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物是人非

    因为过度失忆而感觉自己差不多是傻子了的L,直接放弃了“我为什么会认识织田作”以及“织田作什么时候去了侦探社”的追问,在预约的时间带着武装侦探社,侦探社的地点没有变动,楼下的咖啡厅也还是老样子。

    两人坐电梯到了四楼,L推开了侦探社的大门,推门的熟悉触感,让她恍惚有种旧梦重回的错觉,闻声转头的侦探社社员有着并不陌生的面孔,但却露出了看向陌生人的神情。

    大家似乎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只有乱步照例悠闲地躺在质地分外柔软舒适的转椅上,像不需要工作的小仓鼠一样咔哧咔哧啃着零食,他在看见L和芥川的时候眨了一下眼:

    “不打算改期吗?刚失忆就出来乱跑还真是大胆啊。”

    L身旁的芥川明显被乱步的发言吓了一跳,但早就预料到名侦探反应的L倒是神色未变:

    “既然已经说定了时间,临时爽约未免失礼。”

    “你们这些公务员都这么死板的吗?”乱步晃了晃手里的零食袋子,“顺带一提,织田被我派去买汽水了,如果没有和什么老奶奶聊天的话,现在应该回来了。”

    L感觉自己有点精神紊乱:和老奶奶聊天?

    就在L陷入慢性混乱的时候,侦探社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来的人是织田作。他穿着一身看上去十分舒适的充满休闲感的套装,手里拿着一瓶波子汽水,胳膊上还挂着一直购物袋。虽说织田作原本看起来就没有什么紧张感,但他这副日常感过头的样子让L一瞬间误以为他提前过上了只需要望着大海写小说的退休生活。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眼前的这个织田作没有了黑手党时期的阴暗之气,那种煤灰一样的晦涩感像乌鸦的羽毛一样落在每一个黑手党的肩膀上,无论从海上吹来的风多么猛烈,都无法将这层气氛撼动分毫。织田作的大叔气质似乎更明显了,乍一看就像个普通人,唯有从他敏锐的目光和简洁利落的动作上能看出他非同常人。L想到,织田作本该拥有这样的人生,可惜他并没有这样的运气。

    因为事先已经约好了,所以织田作进门后很自然地和L打了个招呼。他端详了一下L旁边的芥川,然后又把目光转回到L脸上:

    “总感觉L小姐有哪里不太对劲,该不会是……”

    正当L感慨“这家伙的直感又发挥作用了”的时候,名侦探乱步抢先公布了真相:

    “是哦,就是——又失忆了。”

    “所以……‘又失忆了’是怎么回事啊?”

    谷崎润一郎忍不住打断了这几个人仿佛暗语般的对话,他看着织田作的表情由惊讶转为“原来如此”,感慨不仅是乱步先生,自己连织田作的思考速度都跟不上了。

    谷崎的询问因为太过温和而远远称不上吐槽,L发觉侦探社里似乎少了某个必要的声音。她环顾四周,发现中岛敦并不在这里,而从侦探社办公室的设置上看,也并不存在一位社员。不仅是中岛敦,太宰治也不在——这两人并不隶属于侦探社。

    [因为芥川和织田作的命运在这里被改写,所以其他人也相对应受到了影响?]

    L思考着这样的可能性,这个幻境从各个方面来说,对她而言都是一个陌生的并且难以进行推演的世界。想到了鼎力于横滨的三大势力,L感到情况或许有些棘手。

    在L思索的同时,一旁的直美拽住了自家哥哥的手臂,一如既往地整个人贴了上去:

    “这位L小姐是织田先生提过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失忆的那位朋友吗?”

    经直美这么提醒,大家想起来织田作似乎有说到过这么一个人。与谢野晶子困惑地摸了摸手里的茶杯:

    “这是什么特殊的疾病吗?”

    “我也不清楚原因,”L敷衍地回答,“大概是诅咒吧。”

    国木田在随身携带的手账本中记下了一行“失忆的诅咒”,并再一次深刻认识到了计划表和知识记录的重要性:只要有这本手账,就算失忆了也不妨害继续工作!

    就在侦探社的社员们纷纷感慨的时候,乱步啪嗒一声打开汽水瓶的盖子,打断了大家的同情心:

    “不过好像也没太多影响吧?至少当事人已经习惯了。”

    于是大家纷纷调转方向发出“L小姐好镇定”“就算失忆了也不会失约”的议论,L有点哭笑不得,不知道是否应该感谢自己这张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面瘫脸。了解到实情的织田作在安顿好乱步的零食后朝L走来,L看见他露出了严肃又正经的神情:

    “虽然以前见过不少次,但鉴于你已经忘记了,所以——初次见面,我是织田作之助,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请多指教。”

    被以前的熟人摆在陌生人的立场上正儿八经地对待,尴尬的电流从L的头顶蹿到她的脚心,但她也只好做出一副严肃的态度回一声“请多指教”。

    对侦探社只是有所耳闻的芥川站在L身边默默观察着社员们的举动,虽然L本人并没有说什么,但他还是敏锐地觉察到自己的监护人此刻的内心异彩纷呈。

    “这位就是芥川君了吗?”织田作看向一旁的芥川,后者朝他微微点头。“侦探社很欢迎新人加入,不过按照规定,只有通过了入社测试才能成为正式社员。”

    L回想起当时中岛敦在入社测试时的本色表现,瞥了一眼旁边的芥川。

    [如果换成是芥川的话,一定是行动胜过言语,直接用【罗生门】解决了吧?比起敦来,是不好捉弄的角色呢。]

    不过这一次L并不需要担心自己的监护对象被捉弄的问题,因为精于此道的太宰治并不在——L对此多少有些在意。

    “请放心,在下会顺利通过的。”

    芥川稍微误解了L的沉默,如是说。L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我知道”,随即转向织田作:

    “这孩子就拜托了。”

    出于入社测试的需要,L把乖巧得仿佛被替换了内容物的芥川交给了织田作,以及其他多少对芥川抱以好奇心的社员。因为场合的原因,L和织田作只是简单交谈了几句,L不清楚自己在这个幻境中结识对方的具体原因,不过就织田作的表现来看,似乎并不清楚她真正的工作。乱步显然知道她就职于特务科,由此看来,身为社长的福泽谕吉恐怕也知道这件事,而其他人所掌握的情报不会超过织田作。

    因为缺乏必要的记忆,因而相当于被忽然抛掷到四年之后的L不由陷入了某种迷茫,但她想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迫失去记忆后反倒放缓了步伐,感到不急于在一时重新查明真相之前。于是在离开侦探社之后,L顺路拐去了附近的商店。

    虽然如今横滨的情况与现实大为不同,但城市结构上倒没有太多变化。街上的商店像是从现实中原封不动搬过来一样,连店主都是原来的面孔。L从银那里了解到,自己在收养了芥川兄妹之后很快给他们办好了入学手续,银还在上学,但芥川比起进入大学深造,更希望能早点工作为家里减轻负担——听到这里的时候,L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查一下特务科的基本工资。因为芥川希望自己的异能力能够发挥作用,L于是通过织田作给他介绍了侦探社的工作。至于为特务科工作的L为什么不把人介绍给自己的单位,L猜测失忆前的自己或许会这么回答:

    这种低薪过劳的工作,祸害我一个人就够了。

    L从记事本中拿出临行前夹进去的采购单,因为不赶时间,对着卷心菜和西红柿精挑细选的模样就像个休假中的普通白领。就在这个时候,L听见有谁叫了她的名字。

    “L小姐?”

    这声音让L感到熟悉,她转头便看到了一张同样不陌生的面孔,但两者之间有着某种诡异的不和谐。凭借着过度震惊中残存的理智,L才没有让手里打过蜡一般光滑的苹果滚到地上。

    那顶帽子,从帽子里垂下来的红褐色的头发,以及那个身高——就算放在两千米开外,L也能一眼认出对方即是中原中也。这位黑手党干部就这么堂而皇之换了一身休闲服出现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旁边发现来了有钱人的卖菜大妈用热烈的目光打量着他,跃跃欲试地准备向他推荐自家售卖的有机蔬菜。虽然中原中也看上去十分亲民,但L从对方身上的种种细节判断出,即便是在这个迥异于现实的幻境中,中原中也仍然就职于港口黑手党。

    但让她感到怪异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对方对自己的称呼。在L的印象中,一开始就被自己踩了尾巴的中原中也就没好好称呼过她,两人之间的交集并不多,中原中也基本用“喂”和“你这家伙”就能够完美指明自己的说话对象。L对此并不在意,反而是对方如今的友好态度令她诚惶诚恐。

    看见L露出呆掉了的表情,中原中也往前走了一步,戴了手套的食指指向自己:

    “是我啊!你怎么回事,该不会又失忆了吧?”

    L的脑子里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为什么他也知道了啊?

    在对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的中原中也叹了口气:

    “果然是这样。重新说明一下,我是中原中也,之前在商业街买东西偶然认识的人,偶尔也会像这样在街上遇到……我也不是什么值得结识的人,忘了就忘了吧。”

    中原中也的发言忽然触动了L内心中的某一根弦,她反驳到:

    “不,我记得你。”

    “哎?”

    L看着中原中也惊讶的神情,说出了对方实际上并不能理解的话:

    “虽然大部分都忘记了,连姓名和外貌也无从知晓,残缺的记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即便记忆破碎到不足以被称为记忆,它却仍然存在着。”

    中原中也愣了一会儿,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

    “这样啊……话说,你这不是还能治吗?”

    于是话题迅速转变成为中原中也劝说L及时就医,而身为“患者”的L委婉拒绝。两人你来我往地推了一会儿太极,中原中也忽然说:

    “之前就想说了,你这种间隔性失忆,该不会是什么异能的影响吧?”

    中原中也虽然打偏了,但就本质上来说没什么不对,因为“书”与异能的存在本就是不可分割的。L只是含糊应了一句:

    “或许是。”

    “如果能将这种异能无效化,异能所引发的失忆就能够得到解决。”

    “异能无效化?”

    L端详着对方的神情,追问了一句。中原中也低头按了一下帽子:

    “没什么,这种事只是妄想吧。”

    “也是呢。”

    L如是回答,感叹中原中也是个在情感上不擅于伪装的人。通过他刚才掩饰性的语气和神情,L几乎可以确定他和熟悉这个世界的太宰治——太宰治必然加入过港口黑手党,或许现在还在黑手党。

    她想起了在上一个幻境的最后出现的,太宰治的面孔。如果说她恰好取代了现实中织田作的身份和影响,那么在真实的历史中,太宰治也在那场决战的最后抵达了战场,目睹了友人的死亡。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太宰治脱离了黑手党,在灰色地带生活了两年之后,带着被洗白的履历加入了侦探社。这不会是太宰治一时的心血来潮,织田作或许在临死之前对这位友人说了什么足以改变他人生的话。

    L想到了成为侦探社成员的织田作、即将加入侦探社的芥川,以及与之对应的、下落不明的太宰治和中岛敦。

    [是什么身份互换么?]

    L感到一阵头疼。不过就算如此,中原中也还是黑手党。这位黑手党干部轻咳一声转变了话题:

    “说起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L闻言有些惊讶,只听对方解释到:

    “你照顾的孩子当中不是有个小姑娘吗?所以想问问你,给这种年纪的小女孩买什么礼物比较好。”

    “小女孩?”

    “是之前新来的员工,虽然已经迟了但还是补上庆贺礼吧。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会喜欢的东西,我可是毫无头绪。”

    [黑手党的新人,十四五岁的小姑娘……]L眉头微皱。[是镜花?]

    “那孩子性格如何呢?”

    中原中也回忆了一下:“不是喜欢说话的类型,面无表情这一点和L小姐你一模一样。”

    “……你倒是心直口快。”

    L基本可以确定,中原中也所说的那个人就是泉镜花。以黑手党的行事,不可能放过【夜叉白雪】这样强悍的异能。

    在这个世界中,L与中原中也的关系意外的还不错,中原中也不太顾忌说话的方式,而且知道L的失忆症和她独自照顾两个小孩的事。当然,这都建立在双方不清楚对方真实身份的基础上——中原中也是真的不知道,而L装作不知道。早在这两人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见面之前,这样的模式便已存在了。

    L装作随意的问了一句:“这种事可以问问和她要好的同事或者朋友。”

    没有意识到被套话的中原中也想了想:

    “我去问了平时照顾那孩子的大姐,不过大姐给的提议……怎么说呢,总觉得参考起来会很奇怪。那孩子也没什么朋友,只和一个小鬼比较亲近,但那个小鬼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和镜花亲近的孩子——会是敦吗?]

    “就买这个吧。”

    L从商场的货架上拎起一只玩偶塞到中原中也手中,后者困惑地提起了白兔的耳朵。

    “兔子玩偶?”

    “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可爱的东西,”L解释到,“小姑娘喜爱的事物其实差不了多少,像是可丽饼、和果子、汤豆腐……”

    L转过头就看见中原中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长得类似于工作手册的笔记本,握着笔认真地记录着,那副严肃的作风让L一晃眼以为自己看到了国木田独步。

    对方不知为何忽然不再说话,中原中也抬起头对上了L温和的眼神。

    “中也是个好孩子呢。”

    对方如是说道。身为黑手党却得到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评价,提着玩偶的中原中也有些暴躁:

    “喂,别以为自己做了家长就可以把别人当小孩子了!”

    “抱歉抱歉。”

    L几乎要露出微笑,忽然想像对待银那样摸摸对方的头,但是对方正戴着帽子,既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和她多么亲近的人。她设想假使自己仍然保有那段记忆,如今面对着中原中也该是怎样的心情。

    中原中也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给镜花买礼物,但可能是受到了L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居家气息的影响,加上有操纵重力的异能,不知不觉又买了许多其他的东西。在分别之时,中原中也手里拎着不亚于L的大包小包,听见这个认识已久的萍水之交对自己说到:

    “好好照顾那孩子吧,如果是中也你的话,一定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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