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接元恪的同时,王贞也去一中接了常舒曼。
一中和六中的晚自习结束时间差不多。元恪回家的时候,常舒曼也在。
除此之外,她家里还站着一个人——常庆。
常舒曼坐在沙发上,脸色冷淡,显而易见地摆出一副不肯跟他走的样子。
元恪见到常庆的时候愣住了,随即愣怔的神色变得同样冷淡。
常庆这么多年没怎么变,岁月一点也不侵蚀他。此刻他带着笑意站在自己家客厅里,元恪有种……简言之,恶心感。
元恪听不见声音,她只能从常舒曼态度的激烈程度来判断,她应该是在骂常庆。
常庆一派云淡风轻,脸上丝毫没有愠色。
最后拉扯几番,王贞哄了几句,常舒曼才背起书包,跟着常庆回家。
送走他们兄妹俩,元恪洗漱完,王贞过来给她的膝盖上了药。
她躺上床的时候时间还早,十点出头。她今晚完全没有继续挑灯学习的欲望,躺在床上翻了几个滚,早上那种烦躁的感觉又涌上来,抓心挠肺的。
元恪又想起了陶荻。陶荻现在肚子里有宝宝,常庆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还有闲心来绑着妹妹回去,火急火燎地,方便哪天借着婚事把妹妹踢出常家。算计得倒是着急。
前几天她去常家的时候,确认陶荻不在那里。听说她已经和常庆闹掰了,搬回娘家住了。
元恪又翻了个身,看着床头上贴的海伦·凯勒。
海伦·凯勒遇上了莎莉文老师,而元恪,当年遇上了陶荻老师。
她们原本不幸,但又同样幸运。
正当她想着陶荻,心里乱糟糟的时候,手机震了震。
【舒曼】:常庆在你们面前和和气气的,一出你们家门就扇了我一巴掌。
【舒曼】:我现在左半边脸火辣辣的。
【舒曼】:他不想让我上学了,再加上我爸重男轻女,也不怎么看重我,可能真的会听他的。
【舒曼】:他们都想让我快点嫁人,一到法定结婚年龄就嫁人。嫁个家里有能耐的人,好给他们铺路。
元恪不知道该怎么说,常舒曼有常舒曼的烦心事,她有她的。
她回了一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舒曼】:你会越来越好,但我不会,我在这个家里,只有走下坡路的份。
【舒曼】:我现在甚至快被逼得屈服了,我甚至想,就这样吧,说不定周宁生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废柴。
看到“周宁生”三个字,元恪眼皮跳了跳。
-
这一夜元恪睡得仍是一般。
早自习趴在桌上看英语笔记。
王爱红今天负责看十四班早读。夏明光迟到了。不仅迟到了,还很高调地踹开前门进来。
他踹开前门,慢悠悠地走进来的时候,王爱红脸色黑了几分。
夏明光开始也没料想到王爱红今天来得这么早,微微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无所谓地把王爱红当空气。
因为讲台上有个黑着脸就等发作的王爱红杵在那儿,路不通。元恪向前拖了拖凳子,给夏明光留出了足够的通过空间。
她扭头看他的时候,他半阖着眼,情绪冰冷,给她的注视同样冷冰冰的。
元恪倒是没觉得他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让完道儿之后,继续看英语笔记。
接下去的半节早自习,王爱红除了在教室里来回走动走动,大部分时间都是半倾着身,给元恪在笔记本上写拼音。
元恪试着标了几个,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就响了。
王爱红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心急,慢慢学,而后提醒同学们准备上第一节课。
……
夏老爷子昨天找手机找了一天,急得跳了一天脚。
夏明光回去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把手机放在他床头,假装刚刚发现。
他觉得郑凛说得有道理,顺走爷爷手机让他着急,好像做得不大明智。
所以今天,被他顺出来的是……
夏老爷子的公交卡。
还是那种老年免费卡。
此刻郑凛他们四个,正围着他的桌子看那张公交卡。
“卧槽,明哥,你除了偷爷爷东西是不是就想不出别的来了?”
汤鸿信拿着那张有别于普通公交卡的老年免费卡,觉得很新鲜。一张卡做得通红锃亮,带有十足的革命气。老年人专用色。
上面写着信息——
持卡人:夏堰
出生年月:194x年xx月
“你顺走爷爷公交卡能顶个什么用?”
夏明光把卡从汤鸿信手里抽回来。“他经常被人忽悠着——”
“坐公交车去听健康讲座。”
“……”
“然后——买买买。”
“……”
“你们手上的火星石链子。就是他做公交车去听讲座,买的。”
“……我们就不信爷爷离了公交卡,就不坐公交车了。”郑凛“嗤”了一声。
“也是。爷爷每年给我们红包的时候不心疼,买保健品不心疼,就差一块两块坐个公交?”汤鸿信也觉得郑凛说得有道理。看来他们老大和保健品贩子以及傻白甜爷爷的斗争,注定是一场旷日持久见招拆招的苦战。
夏明光低头转着那张薄薄的公交卡。
公交卡在他指尖上转成一朵红色的花。
“那是你们,不了解他。”
“啪嗒”一声,公交卡失去平衡,从他指尖上掉下来,敲在桌子上。
与此同时,上课铃响了。
-
元恪是临时起意要去看陶荻的。
这两天她一直心里不舒坦。
午休时间一个半小时,她合计了合计,从六中到陶荻母亲家,大约三个街口,七站路,不远不近。
不睡午觉,午饭买个包子路上解决,应该来得及。
她从食堂买了三个包子,正准备嚼着往校门外走。却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没现金,坐公交没指望。
意识到这点以后,她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准备回十四班。
因为是高三,有不少同学会在下课以后再学一会,然后才去吃饭。
她现在回去,还赶得上借钱。
夏明光还没走,四个人站在走廊上抽烟,正冲着后门。
“操,郑凛早不拉屎晚不拉屎,偏偏这个时候去拉屎。”汤鸿信骂了一句。“饿死老子了。”
“你能说得委婉一点吗?”程鸢白了他一眼。在她看来,抽烟就像吃东西,要干干净净的。饭桌上不能说的事,抽烟的时候同样不能说。而且更加不能理解有人居然喜欢在厕所抽烟,在她眼里,这跟在厕所吃东西一样让人倒胃口。
元恪咬着包子从前门窜进去的时候,夏明光略抬眼,瞄了一下。而后回过头,盯着走廊地板的瓷砖,继续吸最后几口烟。
元恪飞速从自己笔记本上扯下一张纸,写了几个字。打量一圈,教室里,仅剩的几个同学都在埋头学习。她犹豫了一下,最后从前门探了探头。
他们还在抽烟。
夏明光瞥见了那颗从前门探出一半的脑袋,大喇喇地看过去,丝毫不避她的视线。
元恪目光和他一触,深吸了口气,最后从前门绕出来。
班里别的同学她不熟,至少这几个人,她勉强算是有点接触。
她前所未有地希望郑凛出现在自己视线里。这个绿毛龟虽然造型很杀马特,但是接触下来,她觉得他人还挺随和,起码经常对她笑嘻嘻的。
但是郑凛不在,她没看见他绿茸茸的脑袋。
她犹豫一下,最后走到烟雾缭绕的他们面前,举起了手中那张单薄的纸。
[能借我两块钱吗]
[我想坐公交]
[我可以转账]
没人动,四个人仍旧各抽各的烟。
夏明光脸上像蒙了层白雾,迷迷蒙蒙地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少年的脸没在烟气中,时隐时现。
元恪呛得咳嗽两声。
夏明光在窗台上捻灭了烟,眼角微斜,瞥着她。
最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
递给她。
“公交卡。”他说。
她听不见他的话,迟疑一下,而后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公交卡。
她接过卡,向他略微躬了躬身,表示感谢。随后拿着卡火急火燎地冲下了楼。
元恪前脚刚走,后脚郑凛解决完个人问题,从厕所出来。
他一边系腰带,一边好奇地问了一句:“哎刚刚跑过去的不是那谁吗?她来干嘛?”
程鸢手头上的那根烟也告一段落了,烟蒂一弹,随口接到:“她想坐公交。没现金,来借钱的。”
“然后呢?”
“然后我们都没带现金,没搭理她。老大把咱爷爷的公交卡借给她了。”
郑凛听完程鸢的描述,觉得很合理,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咱爷爷的卡??”
“……”
“不就是上午那张吗!”
夏明光抬步准备下楼去吃饭,甩下一句:“反正包着卡套,她不知道里面啥样。”
又补充一句:“她应该不会闲得没事抽出来看的。”
其余四人陆续跟上他。
郑凛边走,边纠结公交卡的事。“可是那也不行啊!公交卡刷卡,老年卡会读出声的!”
“……”
“卧槽,你是想坑死‘元格’妹妹啊,老大!她会被误以为成天山童姥的!”郑凛边说,还真的边从口袋里摸了几块钱出来。“我有现金啊,早说啊!”
夏明光瞥了瞥那几张被郑凛折成坨的一块钱。“谁叫你——”
“刚刚在拉屎。”
“……”
……
20路公交车的司机快换班了,心情不错。
到了六中,就离终点站不算远了。
六中这一站,只上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掏出公交卡,在刷卡器上刷了一下。
“嘀,老年免费卡。”
司机:“??”
这看起来不太像老年人啊。
不但不老,还穿着校服,贼年轻啊。
现在的老年人都返老还童充满活力与朝气吗?
元恪自然是听不见那声“老年免费卡”,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了看滚动屏幕上的报站,算了算时间。
司机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疑似天山童姥的不明生物,最后觉得,哎,一块钱而已,不跟小姑娘计较了。说不定人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占便宜的。
司机转了转方向盘,车驶离了六中公交站。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