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的电梯门徐徐打开，穿着严谨黑色套装的秘书便迎了上来：“大小姐，董事长今天推了好几个重要会议和应酬，在办公室等您好久了。”
宁九悦听了并不动容，神色冷淡。
十几年来，宁老头对塑造慈父的形象总是这么无孔不入，她习惯了。
正在董事长办公室开跨国视频会议的宁董事长一听见外面脚步声响起来，就粗暴地打断了发言人，又手忙脚乱地关了视频，把头发稍稍揉乱了一些，端正坐在皮质办公椅上，同样冷淡着一张脸小口酌饮着手上的一杯冷茶。
宁九悦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位痴心等待女儿的老父亲，五十岁上下，一向雷厉风行的气质此刻收敛得很。
“来了？”宁爸爸打量了一眼宁九悦，放下手中的冷茶，“坐吧。”
宁心悦却不想久留：“有事？”
“臭丫头，没事你就不能来看看我？我是你老子！”宁爸爸把眼睛瞪得浑圆，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当真是想放到手心里疼的。
“忙。”宁九悦的回答轻描淡写，把宁爸爸气得怄血。
“忙着谈恋爱？”宁爸爸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心平气和一些，“也是时候了。”
宁爸爸觑了一眼字九悦，又紧接着追加了一句：“但…姓程的不行。”
说完，把一沓照片推到宁九悦面前，是程临书和她在酒吧里说话的照片，个别角度刁钻，有些暧昧。
宁九悦只看了一眼就抬头看向宁爸爸，皱了一下眉头，忽然笑出来：“那您觉得什么人行呢？门当户对的少爷公子？”
宁爸爸颔首：“你明白就好。爸爸也是为了你好。”
“我听您的。”宁九悦脸上的笑意盈盈，“我向您学习，我要嫁自然嫁门当户对的，再养个合心意的，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工作上夫妻同心，感情上顺心遂意。那日子听起来的确不错。”
宁爸爸脸上的满意逐渐凝固，霍然起身，挥手将面前的茶杯拂到地下，碎裂的声音无比。
“宁九悦，你就是这么编排你老子的吗？”宁爸爸脸上满是怒气，“你妈妈去世三年我才再娶，将宁家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她的女儿，也不再生育，我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悦儿，你公平些，她是你亲妈，我也是你亲爸啊！”
一席话说完，宁爸爸陡然无力起来。
宁妈妈的死，不过是天灾罢了。
“我和程临书没关系，我的婚事您也不要干涉，”宁九悦没有跟宁爸爸针锋相对，“大家相安无事不是很好吗？”
说完也不看宁爸爸的反应就抬步离开了办公室，剩宁爸爸一个人特别颓唐。
***
在顶层的茶水间角落里。
“嗯，吵起来了，还摔了东西。”黑套装秘书鬼鬼祟祟地打着电话，“董事长父女关系一直都不好，大小姐不可能到公司工作的。”
“嗯。吵起来就好。”电话那端的程临书笑容无害，“可惜宁九悦是个女孩，不然父子打起来更赏心悦目呢。”
明明不是个笑话，黑套装秘书却笑出了声：“董事长下周应该会确定总经理的职位，阿临会来吗，我可以给你当专职秘书的。”
“我就不来了，但会有人来的。我可舍不得你一直做秘书呢。”程临书轻笑了声，温润如玉的声音哄得秘书脸上浮起红晕。
程临书和宁市第二大股东早就谈好了。
宁家父女本来关系就不算好，只要稍微加一点火星子进去，就能烧起来。这种情况下，宁董事长自然不可能再要求自己女儿进公司当总经理，那么获利的除了第二股东，还能有谁？
***
宁九悦心平气和地下了楼，没有回地下停车场找老李，而是径直从宁氏大厦一楼出了门。
一边打电话让老李回去，一边自己招了出租车去了宁妈妈的墓地。
老李收了电话，又开始给自家老婆子打电话，两人双双唉声叹气了一番，宁家父女做成这样，也是无奈。
***
于莅和小姚助理脚步轻快地回了公司。
因为是新成立的缘故，公司看上去跟崭新的似的，处处彰显着咱不差钱的气势。
在CBD金融大厦中间整整一层全是悦动娱乐的地盘，楼上楼下尽是富得流油的金融公司，“悦动娱乐”四个烫金大字看上去富贵又不是风骨。
总之，特别好看。
在小姚助理的带领下，于莅把各个犄角旮旯都参观遍了，宁九悦也没回来。
于莅想打电话去问，又不敢。
小姚助理比她还怂，更不敢。
最后，于莅决定走曲线救国的路子，给宁九悦家的保姆李妈发了消息，却不想正碰到李妈和老李刚夫妻对话完，正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小小姐去了她妈妈的墓地。大冬天的，墓地里最是阴寒，伤心又伤身体，这可怎么好啊。”
李妈发的是语音，话里的担忧如有实质。
小姚助理听了只能摊手：“看来宁老师不会过来了，我跟经纪团队再约时间吧。”说完径直离开找人商量去了。
于莅点点头，还在反复听李妈发过来的语音，翻来覆去掂量了许久，才问出了口：“在哪个墓地，我想去找她。”
李妈那边停顿了好久，于莅紧张地拉着自己衣服下摆的松紧绳，果然是太唐突了？
结果，没一会儿，李妈那边就回了：“你在新公司吧，我让老李过去接你了，小莅可得好好劝劝我们小小姐。”
***
于莅在老李的指路下，一下子就找到了站在墓地中间的宁九悦。
背对着他们，在一片荒芜的墓地中，背影非常落寞。而在她不远处的地方，还在举行落葬仪式，哀戚的乐声仿佛360度立体声环绕。
她独自朝宁九悦走过去。
于莅小心地避开正在举行落葬仪式的人群，但他们念悼词的声音在空旷之处却分外清晰。
一个年幼的孩子哭红了眼眶，被一位老人捉着小手，在墓碑上擦拭着。
落葬司仪的声音顺着那个节奏念道：轻拂过您的面庞，轻声唤您的姓名，愿您如星闪烁，愿您如月皎然。离开慢一点，再慢一点，与爱您的亲朋好友们一一告别，他们将永远将您惦念。
于莅不敢多看，脑海里正擦拭墓碑的孩子好像变作了宁九悦的脸，哭得撕心裂肺的。
于莅的心就更沉了。
离宁九悦越近，于莅的脚步就越迈不动。
她的脑子里不断地想对策。
她应该上去表达感同身受的悲伤，或是拍一拍宁九悦的肩膀，说一切都过去了，再或是像个傻子一样教宁影后大喊大叫发泄一番？
这时候要是来场大雨就好了，她可以拉着影后去躲雨。
或者来阵妖风，她可以拉着影后去避风。
总之有什么目的明确的事就好了。
安抚一个哭得伤心的人，于莅表示她不会，她尴尬。
***
宁九悦低头看着宁妈妈墓前堆满了的鲜花，又抬头看向墓碑上笑容灿烂的妈妈，心里滋味非常复杂。
她因为宁爸爸推卸责任的话不愉快，想来看看宁妈妈，结果宁妈妈一点儿也不寂寞，说不定隔三差五就有人来看望她。
宁九悦笑着摇摇头，戴上墨镜准备回公司开会，恰好看见于莅跟凝固的雕塑一样站在她身后几米，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在干什么？”宁九悦先开了口。
于莅登时跟触电了一样，睁大眼睛看向宁九悦，哆哆嗦嗦地开口：“那个……那个……影后，你千万别哭啊！”
闻言，宁九悦淡定地摘下了眼镜，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跟看脑残一样看着于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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