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斗场“一号”中。
金色射灯流光溢彩, 挑得极高的屋顶呈半圆状笼罩整个场馆, 中间斗台中两个赤|裸上身的男人正扭打肉搏,血液和怒吼敌不过看台上肾上腺素飙升的呐喊, 台上二人的代号不断被嘶吼重复, 有敌对的观众几乎要打起来,场面十分原始混乱。
看台更上方有一圈贵宾vip包厢, 半敞着帘子, 坐在里面能获得一点虚幻的清静。
“搞什么!?”柏霜朝闻争吼:“下雨不知道打伞你是傻逼吗?还有你都来了先去洗个澡能杀了你啊!?”
见闻争不说话,他眼神一凛:“怎么?是失恋了?”说罢换了副温柔怜悯的表情轻声细语:“什么时候恋的怎么不跟爸爸说……”
“闭嘴。”闻争烦躁地往沙发上一坐, 湿衣服毫不客气地把昂贵华美的沙发弄得一团糟。
柏霜敢怒不敢言,忍了半天说:“要你洗澡也不洗,说话也不说, 你到底想干嘛?”
“……”闻争深吸一口气:“我爸妈留给我的线索找到了。”
“什么?”柏霜一惊,坐直了身体:“就是那个三十十五二十四?”
“对。”
闻争早年还没放弃的时候经常把那串密码拿出来看, 熟悉亲近的好友都知道。
他看到纸条时心里酸涩复杂又茫然, 身体里像有一团火, 不断冲撞找不到出路, 什么都没带就出了门。淋了半天雨想想也没地方去,就来了柏霜这儿。
“我养的猫,弄碎了我妈买的魔方。”闻争解释:“结果纸条藏在魔方里,我都不知道我妈放哪儿不好塞那里面, 而且怎么塞的我都不知道。”
说着他抽了张桌上的纸巾擦手, 伸进外套内袋, 把那张折得皱巴巴的小纸条拈出来, 放到桌上。
柏霜拿起来,打开一看,挑了挑眉:“是首诗?……草萤有耀终非火……唔。”
小时候闻争爱玩魔方,他聪明,背好公式转着跟玩儿似的,拿出来炫耀还能获得小伙伴们崇拜的眼神。新魔方买回来以后他经常玩,但已经不记得是不是可拆卸,只知道如果六面都对好了,魔方中心会有咯噔一声,还会闪出光来,发出机械音的“你真棒”。
“不洗澡也先擦擦你的毛。”叫的服务员终于来了,柏霜拿到浴巾扔给闻争:“所以,你妈塞了个纸条在这个全家最坚固的玩具里,默认你拼好了就能看到里面藏的密码?”
闻争把浴巾顶到头上,焦躁地搓来搓去:“不知道。但魔方表面的颜色涂层不防火,失火以后全燎黑了,没法儿拼。什么破防火玩具……我再没玩过,就摆着。”
场上的搏斗到了高潮,红腰带找准时机,一把扣住蓝腰带的肋下,将对方重重甩到场边,一声巨响,场周围爆出一片沸腾的欢呼与骂声。
叮叮叮声响过:“胜利者——红方·休斯顿!”
柏霜把纸条放回去,两腿朝沙发扶手上一翘,一副惬意悠然的表情:“有什么好纠结的,你该高兴才对啊?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真找到了,解开密码岂不是有希望?给你家猫加餐。”
“等等。”他又说:“不是说最坚固的玩具?”
闻争闭上眼睛,愤怒地一拳砸在桌上:“猫给拍碎了。妈的。”
“…………”柏霜吼他:“你有病啊!一个破玩具,又不能玩,还这么容易坏,你家猫立了功你还嫌弃?”
他一脚踹在闻争坐的沙发上:“起来!去洗澡!瞎折腾。”
闻争还是冷静不下来,站起来说:“我上去打一场,打完再洗。”
柏霜让经理带他下去,在后面喊:“悠着点,别给我把人打死了!”
神秘人[面具A]是这家地下斗场的王者,行踪成谜。每当快要被人淡忘时,又会神奇出现,终结某些狂傲新人的连胜之路。
闻争戴上新型面具,镜中人立刻变了一副路人面孔,时而在灯光下闪出银色流光,这是戴着面具的标志。
刚才那一场的胜者休息了半小时,正在热血未退又满心自信的时候。耳边阵阵声浪,他眼神凶狠如野兽一般,盯着对面刚刚上来的人。
“面具A!”看台有人大喊,随后呼声此起彼伏,兴奋有,期待有,不少人站起,为他嘶声呐喊。
胜者眯起眼睛,打量眼前人。瘦长身材,重量不够,不是练来看的肌肉,起伏漂亮而隐晦,乍一看实在不惹眼。
就这?还神秘人?骗小姑娘呢吧。
胜者嗤笑一声,将水从头上浇下去,站起,对上拳:“来!”
面具A几步上前,偏头闪过对方雷霆侧击,抬脚勾对方脚腕。这是个标准的套路,那红腰带面带得色,后踏一步,等着对方抬脚重心改变的一刻狠击他露出空档的腰侧!
“砰。”
手肘被绞住,进退不得,红腰带愣神不过半秒,被钳制处猛地爆出一阵剧痛,接着天旋地转,他被大力掀起,重重撞在地上!
“嗬——”看台沸腾,有狂热者癫狂呐喊。红腰带锐气未消,猛地弹起,又与面具A过招。
反射灯光的汗水,晃动的视线。闻争挡,击打要害,避开刺痛的拳风,一切如本能般让他畅快。
对手并不强,他仍旧兴奋起来了,发泄,再发泄,要把积蓄的阴暗念头一股脑倾倒出来,他挥拳击在肉上,耳朵里不见对方的痛吼,只余自己巨大的心跳声。
道理人人都懂,情绪却没有道理可讲。杀人犯知道杀人偿命吗?爱生气的人知道生气伤身体吗?他知道一件没用的玩具坏了就坏了吗?
知道。
“唔!”视线里出现一双恐惧的眸子,闻争骤然清醒,偏转拳风,顺着男人的耳侧砸向擂台地面。
呼吸声粗得他自己都嫌吵,裁判高喊蓝方胜利的声音和看台上的欢呼如潮水般涌来。
他缓缓站直身体。
回去给大黑道歉吧。
闻争转身就走,也没人敢拦他。一路畅通无阻到后台,他扒掉身上的衣服,进去淋浴间冲上热水。
“爽了?”柏霜的声音在外间响起,浴室里烟雾缭绕,回音很重。
“嗯。我回去了。”
“你看你,年轻人就是火气大,我之前几次叫你你不来,这不就爆发了吗?”柏霜啧啧有声:“下次哥哥叫你还敢不来吗?”
“……敢。”闻争赤着走出来,接过柏霜给他递的浴巾:“行了我没事,你忙去吧。”
柏霜狐狸似的眯起眼睛笑:“唉哟,跟偶像剧女主角似的淋了一身雨来找我,这会儿知道羞耻了?”
“…………”
柏霜懒洋洋地靠着墙:“不过你家那个猫啊……我觉着你得做做心理准备。”
闻争在穿柏霜给他拿的衣服,扣扣子的手顿了顿:“什么?”
“野性十足啊?”柏霜:“容城是省会不谈,往下的小城市边缘,到现在也有野猫出没,只是很少了。我前前任就是某个爱猫协会的,专门为了研究野猫去深山老林里探险。”
闻争默默听着。
“现在的宠物猫经过无数代培育,已经和野猫差别很大了。我前前任说那些野猫根本无法驯化,向往自由,硬要养在笼子里或者家里,就会搞破坏。”
见闻争又不高兴了,柏霜耸肩:“你那个长得虽然不像野猫,但看它这么爱动爱翻……我就这么一说,你瞪我干嘛?……乖巧的宠物猫你不养,非要捡个来路不明的,但你养都养了,别怄气打它。”
闻争愤怒道:“你们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打它!?”
闻争骂了柏霜一路,对方嗯嗯啊啊地听。临走前闻争接过伞,说:“谢了,回头给你带邓璞玉的饼干。”
“好啊好啊。”柏霜开心道:“小玉比你可爱多了,为了他我崩掉牙也愿意啊~”
“……走了。”
柏霜给他派了辆车,没几分钟就到了梧桐园。闻争站在家门口心情沉重。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大黑只是只猫啊,懂什么呢?天性使然,喜欢推杯子,吃好吃的,团着睡觉,舔舔爪子。所谓的闯祸都是以人的标准看,怪只能怪自己没把房间锁好。
更何况,机缘巧合下,还拿到了对他颇为重要的线索。
闻争越想越生自己的气,尤其想到大黑到现在还没吃饭,饿着怎么办?
推开门,闻争喊:“大黑?”
“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分,为了您的健康,请……”
啪一声拍在墙上,屋里静悄悄。猫没出来,闻争略微忐忑换了鞋。又喊了几声,进到卧室,看见大黑头也不抬的盘在他的床上,精准的正中央,屁股对着门。
猫耳朵动来动去,这是故意装没听见呢。
闻争酝酿片刻:“对不起,饿了吗?”
大黑抬起头来。
闻争小小松了口气,去厨房做了道鲜嫩多汁的煎鸡茸。做法和丸子稍有不同,汁水更多些,还配了切碎的熟蛋黄。
出来时大黑已经等在桌上了,闻争看着愈发愧疚。
猫连气都不跟他生,肯定是很饿了。
电视没开,一人一猫吃得很安静。大黑粉嫩的小舌头一卷一卷,闻争看着看着,渐渐停下了吃饭的手。
“总之还是谢谢你。”闻争声音微哑:“你闯祸闯得功过相抵,而且纸条更重要。”
大黑甩甩尾巴,舔了舔自己的小鼻子,又埋头吃起来。
“不会再打你了。”闻争保证完,试探地要摸猫头,却被躲开。
失落。
还得慢慢哄。
这一天大起大落,闻争实在没力气再上游戏,抓着纸条躺上床。线索有了,谜题迟早会解开,这么多年等过来,闻争倒不是很着急了。
“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他喃喃念了一遍,这是什么意思?想告诉他什么?
刘女士后来读了中文系,喜欢这些古诗词。这句诗出自白居易的诗:《放言五首·其一》,单纯从字面意义,大概是告诉人们,有些事物有着迷惑人的外表,不能被假象蒙蔽,要看清其本质。
闻争琢磨了一会儿,感觉脑袋有些昏沉,不知不觉睡着了。
智能管家系统将灯光调暗,只剩头顶银河夜灯,到了后半夜,闻争艰难地睁开眼睛,摸了摸额头,撑着坐起来。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操,他发烧了。
闻争多少年没生过病,难受得极不习惯。脑浆像掺满了浆糊,动一动就晕,伴随着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呼吸滚烫。常备药在客厅,他急喘着扶墙出去倒水拿药。
出卧室时差点被绊倒,却是大黑绕在他脚边,抬头看着他。
“……乖。”闻争这会儿没力气理它,这阵烧来得凶猛,他吃完药就回去躺下了。昏沉间,床凹下一角,大黑踩着猫步,款款走到他侧卧的怀中,尊贵地喵了一声。
真的是喵。
闻争隐隐作痛的脑袋惊悚地想,他的猫被调包了!?
大黑在原地踩了踩,坐下,盘成一团,正好缩在闻争虚拢的怀抱里。闻争心尖骤然一缩,一阵似酸似麻的感觉随着热度爬满全身。
伸手把大黑抱了个满怀,感受着温热毛绒的触感。猫咪随着呼吸,肚子一起一伏,柔软安宁。
闻争闭上微润的眼睛,心想,大黑是全世界最可爱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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