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愿望

小说:这只龙得了面瘫 作者:叶陈年
    胡屠夫走后,没多久,有个相貌清丽、落落大方的女子也从巷子那头飒爽地走过来,身穿着紧身猎装,脚蹬鹿皮靴,刚从城外打猎回来,眉宇间很是英气。

    那女子进了龙王庙,反应和先前屠户如出一辙,显然是没想到这龙王庙现在还有人打扫,这是不是说明龙王庙其实还很灵验呢?

    女子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起来,赶紧进了主殿,从身上掏了几锭银子塞进功德香,虔诚地说:“龙王爷您在天有灵,小女是陈府的二小姐陈落雁,家境殷实,父亲是告老归隐的前朝廷命官。小女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早已出嫁多年,可叹我今天即满二十四岁,却没有看中的人家。倒也不是无人来提亲,只是我一个都瞧不上。我跟别人说不屑于成亲婚嫁,也就不敢去月老庙求姻缘。可若是得遇良人,也是人生一大幸事,盼龙王爷赐我一个乘龙快婿。”

    女子拜了三拜。

    李鲤提笔急书。

    敖宗秀却是依旧不屑一顾:“龙王庙不管姻缘。”

    李鲤又嘘他:“宝青大哥给了我锦囊,说是无论谁来都有万全之策的。”

    敖宗秀哼了一声。

    第三个进龙王庙的是个穿着陈旧、补丁赶补丁的瘦小老头,走过巷口,被金光一照,还当有什么宝贝,不是赌坊浪子无意间丢的金子,就是那倚翠楼寻欢作乐的公子遗留下的珠钗。

    老头兴冲冲地跑进来,结果只看到了龙王庙。

    老头是个吝啬的性格,没捡到金子,就去龙王庙里蹭蹭福气。

    没有任何祭品,老头干拜着说:“我钱有富空有其名,却一辈子节省,也存不了几个钱,望龙王老爷可怜可怜老汉,赐我几个铜板吧。”

    李鲤又是记下。

    敖宗秀这次都不说什么呢。

    夕阳落尽以后,就无人再来了。

    外头,稀稀落落地下起了小雨,也是难得。

    临到半夜,有个穿着粗布青杉的书生却忽然跑了进来,嘴里庆幸地念道:“我三年前赶考的时候就记得这有座龙王庙可以借宿,果然还在。”

    进来庙,发现有烛光,以为还有别人在,进了殿却是空无一人。

    书生来回走了两圈,拍手笑道:“竟然还不错,比起客栈下房倒更清净干净,看来老天还是关照我的,此次赶考必定榜上有名。”

    书生靠近蜡烛取暖,冷得有些瑟瑟发抖,还在翻动着书箱里的书,看有没有被雨打湿。

    李鲤便让敖宗秀把那火弄得暖和一点。

    不一会儿,书生身上的衣服干了,也不再冷了,他没觉出不对,眼睛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两座大楼,不禁愤世嫉俗地感叹:“那些烂赌烂嫖的世家子弟,肚子里甚么墨水都没有,凭着好家世,却能温香软玉在怀,将来还能谋个一官半职。可怜我张生自幼饱读诗书,却连个功名考取不到。”

    说到气处,火也不烤了,跪在龙王爷塑像前哭道:“龙王爷,今日借您庙宇一住也是缘分,望龙王爷庇佑读书人,保佑我早日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好能衣锦还乡啊。”

    后半夜书生依着蒲团睡了。

    敖宗秀看李鲤还在那记着这书生的愿望,叹道:“文曲星、孔圣人才管这事。”

    李鲤不管,埋头记好,又小心地放好,生怕给忘了。

    第二天,天光微亮,书生就背着书箱走了。

    李鲤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来龙王庙参拜了,便拉着敖宗秀商量。

    敖宗秀说:“商量什么,这些都不归我们管。”

    “可人家都拜了我们了。”

    “不是拜了,就一定要帮他们。”

    李鲤不信,拿出敖宝青给他的锦囊,里面有张纸条,写着几行字。

    李鲤兴冲冲地打开一看,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只见那纸上写着:求姻缘的,别管,请去月老庙;求财,别管,去财神庙;求子嗣的,别管,去送子观音庙;求功名的别管,去孔圣庙;求雨的,也别管,雨雪风霜,自有定数。

    “那我们能管什么?”李鲤恨恨地砸了纸条,不再蹲屋脊上等了,跑去屋子里躺着,叫也叫不出。

    一连好几天,敖宗秀都不见他影,虽然敖宗秀能破门而入,但终究给李鲤面子。

    屋顶上瓦没人擦了,又□□燥的风吹来了一层灰。

    这一日,敖宗秀蹲后院,喊道:“李鲤,你快出来看啊,你种的猪头发芽了。”

    李鲤听见了,却没当真。

    敖宗秀偏偏孜孜不倦地喊。

    李鲤想了半天,还是爬起来,开门。

    敖宗秀饶有趣味地说:“真的发芽了,你来看。”

    李鲤走过去,果然看到埋猪头的地方长出了一株绿色的小芽,暂时还看不出是什么花或树。

    李鲤问敖宗秀:“是你变出来的?”

    敖宗秀说:“我真没有。”

    李鲤也懒得追究了,席地而坐着叹气:“乐水总是说化龙好化龙好,我看一点也不好,还不如回去做只鲤鱼呢。”

    敖宗秀瞥着他,李鲤本一直冷着脸,这会儿因为生气和沮丧,显得更为苦闷。

    敖宗秀便问:“你那么想帮凡人?”

    “我们不是神吗?”李鲤反问敖宗秀,“神不该庇佑天下苍生吗?”

    敖宗秀目光看向远方:“我们不是神。”

    “不是神是什么?”

    “是和人一样,有喜怒哀乐,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我们终有一天会离开,那时候世间就再也没有神了。”敖宗秀说,这些话都是他父王告诉他的。

    “可他们求的事情,我们力所能及啊。”

    敖宗秀直言不讳:“你能吗?”

    “我……”李鲤哑然,沉默半晌后说:“那宝青大哥让我来这,只是消遣我吗?”

    又过了片刻,李鲤站起来说:“还是我没用,我不当龙了,我回去找乐水,还是当鲤鱼吧。”

    李鲤转身就要走,敖宗秀见他说真的,去意坚决,急忙拉住他:“你这是擅离职守,要被天谴的。”

    李鲤简直要崩溃了,做不让他做,走也不让他走,拿起埋猪头用的铁锹就要挖坑把自己也埋了。

    敖宗秀真是好生头疼,见坑挖了大半,李鲤就要跳进去的时候,无奈道:“行吧,你想帮那就帮。”

    李鲤还是跳了,一跳三尺高,搂住敖宗秀的肩膀说:“你太好了!”

    两人扑到坑里,泥灰砰地一声开了花。

    清了衣服、佯装生气的敖宗秀,端坐在供案上,叫李鲤把他记得笔记给他看。

    “胡老八想要个子嗣,我去找送子观音大士要颗生子丹吧;至于这想嫁人的陈小姐,你去月老庙,求月老送你一根姻缘红绳;求财的就太简单了,随便给颗珍珠,能再活一辈子;求功名的,我们也不能帮他作弊,这样吧,我送他一道清心水,保证他看书的时候静心凝神、专心致志,至于能不能考上,就看他个人的造化了。”

    敖宗秀三言两语就解决了李鲤想到头秃的问题。

    李鲤崇拜地说:“你真厉害,还是做你这样的龙有意思。”

    敖宗秀矜持一笑。

    两人立即去分头行动,一个往城南的送子观音庙,一个往城北的月老庙。

    送子观音和月老都给他们面子,尤其给敖宗秀面子,听了请求,二话不说给了一颗莲子和一根红绳。

    再碰头时,天色已经黑了,反正这对他们没差,为了方便行事,还特地等到半夜三更才开始行动。

    李鲤和敖宗秀按照笔记上记得,先去陈府,找到了二小姐陈落雁。

    李鲤按照月老嘱咐的,将红绳一头系在陈落雁左手小拇指上。

    李鲤说:“那我们下次物色个年轻才俊,就可以把另一头直接系在那人身上。”

    接着,下一站,找到了微泽街的屠户胡老八。

    胡老八与他娘子一起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李鲤就要把莲子喂给胡老八吃。

    敖宗秀忙道:“等等!”

    李鲤扭头看他。

    敖宗秀指了指胡老八的娘子:“那是生子莲,该给她吃的。”

    李鲤却道:“是胡老八来求子的,不是他娘子,要是他娘子不想生,我却给她吃了,不是罪过吗?”

    敖宗秀细细一想,居然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说:“那你喂吧。”

    李鲤将莲子送到胡老八嘴里,那莲子就像是有了生命,一下子钻进他的嘴里,到了肚子里。

    胡老八似乎是觉得有点不舒服,砸吧了嘴,翻了个身,还说了句梦话:“肚皮没卵用的臭婆娘,什么时候给老子生个娃……”

    李鲤说:“不用急,很快你就有孩子了。”

    两人完成一桩心愿,朝下一桩赶去。

    到了半途,李鲤忽然哎呀一声,双手举起来,空空的:“陈小姐的红绳哪去了?”

    “你弄掉了?”

    李鲤懊恼:“我们回去赶紧找找……”

    “算了。”敖宗秀劝阻,“也许这就是她的缘分所在。”

    李鲤想想也是这个理,红绳也许随风飘荡,被某个闻鸡起舞的男子随手缠住,自此姻缘天定。

    钱有福的屋子里居然还亮着一盏微弱的灯,映照着简陋的院墙和低矮的屋檐。

    李鲤和敖宗秀在窗外,看到衣裳破旧的钱有福抱着一只大木箱,就着蜡烛,正在数箱子里存的钱财,有他妻子当年陪嫁的珠钗,有他年轻时候积攒的钱财换做的银锭子,就连一个铜板都没漏数,居然有三百两之多,俨然已经算是小富人家了。

    钱有福这才舒了一口气,摸着宝贝喃喃:“钱啊钱啊,什么时候都不嫌多。”

    说着打开床板,将箱子放进去,这才躺在床上,压着这一辈子积攒、一点不舍得花的金银珠宝睡了,在梦里做花钱的美梦。

    李鲤看向敖宗秀:“他有钱为什么不花?”

    “吝啬吧。”敖宗秀摇摇头,还是丢了一颗珍珠在钱有福的枕边。

    最后只剩下求功名的张生,但遍寻遇邱城却不见其人踪影,想必已经去赶考了,而张生又没透露完整姓名、生辰八字和家住地址,敖宗秀也无处可寻。

    只能叹一句,张生没有这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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