在是与我家胡老八早就离了!”
县令大人忙正色问:“先前传唤你来公堂,为何你说阮青梅与胡老八的确是夫妻?你可知道,欺瞒官府是要坐牢挨板子的?”
胡老太害怕地说:“县令大人,我之前不知道啊。我家胡老八生病好久了,休了阮青梅的事情并没有跟我说过,所以我去了公堂才那样说的啊!今天我和他提起,他才说了这回事,而且阮青梅早把卖身钱给了,她是自由身!”
阮青梅诧异刻薄的婆婆居然为她说话。
实则胡老太先前被传唤,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有一说一。过了些日子,打听到阮青梅居然是和陈家二小姐私奔的,官府要治她们的罪!
胡老八不知道是否是怀了孩子,心性变得善良了许多,更想为这尚未出世的孩子积点阴德,好叫他能够平平安安地降临人间,便劝说了胡老太一定要来为阮青梅说几句脱罪的话。
陈老爷面色一喜,急忙冲大家喊:“阮青梅既然是清白人家,她们所作所为虽离经叛道、匪夷所思,但也是情投意合、两厢情愿的,略施小惩也就够了!”
县令大人点点头,眼色瞥向了张生和花大师:“张公子,花大师,您们看?”
花大师放下茶杯,站了起来,问胡老太:“你说阮青梅与胡老八早就离了,你可有证据?”
“有的。”胡老太从怀中掏出一块灰布料,呈上去。
布料上果真写了胡老八因为阮青梅迟迟没为他生孩子,犯了七出之罪,休了这个妻子。
下面还有两人的血押。
胡老太心虚地抹了抹汗,那布料还是阮青梅以前缝制衣服的时候出了错,针刺到手上,才无意间留下了血手印,胡老太当初还怪她浪费了布料。
花大师问:“为何休书写在布上?”
胡老太老老实实回答:“穷人家没钱买纸,而且家里老鼠蚊虫多,纸容易被蛀坏,就随便找了个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
花大师又问:“你儿子休妻,为何没向你告知?这岂不是大不孝?”
胡老太说:“胡老八告诉过我,只不过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咧!阮青梅好多年不生娃,胡老八说过许多次休妻了,我没当真么。”
花大师哼了一声,没法从这上面找茬,早高台上来回踱步。
陈落雁和阮青梅对视一眼,深情脉脉间多了喜意,没想到峰回路转,临到死前,居然还有了转机!
死固然不可怕,可若是能活着相守,自然是好事。
李鲤、敖宗秀以及安霓、乐水等人来到刑场上空。
李鲤啊呀了一声:“那不是胡老八的妻子吗?”
再一看,陈落雁和阮青梅的手中都各系有月老红绳的一端。
李鲤一怔,记忆回到那一晚,他给胡老八喂了生子莲,胡老八翻身说梦话……
李鲤懊恼地拍着头:“一定是那时候红绳掉在了胡老八妻子手上!”
听周遭围观群众指点不停,他们也算是弄清了到底怎么回事。
李鲤心虚地拽住乐水的袖子:“我是不是又犯错误了?”
敖宗秀摇摇头,目光盯着那看似仙风道骨的道人:“那人是妖怪,是他在作祟。”
乐水道:“一只小蛇妖,居然在这兴风作浪。”
安霓问道:“他为什么要害这两位女子?”
敖宗秀说:“妖怪害人,何须理由。”顿了顿又说,“但这番大费周折地要把这两人烧死,一定有理由。”
李鲤这时候不想追究妖怪的理由,急切道:“我们得救她们!”
“救自然得救。”敖宗秀答道,“但也要救得稳妥,叫旁人以后不得再以此构陷她们。”
那花大师踱了两圈,厉声道:“天下正道是男女婚配、阴阳交合,你们却违背人伦、不利子嗣,若是放过你们,人人效仿,长此以往,家以无系,国将不国,人间千秋万代俱毁矣。这是大罪,你们上对不起皇天后土,中对不起天子明君,下对不起父母劬劳,该死!尽快行刑吧!”
花大师说着,暗中摆动衣袖,一阵风就突兀地鼓了起来,吹得人站立不住。
许多人就道这是老天爷也生气了!
一盆凉水兜头朝陈落雁和阮青梅浇去,本以为等来生机,这恶道士却不依不饶地非要追究她们死刑。
陈老爷受不住这打击,一下子跪在花大师面前,苦苦哀求。
陈落雁就高声喊道:“爹,您不要求他,我们都不怕死,只是女儿以后不能孝敬您了,您就当没生过我这个不肖女吧!”
陈老爷老泪纵横。
陈落雁一时间也悲愤于心,湿了眼睛,朝天喊着:“我与青梅问心无愧,死后也是做一对神仙眷侣!老天爷,你若是有眼,就请在我们死后下一场大雪,叫我们白头死去,也叫那些凡间污浊统统被盖住,免得污了你的眼睛!”
“哈哈哈哈。”花大师仰天大笑,“你们也配效仿窦娥吗?好吧,别说是大雪了,哪怕是落一滴雨下来,我也认你们无罪,算我冤枉了你们。不仅为你们厚葬,还要开坛做法,割头赔罪,以谢天威!”
遇邱城本就少雨,这会儿正值夏季,万里无云,恐怕好几天都不会落一滴水了。
县令见事情已无任何转圜,无奈下了行刑的命令。
“下雪?”敖宗秀喃喃,“这倒是个好机会。”
乐水却道:“降水并非小事,须得向玉帝汇报的。”
敖宗秀道:“各龙王都有雨簿,有宽裕水量专供事出紧急、见机行事的,等降了雪,我再去西海要雨簿划去一笔就好了。”
乐水这才点头,但心尖一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降雨时间不短,也不知是否来得及。你们记得最后关头出面拦一拦火势,别千万真的把人烧死了。”敖宗秀已然摇身一变,飞走了。
刽子手点起火把,上前准备点燃柴堆时,一人突然跳上去,大喊:“你们不能这样做!”
刽子手抬头一看,居然是孙家的公子。
孙公子大喊:“我们遇邱城是有龙神的,你们这样草菅人命,担心遭报应!”
底下哈哈大笑,这孙公子怕是曾被绑架吓坏了脑子,心心念念不忘龙神。
花大师皱眉:“何处小子闹事?快赶下去。”
刽子手就举着火把,像驱赶野兽一样驱赶孙公子。
孙公子急忙在小小的柴火堆上闪避,左支右绌、狼狈不堪时,忽然心生一计,一揽衣摆,竟然解开裤兜,放起水来。
群众哗然。
那刽子手没见过这么剽悍的人,呆了一呆,竟然真的被孙公子一泡尿浇灭了火把。
尿液还顺着火把往他手上流去。
刽子手恼羞成怒地将火把丢在地上,骂道:“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当众撒尿,知不知羞?”
孙公子却得意道:“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咧!我是在救人,羞什么?你们害人,才羞呢!”
花大师怒道:“别管他,点火,我就不信他能陪两个罪人一起被烧死!”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