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光也没料想到,自己和元恪,会再见面。
瘦骨伶仃一小姑娘,顶着张十四班谁也没见过的新面孔,穿着略显宽大的崭新校服,坐在靠窗最角落的位置。
夏明光是从后门进的,一打眼就看见缩在角落里的元恪。
眼熟。
夏明光朝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仰头用下巴尖指了指元恪所在方位。
大家伙儿了然。
郑凛率先走过去,敲了敲元恪的桌角。
“喂,新来的。”
元恪略抬眼。
“抬起头来,给我们老大看看。”
眼前这人染着一头绿毛,杂草一样张扬恣肆,痞里痞气地略歪着嘴,满脸都写着“老子是混混”。
元恪眼波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这绿毛龟,又淡淡地扫了圈周围,最后目光定在夏明光脸上。
比起绿毛龟,这人发色中规中矩的黑,一副好皮囊,却从内而外地涌出一股混混头子自以为是又有点虚张声势的中二问题少年气质。
她的目光停顿一秒。
随即,元恪重新耷拉下眼皮,看着手里的说明书,懒得理这群神经病。
夏明光是这群神经病的头儿。
元恪抬起头的一瞬间,他就确定眼前这小姑娘是前天晚上的那位主儿。
小姑娘略佝偻着背,手里展着一张皱巴巴的说明书,仔细研究着用法和用量。
夏明光目光落在她桌面上——
痔疮膏。
他眼皮跳了跳。
-
两天前。
夏明光阳历生日。
他被绿了。
那天郑凛刚漂了一头绿毛,绿油油地发光。
“放屁,你才头上带绿!老子这是闷青色懂不?”郑凛拂开众人揉他头的手。
程鸢咬着棒棒糖杆,低头翻手机。
最后她“噗”地吐出嘴里光杆,举着手机给郑凛看。
“诺,这才叫闷青色。你那就是绿。”
“日!”郑凛不是色盲,看得出自己的毛和手机里的正版闷青有啥区别。“托尼老师不可信!”
一伙人边走边笑,郑凛则骂了一路。
快走到某职业学院门口,汤鸿信眼神好使,最先停住。
“我去!那不是咱玉姐吗?”
然后他们一行五人,眼睁睁地看着张献玉从职业学院出来,钻了辆劳斯莱斯。
劳斯莱斯绝尘而去,留下一地绿帽子。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除了夏明光,其他四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原本他们想来约着张献玉一起出去喝酒撸串,谁知道正碰上这么一顶措手不及的绿帽子。
最后还是郑凛结结巴巴地先开口——
“明哥。内个啥……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头上总要带点绿。”
说话间,来了阵小风把他的一头新鲜绿毛吹得像小草跳舞,如果不是眼前这么个情况,此处配上《海草舞》当BGM,大家伙坐下来气定神闲地欣赏一下他的头发跳舞,也未尝不可。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被绿的不是别人,是夏明光。被绿的也不是别的日子,是他十八岁生日。郑凛话一出口,其他三人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形容了。
找死吗他。
他妈的找死也别带着他们啊。
夏明光从烟盒里磕了根烟出来,与此同时,程鸢在郑凛屁股上踹了一脚。
郑凛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大有火上浇油引火自焚顺便还带着哥儿几个一块遭殃的危险,于是马上借着程鸢这一脚屁股墩的力,整个人弹到夏明光面前,恭恭敬敬按亮打火机。
夏明光低头就着郑凛手里的打火机,点燃了烟。
一根烟的时间里,谁也没多说一句。
夏明光咬着烟,掏出手机,拉黑了张献玉的所有联系方式。
得了,变成前女友了。
做完这些,夏明光锁了屏,把手机插回裤兜。“走吧。”
被按了暂停键的几人,才重新活络起来。
路边某三无小饭店,从中午一直到太阳落山,几个人饭没吃多少,酒喝了不少。各种酒瓶排起来,一大长串。
夏明光是寿星,被连灌了三瓶劣质白酒。
酒入口,烧心烧肺。
他酒量不错,其余几个人有点力不从心地开始剥水煮毛豆吃,他又默默起开了一瓶啤酒,仰头咕咚咚喝了半瓶。
“明哥。”周宁生喝得有点神志不清,脸上浮动的笑傻里傻气。“你就是……经历的女人太少了。所以才会生张献玉的气……嗝。”
生气吗……夏明光倒是没生气。
程鸢也喝了不少,但比周宁生清醒。“你少说点吧。”
郑凛又开始说头上带点绿,也醉得不轻。
汤鸿信勉强撑着头,也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一边附和周宁生,一边附和郑凛。
“要我说。今天明哥过生日,我请明哥去做个大保健咋样?”周宁生像模像样地掏出手机,努力克服眼前有点重影的画面感,打开某社交软件,开始挑妹子。
一群人七嘴八舌,话题始终绕不开今天这顶绿帽。
直到——
夏明光手里的啤酒瓶,狠狠地摔在桌角上,炸了一地绿色的玻璃花。
几个人吓得酒醒了一半,又像被按了暂停键。
地上的玻璃花也是绿的,半透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颜色放在今天,带着三百六十度的讽刺。
夏明光还算清醒,起码现在酒劲儿还没上来。
他扫了扫面前几位——刚刚屁能放上天,现在都沉默得像小绵羊。
“你刚刚说啥?”
“啊?”周宁生发觉夏明光在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吓了一跳。
“你刚刚说要请我干啥?”夏明光眉梢斜挑,眼睛半阖着,狭长而富有攻击性。
“大保健。”郑凛接话。
“哦。”夏明光起开最后一瓶啤酒,拿过周宁生的杯子,倒满,按到他跟前。“那你请吧。”语气淡淡的。
空气凝滞一秒,然后炸了。
“卧槽——”
“明哥你终于想通了。张献玉绿你,你也绿她嘛!”
几个人上蹿下跳了一阵子,最后呼啦啦地围到周宁生跟前。
“周宁生你他妈什么时候干这一出了?这软件好使不?”
“我他妈没约过,我就好奇下载看看这是啥。”
“屁!我信你我跟你妈姓!”
“喔日,你们别吵吵了,快给明哥选妹子!”
随即几个人安静下来,竟然真的开始认认真真地挑妹子。
夏明光胃里有点火辣辣的,一边看着这群二逼无比认真的样子,一边仰头灌了一口啤酒。
开始还很安静,最后几个人意见不统一,又开始吵吵。
“明哥你想要啥风格的妹子?”
“……”
“明哥你好哪口?”
“和张献玉反着来的那种吧。”夏明光语气寡淡,对这种事情没有他们几个那么咋呼。
最后大家按照这个标准,折腾了大半个小时,选了一个头像是张背影的。
点开头像大图,是一张穿着民族风舞蹈服的背面照。
这在一堆浓妆艳抹、坦.胸露.乳的头像里是股清流。
“这个看起来神神秘秘的。”郑凛舔了舔嘴唇。
“找不出别的来了。”程鸢看得眼花。“别的看头像我就反胃,就这个吧。”
“背影女神啊。”汤鸿信对这个背影也颇为满意。
姑娘没昵称,昵称是一串省略号。
周宁生和她聊了两句,敲定了时间地点价格后,对方扔了一串卡号过来。
“搞定了。晚上七点。北街那边的天府酒店。”
“多少钱啊?”郑凛有点好奇。
“干嘛?”
“就是……了解一下市场行情,说不定下次我也……”
“五千。不含房费。”周宁生调出聊天记录给大家伙儿看。“一口价。这妹子不讲价。”
“这么老贵!”郑凛很失望。
“老子有钱,等下次你过生日,也给你来个。”周宁生大包大揽。
“那我过生日的时候呢?有我的份吗?”程鸢吐出一口薄薄的烟。
“当然有,哥到时候带你去逛鸭店,你看好的,哥全给你包下来!”
“滚吧你。”程鸢轻笑一声,捻灭了烟。
“哎对了!”汤鸿信突然想起什么来。“今天你过生日,爷爷应该会给你过吧……你要是去……”
夏明光没理会,叫来服务员。“麻烦加一碗长寿面。”
随即补充。“葱油面就行。”
“……”
等长寿面上来了,夏明光慢条斯理地挑起一筷子,这才回答汤鸿信的疑问。“我爷爷只认阴历,阳历他一般不管。”
吃口面。“他昨天跟团去爬山了。”
“……”
“来来来,一人一筷子。”夏明光开始分面条,每个人碗里都分了一筷子。“祝你们都长命百岁。”
众人默默低头吃着寿星赏赐的面,内心——
呵呵,您真有闲情逸致,还长寿面呢。这都几点了,不应该换身行头准备去做大保健吗?
……
“1104。”周宁生把房间号发给夏明光。
一行人“护送”夏明光到了天府酒店后,扔下几句“生日快乐”,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夏明光按下11楼电梯按钮的时候,头有点晕,酒劲儿上来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最荒唐的生日,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尾。
输入房门密码,进了房间,一打眼,床上被子里包着个人,一颗小脑袋露出来。
姑娘眉毛浅淡,瞳仁乌黑,鼻头小巧,嘴唇樱红。
是个美女。
还是个素颜美女。
那群家伙确实赌对了,光靠照片上一个背影,最后拎出来一个和张献玉反着来的美女。
她躺在那里,只露着脸,素净得很。
脸蛋细腻白嫩,很容易让人遐想被子底下的风光。
夏明光略附身,手指搭在被子上,似乎要掀开被子。
那姑娘很紧张。尤其是面对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时,格外紧张。
夏明光察觉到了她的紧张。他松开手,被子一塌,小姑娘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眼睛。
夏明光面对她的反应,轻笑一声,转身进了浴室。
十五分钟后,他擦着头发出来,浴巾随手一扔,掀开被子,欺身上去。
姑娘很瘦,瘦得有些可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偏瘦,显得她年纪格外小。
夏明光虽然也偏瘦,但毕竟个子在那儿摆着,重量和她自然不能相比。他双膝略用力,尽量不让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你满十八岁了吗?”他侧头吻她的眉梢。她眉梢有一处擦伤,带着血印。
身下的姑娘抖了一下,没回答他的话。
她身上有很多青紫色的伤痕,有几处破皮,引人遐思,但这些跟他无关,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五千块做挂钩,讨一.夜.欢.情。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喝得半醉,或者是她的反应一直很害羞,他总想吻她。
他吻了吻她白嫩的脖子,触感柔和。
姑娘脖子上有根项链,他沿着那根项链亲吻。
最后吻到了那根项链上串的字母——
W
他半醉着,眼前景象时而清晰时而重叠。他盯了半天,才把那两个字母看全——
W.C
W.C?厕所?
他忽然感觉受到了戏弄。
也失去了亲吻她的欲望。
还是直奔主题吧。
“我没什么经验,要不你教教我?”他用膝盖顶了顶她的大腿。
姑娘没反应,他用膝盖顶她大腿以后,她脸涨得更红了。此刻她侧着头不看他,眼角发红,有些湿润。
夏明光彻底失去耐心了——
怎么着?这年头这行业里还流行这一出?一个身经百战伤痕累累的业内精英装单纯?装害羞?
识破了她的伪装,他觉得很厌恶,想速战速决,早点离开。
他拆完安全套,准备按照自己思路来。
在他的尝试下,姑娘疼得皱起眉头。
还装。他更加不耐烦了。
但她似乎真的很痛苦,身体略微拱起,试图推开他。
接着,夏明光感觉到,自己腰上,被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下子。
别看小姑娘细胳膊细腿,脚劲儿却不小,这一踹力道很大。
小姑娘面带怒色,一脚踹出后,掀过被子裹住自己,冲进了浴室。
然后……他总算是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了。
他走岔了道。
床单上有一抹血,出血量不能说小。
她受伤了。
他忽然觉得很抱歉,又很他妈尴尬。
他爬起来,试探性地敲了敲浴室门,说了声“对不起”。
隔着浴室门半透明的毛玻璃,小姑娘给他的回应是——一脚揣在浴室门上,比刚刚揣在他腰上那一脚,力度还猛。
最后他走前留了张纸条——
“对不起。医药费找我。”
附上联系方式。
这种收场,是荒唐中的荒唐。
-
但她没再联系他,也没向他索取医药费。
直到今天,此时此刻,他在十四班的教室里,第二次见到她。
她认出他来了,但装作不认识。
他瞥了她一眼,在她斜前方的位置坐下。
郑凛、周宁生他们几个在夏明光周围的一圈位置坐下,形成一个包围圈。
今天是C市六中开学前的例行摸底考。
7:50,班主任还没来,教室里鸡飞狗跳。
周宁生坐在夏明光前面,突然回过头来。
“明哥。啥情况啊这是?”他调出短信界面给夏明光看。“昨天退的,我刚瞅见。”
一条账户收入提醒。给他转账的是前天那个省略号姑娘的账户。
“咋把钱给我退回来了?”
夏明光顿了很久。才缓缓说:“没做成。”
“咋没做成呢?”周宁生在着急的时候一般情商为零,最擅长打破砂锅问到底。
“老子没经验……”他敷衍一句。
没经验不小心给人家姑娘走了后门……
而且最尴尬的是——那姑娘此时此刻就坐在他们斜后方。
周宁生又戳开某社交软件。“卧槽,前天那个账号已经被注销了。显示查无此人。”
“你他妈小点声。”
“那她退给我4990是啥意思啊?”周宁生声音低了低。
夏明光眼皮又跳了跳。
5000减10,等于4990。
一盒痔疮膏。十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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