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宁九悦端着一杯奶盖就回来了，姚助理正把头伸出车窗，痛心疾首地朝她说话：“宁老师，您怎么能亲自去买奶茶呢？我这工钱难道是白拿的？”

    “透气。”宁九悦大长腿一迈，正要上车。

    于莅突然抱着一个本子跑过来，脸颊上晕染了红色，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兴奋的：“影后影后，你能帮我签个名吗？”

    宁九悦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本子，用过的记账本。

    呵，不签。

    “你不是我的影迷。”还以为她没看出来，嗯？

    宁九悦冷酷地转头进了车厢，简洁明了地吩咐老李开车，把小姑娘直接晾在外头。

    车子开得再慢，那也是开远了，顾姐瞧着站在原地耷拉着头的小姑娘，心有不忍：“你就不能好人帮到底？签个名又没什么。”

    宁九悦把手里的奶盖放到姚助理手上，面无表情地说：“谁说我是帮她？今天开工，心情不好，极速娱乐挺适合撞我枪口上的。”

    顾姐不说话，只是在心里哼一声，死傲娇。

    ***

    顾琪是十八岁到宁家当家教的，那时宁九悦才7岁，虽然是个小姑娘，但也调皮得人嫌狗厌的，上了幼儿园和小学之后，打人不按人头算，按批算。

    至于学习是什么？能吃吗？

    忙碌的宁家夫妻又没办法亲自教育，便给她大肆招聘家教。

    可家教也接连被打跑了好几个。

    顾琪能留下来，只因为那天应聘的时候，恰好半路下了雷阵雨，被雨水一浸，顾琪的一双旧皮鞋就直接开了嘴。

    还没被打就已经很可怜了。

    宁九悦破天荒地收留了她。

    十六年过去了，杨过都找到他姑姑了，宁九悦也没抛弃她。

    顾琪感动得差点抱着她家小悦的大腿痛哭流涕，但她现在也是有老公有儿子的人了，不能这么丢人。

    而且宁九悦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把她一脚踢开，嫌她埋汰。

    这小姑娘从几岁开始就热衷于把自己塑造成狂拽炫酷吊的高冷女王，而她作为女王手下的第一女官，性子必须随她。

    冷静自持、淡定从容、优雅高贵，这是宁九悦对她寄予的殷切厚望。

    顾琪再次感动得想痛哭流涕，并想甩她一脸鼻涕。

    今天大小姐竟然又大发善心了，顾琪怀疑，她这个第一女官快有接班人了。

    做了这么多年早该功成身退，她是没意见，只是这姑娘不知道行不行，她得先调查一番才稳妥。

    宁九悦不知道顾琪这时候脑洞已经开到给小姑娘的第八个终极考验了，她抬头看了一眼走神的经纪人：“顾姐，拍完这部《擒王》，我不拍了。”

    晴天霹雳很快把顾琪的神思拉回来了，转过身趴在车座椅上，急忙问道：“为什么不拍了？”

    “没意思。”宁九悦撩了撩自己的发尾，在如玉的食指上盘旋了几圈，“特别没意思。”

    顾琪噎了半天，才开解道：“当明星不比别的，你退出娱乐圈，记者、粉丝暂时也不会放过你的。”

    “再说吧。”宁九悦扬了扬眉角，“我还没想好做什么。”

    什么都好无聊。

    姚助理缩着脖子在旁边当隐形人，心里哀恸不已。

    她才上岗三周，宁九悦休息了两周半，正式上班拢共三天多，现在似乎就要失业了。

    这也太惨了吧。

    老李就不一样了，只要宁九悦还要出门，他这饭碗稳着呢。

    一时间，车上的四个人全都在同车异梦。

    ***

    刚一进《擒王》的剧组，宋导演就带着男二号宋之滨在门口等着，宋之滨二十出头，娃娃脸，一脸阳光，十分养眼的小鲜肉一枚。

    顾姐和姚助理两人眼睛齐齐发亮。

    宁九悦十分嫌弃。

    “一听说你来，程临书就想迫不及待来接你和他对戏，但下场戏他确实脱不开身。”宋导抹了抹额角的汗。

    这部戏开拍前，投资商那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宁影后，只要是宁影后的要求，不管多过分，宋导都要千方百计满足她。

    宋导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念头就是男一男二的清白可能保不住了。

    毕竟，某些背后有金主的最有报复心理。

    只是他跟男一号程临书合作过几次，心里那点爱才之心一时半会儿丢不开，总想着要保他一保。

    程临书算是跟宁九悦是同年的影帝影后，跟宁九悦这种有金主大佛撑腰的比，程临书是一步步打拼过来的，再加上粉丝毕竟女孩多，男明星星途长，商业价值高，总是更吃香些，所以宋导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程临书的面子给宁九说踩着玩。

    宋导刚帮程临书开脱完，又赶紧拉了身边人一把：“这是宋之滨，我们的男二，小鲜肉级别的，那相貌和气质可完全不比程临书差。”

    语气不乏有别的暗示，宁九悦只当自己听不懂，一脸冷艳。

    宋之滨倒是暗自松了口气，就算宁影后长得再漂亮，他也不乐意。

    “今天有我的戏吗？”宁九悦虽然还是冷冷淡淡的，但跟一个五十来岁的导演说话，语气还是亲切了一丢丢。

    宋导也跟着松了口气，看来宁九悦没计较。

    “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一会儿小陈给你送过来。”宋导笑得和煦。

    宁九悦颔首，和顾姐和姚助理一起往化妆间走，毕竟是古装电影，化妆时间紧，早点拍完早点回家。

    到了片场，经纪人和助理立马把还冒着冷气的奶茶给大家发了，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

    有顾姐和姚助理的一番操作，宁影后就有了面冷心热的正面形象，而且宁九悦的咖位在那，没人犯傻跟她冲突。

    戏就这么顺顺利利地、风平浪静地拍了。

    约莫十天之后，剧组里的女三号上午摔了腿，没法拍，下午就有新人进组了。

    好多人嘀嘀咕咕的，这种情况说得好听点叫救场，说得难听点……就看你想多难听了，毕竟娱乐圈的阴私法子多着呢。

    所以新人一进场就受了冷遇。

    宁九悦并不关心这种事情，一直到吃午饭的时候，姚助理忽然说起：“那奶茶小妹真好运，一出道就能演女三呢。”

    宁九悦正夹着鹌鹑蛋的筷子一下就歪了，富有弹性的鹌鹑蛋从桌子上蹦到地上，还不死心地往外头蹦。

    “奶茶小妹？”

    “对啊，就那天我们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小姑娘。”姚助理拿了两张卫生纸去把沾了灰的鹌鹑蛋捡起来，扔到垃圾篓子里，“我还以为刚被星探挖掘需要上培训班呢，没想到，这才十天就能拍戏了，这得是多大的运气啊。”

    “确实能当锦鲤了。”宁九悦继续有条不紊地吃饭，像是无所事事听了个八卦而已。

    本来以为是个懵懂无知的小白兔，没想到竟然是个只有七秒记忆的小丑鱼。

    下午拍戏，也是新人的第一场。

    《擒王》讲的是一个武林侠客闯入宫闱刺杀皇帝的故事。跟荆轲刺秦王有点渊源，到时候宣传也能蹭蹭IP，但其实整个故事差别挺大的。

    程临书演的侠客林杨平生最重兄弟义气，听人煽动便冒死刺杀了皇帝。

    无奈之下，幼帝仓促登基，敌国趁机侵犯边疆。

    皇室子嗣不丰，宁九悦饰演的长公主只能放下红妆，披上战袍前往边疆。

    远在江湖之外的侠客听闻边疆危难，也去了前线支援。

    在一次次的并肩战斗中，两人命运般地相爱了。

    侠客却不敢告诉长公主，她的父皇是他刺杀的，只能靠杀敌来发泄心中的愧疚。

    可惜新帝年幼，朝堂内乱，疆场的粮草供给几近断绝，边疆的每一场仗都血流成河，白骨累累。

    长公主战败回皇城，不论侠客如何苦求，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她坚持一身嫁衣去敌国和亲。

    割地，赔款，和亲，一腔热血，然后一无所有。

    落拓的侠客孑然一身地站在边疆新修的界碑上目送长公主送嫁的队伍在最后一抹斜阳中远去，直到此生不复相见。

    而女三则是长公主的婢女春熙。

    于莅的第一场戏是长公主出嫁在即，刚拒绝了侠客出逃的建议，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房间呆坐。

    她也很犹豫到底要不要放下一切，义无反顾地跟侠客离开。

    春熙却猛然跪倒在长公主面前，跟长公主说明了侠客刺杀老皇帝的真相。

    这几乎是女三最难的一场戏了。

    开拍之前，宁九悦看了一眼姚助理，姚助理中午的时候已经去跟于莅对过戏了。

    姚助理点了点头，宁九悦莫名觉得放心了很多，看来这个小丑鱼还不算太不靠谱。

    宋导一声令下，各部门便严阵以待起来。

    宁九悦蹙着眉坐在窗前的圆桌上，四周挂着如血般凝固的红绸。

    冷冷的月光照亮了她半边面孔，另一面的阴影却更显深沉，虽然没言语没动作，但整个人却像是在挣扎和撕裂的困兽。

    这时于莅穿着绯色的宫女裙闯了进来，猝然在门槛上绊了一下，直接扑到宁九悦的脚边。

    宁九悦几乎要上前去扶她。

    这小妮子不是个简单的，对自己太狠了，这一跤摔得真是入戏。

    “公主，我可怜的公主……”于莅在地上匍匐着前进，抱着宁九悦的大腿开始哭，整个脸都埋在她的小腿上。

    亲，你倒是抬起脸来啊，不然你靠秀气可爱的后脑勺出名吗？

    宁九悦真的是操心死了。

    于莅还在沉迷演戏，哭得催人泪下。

    宁九悦只好愈发蹙紧了眉，加了句台词：“春熙，抬起脸来，把泪水擦擦。本公主要嫁人了，你该笑。”

    “春熙，笑给本公主看看。”

    宋导那边没喊停，看来他觉得OK。

    于莅总算是愿意抬起脸来了，状似癫狂地抽噎着告状：“公主，奴婢笑不出来，一点儿也笑不出来。林驸马，不，林杨那厮骗了你，魏公公说他杀了先皇。魏公公一瞧见他的脸就说是他杀了先皇！魏公公不会说谎的。公主，他杀了先皇，现在的一切都是他害的！他害苦了公主，害苦了黎民百姓。春熙不想公主嫁到敌国受罪，可林杨不行，林杨会伤害公主…我的公主本该是金枝玉叶，是天潢贵胄，是万人之上的人物，天下的好男儿应该第一份紧着公主选……可如今，我的公主怎么办啊！”

    紧接着又是一阵嚎啕大哭，被泪水浸泡着眼睛一直盯着她，看得人也跟着心脏发紧。

    但是，亲，你能配合一下机位吗？

    后脑勺和耳朵并不能让你出名啊！

    宁九悦只好震惊似的站起来，双手握拳，骨节发白地捏住于莅的肩膀，不经意间旋转了身子，自己侧对着镜头，让春熙露个脸。

    为了避免导演删掉于莅好不容易才露脸的戏份，宁九悦只能加重自己半边脸的戏。

    一时间，宁九悦脸上的肌肉、眼睛、眼角，连毛孔都在都拼命加戏，让人觉得公主此刻的情绪无比复杂又崩溃。

    她甚至不敢去查明真相，因为她早就看出来林杨对她总有莫名的愧疚。

    一场戏拍完，宁九悦整个人想死。

    于莅却一路小跑过来，乖巧地蹲在她旁边，有点圆润的手指先摸了摸，试探了一下见宁九悦没有打她手，又合拢了手掌，拽住了宁九悦的裙摆：“宁姐姐，我们上次见过的，我叫于莅，于是的于，莅临的莅。宁姐姐，你演的真好。”

    呵呵，并不想跟你讨论演技的问题，你连脸都没有。

    “陈思送你来的？”宁九悦忍不住好奇地问。

    不至于这么蠢吧，她都说了陈思的问题，于莅还去送死？

    于莅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签了青阳娱乐。这次我上网查了好久的，不会被骗了。”

    呵。

    宁九悦只想疯狂开嘲讽。

    这种刚出炉的新人直接送到这种大制作里当女三，确定不是为了给小姑娘一个响亮的下马威，让小姑娘变成依附公司的小可怜，方便以后为所欲为？

    一心想出名又蠢不可及的小姑娘。

    善心告罄。

    管不了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