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深整个人像掉进冰窟,冷得不得了,连接待师兄接下来说了什么都没听见。直至回过神来,他才婉言送走接待师兄,捏紧手里已经被他攥得有点滚烫的钥匙。
该怎么办?要是郑厉见到他,一定会怒不可遏。可是,这宿舍本就是养父动用关系帮他安排下来的,他要跟养父说想换一间宿舍吗?
纪深坐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心里有些难过。他本来已经远离白家郑家来到首都,本来已经可以平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没想到会突然听到郑厉的名字。
郑厉一向不喜欢他。
听说郑厉母亲因为他父亲出轨而出了车祸,一直躺在疗养医院里醒不来,所以郑厉当初得知他的来历之后就非常厌恶他。更何况他的出现破坏的是白家的平和,作为白媛媛未婚夫的郑厉自然更加不留余力地刁难他。
以前纪深从来不会不识趣地出现在郑厉面前,但凡郑厉要来白家,他都会出去外面一个人待一整天,或者到钢琴老师的工作室里练一整天琴。
没想到他偏偏分到了郑厉的宿舍里。
郑厉只比他高两届,并不是研究生,会住在这边显然也是走了关系,两个关系户被安排在一起其实很正常。
而且,刚才师兄也说了,郑厉平时不常回来,只要他小心些不和郑厉碰面应该不会有问题。
他实在不想养父再为自己欠人情,这样他欠白家的会越滚越多,多到他永远都还不清。
纪深努力说服完自己,独自出去买了些生活用品带回宿舍。他把全部东西都放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占用任何公共空间,不让郑厉感觉这个套间你多了一个人。
报到的第一个晚上平安无事地过去,纪深一早起来去集合,迎接即将到来的军训。
纪深身体不是很好,这一点白景河也和人打过招呼,他可以直接不参加军训,但纪深觉得他单独住别的宿舍已经很不合群了,再错过军训更难交上朋友,所以还是决定和其他人一起参加基础训练。
要是有更激烈的项目,他再提出退出也不迟。
这次军训不在校内进行,而是直接去军训基地。军训还没开始,教官看起来挺和蔼可亲,叮嘱所有人要是坚持不下去就提出来,不要害臊。要知道这些都是高材生,妥妥的祖国未来的栋梁,军训的目的是锻炼人,不是折磨人,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倒在军训上。
纪深认真地听着。
前两天的训练都不算辛苦,纪深也如愿认识了一批新朋友。
纪深长得好,脾气又好,不仅男生愿意和他交朋友,班上不少女生也对他有好感。他脸皮薄,有人要和他交换微信他总不好意思拒绝,总是腼腆地答应。这倒让不少女生没脸向他下手了,这么乖、这么可爱的男孩子,感觉自己和他在一起是在糟/蹋宝贝!到了他面前,感觉自己才是个糙汉子。
纪深不知道这些,每天坚持扛完基础训练已经够他受罪了,回到兵营给他们分拨的宿舍后自然倒头就睡。
基础训练结束这天早上纪深一醒来,邻铺的临时舍友史平双掌合十向他坦白,说是昨晚他干了一件对不起纪深的事。
史平活泼开朗,整个人阳光得不得了,性格也跳脱得很,连训练时都会闹出点让教官也哭笑不得事来。
纪深见史平巴巴地蹲在自己床前道歉,不由问:“什么事?”
史平道:“昨晚你睡着后我在群里和那群女生聊天,你不知道,她们一起起哄说想看你的床/照,还对我威逼利诱,甚至不惜色/诱,我一时没忍住就拍了张发过去。发完后我马上后悔了,第一时间点了撤回,可她们还是看到了,还有人存下了!太过分了,看图不存图的社交规则都不懂,她们肯定是第一次上网冲浪!”他再一次双掌合十,“纪深宝贝儿,你不会生我气吧?你不会和我绝交吧?绝交也不要绝交太久好不好?如果你非要绝交的话,我们就绝交个一分钟吧!”
纪深被史平逗笑了:“这点小事,没什么好在意的。”别说他是男的,就算是女孩子,这种穿得严严实实的“床/照”也不算什么,顶多是不太喜欢背后被人讨论而已。纪深补充,“下次不要再发就好。”
史平立刻保证,就算对方下次用裸/照和他换他都不会再出卖兄弟的半根头发丝!
热热闹闹的军训过了大半,纪深适应良好,身体也没出什么问题,顺顺利利撑到了射击训练这一天。这天天气非常好,纪深跟史平他们有说有笑地走向靶场那边,没注意到路上有道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开学后郑厉也被赶到首都上学。
以他混不吝的性格,自然是考不上首都大学的,不过他爷爷有面子,哪怕他考零分也能把他塞进来镀镀金,所以他对外的身份算是首都大学高材生。
郑厉水平不够,根本跟不上首都大学的学习进度,在学校混着也没意思,反正是来镀金的,没人会卡着不让他毕业,他也就心安理得地翘课了。
今天首都大学的新生要开始练射击,他的一群狐朋狗友表示这是天赐良机,可以混进来当当临时教官瞅准目标早早下手,趁机把个师妹过过瘾。
郑厉本来不想掺和,可有人起哄说“你难道还惦记着白媛媛”“算了吧你和她有缘无分”,郑厉一被刺激就一起混进军训基地当射击教官了。至于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自然也是找熟人走的后门,狐朋狗友多了,什么玩法都敢想!
郑厉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纪深。
郑厉从来都不太关注纪深,不知道纪深成绩如何,只当纪深和他一样是靠走后门混学历。瞧见纪深和一群新生说说笑笑,好像自己真是靠自己考进首都大学的一样,郑厉不由在心里冷嗤一声:还真会装!可惜假的总是假的,他等着看这家伙原形毕露的那天!
一想到他爷爷说纪深是因为喜欢他才做出那样的事,郑厉就有些犯恶心。他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样的大亏!谁家的喜欢是下药把人强/奸了?别说他是上面那个就不算什么,他好好一男的,性取向正常,就因为他口里的“喜欢”上了个同性、丢了漂亮又出色的未婚妻,搁谁谁不觉得恶心?
郑厉把纪深痛骂了无数遍,直到狐朋狗友发现他掉队,回过头来招呼他,他才迈步跟着其他人往靶场走去。
到了靶场那边,郑厉下意识地开始寻找纪深的身影。
纪深很好找。他在白家不怎么起眼,从来没出过风头,存在感非常低。现在离开了白家,他的长相和气质就显得十分出众,他身边围绕着不少人,都在激动地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射击训练。
狐朋狗友们纷纷往女生扎堆的地方走去,郑厉脚下却转了个弯,径直走向纪深。他没了未婚妻,在家也天天挨骂,凭什么纪深可以若无其事地在这里装模作样?明明是个从三儿肚子里爬出来的、爱使下作手段的贱种!
郑厉冷笑着走近。
史平等人先注意到郑厉的走近,纷纷热情地喊:“教官!”
纪深转头看去,浑身血液瞬间凝结,脸上的血色倏然褪去。
史平离他最近,一下子注意到纪深的不对劲,关心地问:“纪深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史平睡在纪深邻铺,教官叮嘱过让他看着点纪深,所以他很自然地帮纪深向郑厉请假,“教官,纪深身体不太好,要不您给他批个假,让他到旁边休息去吧。”
郑厉冷眼看向纪深。这才刚参加军训,居然就骗来个护花使者了,真是了不起!
纪深不知道郑厉为什么会出现,但已经碰上了,他不能让郑厉把对他的憎恶迁怒到刚认识的朋友身上。他打起精神对史平说:“我没事,我可以继续参加训练。”
史平见纪深一脸坚持,只好不再多劝,打算等会多注意一下。
郑厉看他们在那眉来眼去,心中更觉纪深装模作样的本领极好。他没再多看纪深半眼,冷冰冰地给他们讲解射击要诀并给他们做了次示范。
到新生上手练习的时间,郑厉还挺负责任地一个个给他们纠正动作,当然,语气不会太好就是。
训练时教官本来就凶,郑厉说话难听点也没人觉得不对,到后来郑厉直接站到纪深身后把他从头骂到尾,才有人觉得有点过分了。
郑厉可不觉得自己过分,他挑剔地看着纪深那风一吹就会倒的身体,眼里有着明显的厌恶和嫌弃。他最恨这种整天摆出弱不禁风模样勾/引男人的家伙,别人看了会觉得楚楚可怜,他看了却直犯恶心!
郑厉伸掌扣住纪深的肩膀,有力的五指掐得纪深肩上发疼,把他微微侧转的身体掰正。
纪深浑身僵直,不敢动弹,手也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郑厉离他太近了,近得让他想起那个混乱不堪的早上——让他想起清醒后发现自己曾被一具陌生躯体压在身下的可怕感觉。
那是他努力想要忘记、也差不多快要忘记的噩梦,偏偏郑厉突然的逼近又让他一下子想了起来。他以为他可以不在意,可他其实还是在意的——在意自己被送到郑厉床上、在意自己赤身裸/体被那么多人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在意自己得为了并非自己的过错去认错道歉、乞求原谅。
他是在意的。
他想好好地活着。
他想证明给选择自杀的父母看,好好活着并不难。
明明只差一点点,明明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可以顺顺利利地独立生活、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难道错的是他吗?
纪深脸上血色全无。
郑厉见纪深又露出那副脸白如纸的可怜模样,忍不住冷嘲热讽:“就你这样的,练什么射击?别说练准头了,你连枪都拿不稳——”他话还没说完,身形纤细单薄的纪深竟毫无征兆地跌向他。
郑厉下意识地把人扶住,只觉纪深整个人轻飘飘的,根本没有多少重量。他脸色白得很不正常,唇色甚至还隐隐泛青。
史平几人看到纪深栽倒在郑厉身上,赶紧放下枪围了过来,上前要从郑厉手里接过纪深送去医务室。
郑厉黑着一张脸挡开了所有人伸来的手,粗声粗气地叫他们继续训练,自己一把抱起纪深大步迈离靶场。
史平几人面面相觑,都感觉郑厉和纪深之间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到底怪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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