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开学季。
明晃晃的阳光洒向田径场，明明不久前校方才花了大价钱修整过塑胶跑道，但在此时偌大的操场在高温下漫着股焦味。
“我没办法去接你报道了。”
得知被哥哥宋燃放鸽子时，宋灿刚到A大门口。
心知自家哥哥是个实验起来废寝忘食的人，宋灿塌下肩膀，应了声好，让宋燃放心，她一个人可以的。
可以个啥啊。
只是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搬出来都是个大问题。
烈日高挂，阳光落在手臂上火辣辣的疼。
在司机的帮助下，宋灿把行李箱搬了出来。
接下来不过拖着行李箱走了几十米，宋灿背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累得慌。
宋灿擦了下额间的汗，看着手机的报道贴士准备去报道。
只是她刚走到A大门口，一女生迅速凑了过去接过宋灿的行李箱，热络询问宋灿哪个专业的，端出带路的架势。
宋灿忙说不用了，想从女生手上拿回自己的行李箱，女生却热情得过分，拖着行李箱走得飞快。
隐觉不安，宋灿加快步子不动声色拦住她的路，还是礼貌的语气，“学姐，我自己来就行了，我可以的。”
“小学妹，这是我们的工作，”女生皱了下眉，低头看了眼手机，义正言辞道，“除非你能证明你有人帮了，不然我们的工作会被当成没完成的。”
宋灿条件反射般应，“我有人接。”
“嗯。谁？”女生眯着眼，像是看穿了宋灿的小心思。
“我哥。”宋灿找到宋燃的电话拨了过去，心里暗念四海八荒各路神仙保佑她哥一定要接电话。
然并卵，四海八荒各路神仙都没听到她的祈祷。
宋燃并没接电话，直接转语音信箱了。
宋灿语调软软的，却听得出几分强势，“我自己可以的，不劳烦学姐学长了。”
女生静了几秒，又道：“小学妹真不用这么防着我们，这样吧，我们就带你去报道。”
说话间，女生示意男生把行李箱还给宋灿，“行李箱给你，这样不用防着了吧。”
“我只想完成招生工作。”
女生说到这个份上，宋灿也不好拒绝，想着附近人多，应该也没事。
接下来女生问了宋灿的专业，便把宋灿带到她的报到处，替她填好报道表，带她去找宿舍。
宋灿微微动摇，心想是不是自己太防备别人了，真的只是志愿者帮忙而已。
只是没敢放松警惕，跟在两人身后走时，宋灿暗暗记着路。
从操场出去，走过一段柏油路，拐了几个弯儿，映入眼帘是个小破仓库，门口挂着看不清标语的红横幅，周边蜘蛛网密布。
“小学妹，”女生站定，回头冲着宋灿一笑，笑容有些不怀好意，“我不会卖了你，只是要你帮个小忙。”
宋灿看着女生大红色口红发愣，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直觉准得可怕。
听到声响，仓库里走出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T恤袖子折起，露出凶悍的腱子肉，面色不善。
宋灿没吱声。
“你看带你报道也不容易，办卡吗？反正进了学校电话卡和水卡是一定要办的。”女生缓下声，讪笑着走近宋灿。
“我……”宋灿不自觉放轻了呼吸，捏着行李杆不自觉退了一步，声音弱弱的，“我已经办过了。”
“艹，我管你。”女生眼里闪过阴戾，语调忽然上扬了八度，一字一顿，“小学妹，把卡办了。”
说话间，那大汉前来抓宋灿的手，试图把她拽向仓库。
宋灿本来就神经绷紧，本能把行李箱推向大汉，大汉没有防备，吃痛闷哼一声。
许是没想到宋灿这么戒备，女生看向宋灿的眼神更为阴狠，侧头冲着另一彪汉吼，“还不抓人！”
宋灿一惊，迅速往外跑，偏偏脑子空白忘了来时的路，愣是跑进了一条死胡同，直接被抓住了。
“老实点。”女生让大汉箍住宋灿的手，骂骂咧咧道，“好好办卡不行吗，动手可不是个好事。”
被押回仓库时，宋灿大致原来这是搞电话卡销售，想借A大开学的机会骗无知新生，捞上几笔，大致了解后宋灿阖了阖眼，不禁腹诽。
要办卡直接了当不好吗，整得跟绑架似的。
到了仓库门口，氛围却变了。
方才那大汉蹲在地上抱着头，几个保安模样的人抄着棍子盘查仓库，宋灿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也就几秒钟，被锢住的手解放了，隐隐听到骨节弯折的声音，宋灿下意识躲了出去，回头看时大汉和女生都被控制住了。
女生是被保安抓住了，至于大汉则被一男生踹在地上，跌坐不起。
宋灿自下往上看，男生肤色很白，配上身同色衬衫，像是底下古堡里沉睡多年刚醒来的吸血鬼，眉眼棱角分明，神色慵懒淡漠。
“能起来吗？”搞定大汉后男生朝宋灿走来，“哪儿伤了吗？”
宋灿摇头，只是怔怔看着男生，唇间轻轻溢出三个字，“郁弈航。”
两年不见，他似乎更让人捉摸不透了。
“嗯。”郁弈航颔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她那声唤。
“加强防守，别让这些卖卡销售的进学校。”郁弈航看向保安沉声开口，“他们就交给你处置了，我先送她去宿舍。”
安排好各种事后，郁弈航才侧眸，视线对上宋灿的。
“报道了吗？”
“报了。”
“宿舍知道往哪里走吗？”
“……”
郁弈航会意，淡淡答，“那送你去宿舍。”
“好，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郁弈航时不时指个路，让宋灿记住标志性建筑物。
到了林荫道十字路口，人流多了。
郁弈航看了眼表，徐徐开口，“我等会儿还有事，你能自己去宿舍楼吧，而且这里人多。”
时不时有女生看过来，又是好奇又是惊诧的。
宋灿垂眸，弱弱应了声谢谢。
“小迷糊蛋，随便跟人走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声音很轻很淡，刚出声就融入了风里。
宋灿呆了呆，直至男生走远了才小声嘀咕，声音很轻。
“我就只随便跟一个人走过。”
那人名字叫郁弈航。
-
一周后。
晚上下了场小雨，这些天的闷热稍被解除。
这晚是校学生会的招生。
“对了，灿灿知道郁弈航吗，就下一任学生会会长，计院满绩，得过的国家级奖项数都数不过来，SCI论文发过几篇，SSCI据说在投……”室友梁烨掰着指头数，“贼绝的一男人。”
“今天升旗仪式他总结发言嘛，好多女孩为了看他才过来的，今晚学生会招生，估计也……”
宋灿眼皮子跳了下，心里倏然泛起了莫名的痒意。
她当然知道，郁弈航有多厉害。
“灿灿？”梁烨顿声，察觉到宋灿的心不在焉，若有所思问，“你知道他吗？”
“嗯。”
“刚开学时郁学长不是抓了伙卖卡的，救了一女生，我听人说，那女生有点像你。”梁烨恍然，挠挠头解释，“没别的意思。”
宋灿笑笑，不语。
饭后梁烨便去了面试，宋灿没报名，也不想凑学生会的热闹，没想到室友梁烨来了条信息，说是自己没带伞，让宋灿去接她。
梁烨走得时候没下雨，这回儿淅淅沥沥的，跑回来怕是会淋湿。
学生会招生面试地点设在综合教学楼，刚开学不久，公共晚课还没来得及开。
整栋综教静悄悄的，像是盘踞大山上沉睡的红龙。
唯有二楼是灯火通明的，楼道站满了准备面试的人，走廊喧闹。
宋灿刚放下伞，便听见身后女孩们正讨论学生会招新的事。
“报组织部的人是最多的，光申请表都交了七八百份。”
“先不说申请的，你看这两间教室都是面试组织部的，竞争激烈啊。”
“想进。”
“有机会的，要是进了就能每天近距离看郁学长了。”
……
宋灿悄悄侧头，瞥见女孩手机上俨然是开学那日演讲台前的照片，白衣男生站在演讲台上做演讲，眉眼清隽，气质干净。
“你也想要这照片吗？"女孩忽然冲着宋灿晃了下手机，语气自豪，“我特地起了个大早占前排拍的。”
宋灿摇摇头，“不用了，我见过。”
“你也早起看阅兵去了？同道中人啊。”女生星星眼，吧啧嘴感慨，“真的很帅，近距离看时我心跳的贼快，小鹿要撞出来啦。”
宋灿没附和那女孩，轻轻“啊”了声。
这个反应让女孩略觉不自在，问，“我说错了吗？”
“我之前听过。”
宋灿稍偏头，回忆了下某人和自己说过的话。
心跳是正常的，心跳太快是心脏病。
……这话可不能在这个场合说。
“早上太阳大，晒久了可能会中暑。”清越低沉的男声自两人身后响起，郁弈航缓缓道，“心跳过快的话，去校医院看看比较好。”
女孩怔愣，一时不知怎么回。
郁弈航出现后，长廊顿时静可落针。
长廊光线暗，没了阳光的点缀，宋灿寻声望去，盯着郁弈航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只觉得他身上那股淡漠凉薄气场渗人，琢磨不透。
与生俱来的气场。
两年前宋灿便从没琢磨透过郁弈航的脾性，这回儿的他，更加内敛深沉。
郁弈航眼神轻飘飘扫过来，随意不过，随即目光落在腕间的表，淡淡问：“都准备好了吗？还闲着聊天？”
像是什么开关被启动了，等面试的人自动分成了两条队，井然有序地站在长廊两侧，中间一下子空了出来。
空荡荡的走廊中心，只剩下郁弈航和宋灿。
宋灿很识相：“我不是来面试的，我这就走。”
她话音刚落，侧身往外走，经过郁弈航身边时没有丝毫停留。
“等等，你的伞。”
宋灿这才想起被自己遗忘到脚边的伞，眉眼染上淡淡的尴尬，垂身正要拿。
面前郁弈航就着宋灿蹲身的弧度垂下手，两人距离倏然拉近，青年鼻尖带出的温热气息擦过她的面颊。
宋灿下意识往后挪了步，拉开两人距离。
郁弈航拾起小黑伞，收起伞柄，往宋灿面前一递。
——动作干脆利落。
顿了顿，郁弈航语速放缓：“拿着吧。”
“诶，谢谢。”宋灿接过，对上男生深邃无波澜的眼时愣了下，随后逃也似的往楼道跑了。
递伞时，指尖无意识擦过了下，有些炽热。
宋灿恍惚，耳朵忽然回旋着一周前郁弈航那声若有似无的小迷糊蛋。
溺宠的，亲昵的。
……
长廊上，郁弈航看着女生远去的身影，眉心微不可查跳了下。
女生耳根染着淡淡的红，长发扎成高高的丸子头，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一身简单的白裙子，只在裙摆晕着水墨，更显腿长肤白。
昏黄的灯光下，女生眉眼秀美柔软，透着恬静。
“差不多了吧？”部长敲了下文件，提点。
“剩下的人，听名字进来。”郁弈航把目光从楼道挪开，声线冷清，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惊得新生们低下头看申请表，聊天都不敢。
临进门前郁弈航扫了楼道处眼。
空荡荡的，那身影消失了。
面试有条不紊进行中，郁弈航并不是主面试官，只是身为前组织部部长，需要过来走个厂子，吸引新生报组织部。
指针缓缓划过半圈，郁弈航手机震了震，有消息。
他瞥了眼手机，将剩下的打分表挪向现任部长，施施然起身，薄唇请起，“我去接个人。”
部长怔愣，趁着还没新生进来的，压低声音说：“别啊！还没面试完呢！”
话音还未落，郁弈航已从教室后门离开了。
他摇摇头，示意面试继续。心头疑惑却越来越大，郁弈航向来认真，性格深沉，但工作时从不含糊，可刚刚却反反复复戳手机，问新生问题也问得含糊敷衍。
心不在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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