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禾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唇瓣咬得发白，以往活泼飞扬的神采全消失了，纤瘦的肩膀无力下垂着，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可怜，有些呆愣愣的。
听见第二句的时候，她才低低地开口：“我过来看看奶奶。”
黎峥眉心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了，声音越发的低，“只是看看？”
路小禾抬头，被他的目光震得小心脏一抖，可到底还是心软，安慰道：“你别太担心了，医生都在里面全力救治，奶奶一定会没事的。”
男人表情没见丝毫变化，唇缝微微一动，脚步沉重地朝她迈近一步，“你跟她说了什么？”
高大伟岸的身躯压在面前，路小禾差点窒息，嘴巴也不利索了，支支吾吾只吐出一个字：“我……”
“我问你你跟她说了什么？”黎峥死死地盯着她，目光里满是痛心疾首，“你要退婚我不拦着你，我们家不是非你不可，不过你一定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吗？你还有没有良心？路小禾你听好了，以后你不许再见我奶奶，我会回去跟我妈说，和你们路家退婚，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路小禾满腹委屈，眼睛瞬间红了，“我没有……”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你走。”男人语气森寒如冰，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转过身。
路小禾指尖用力掐进掌心里，忽然凉飕飕地牵了牵唇，带着些微哽咽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差点看错你了，混蛋。”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跑掉。
路小禾刚出医院大门，站在太阳下抹了抹眼泪，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个本地座机号。她疑惑地接起来，“您好，哪位？”
“你是路小禾吧？”对面是个成熟温柔的女声。
“您好，我是。”
“我是音乐学院的辅导员蒋兰，元旦晚会我们打算出一个古典交响乐，学生会的萧主席向我推荐了你，有兴趣参加吗？”
路小禾差点一口答应了。理智回笼，她眼神暗了暗，“不好意思蒋老师，我恐怕没有时间。”
“这样啊……”蒋兰叹了口气，“听说民族器乐大赛你也没有报名，这么好的机会，以你的实力应该能拿个不错的奖。”
路小禾有气无力地靠在电线杆上，“谢谢老师厚爱，不过我真的没时间。”
蒋兰又叹了一声，“那真是可惜了……说实话，像你这样的好苗子很难遇到，如果来我们院重点培养的话，以后前途无可限量。”
“……谢谢老师。”路小禾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索性找了个借口，“老师我现在还有事……”
“那你忙吧。”蒋兰笑了笑，“如果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联系我，这是我办公室电话。”
“好的。”
头顶仿佛压着一片乌云，她没回学校，而是回了趟家。
今天周五，没想到父母都在，路小禾想去琴房待会儿的打算只好搁下了。苏荷没察觉女儿的情绪不对，半月不见，欢天喜地地去厨房给她做菜。
路尚武倒是有点儿敏感。
他屁股挪了挪，和路小禾坐近了些，“最近在学校还好吗？学习顺不顺利？”
路小禾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蒲公英茶，心肝儿都是苦的，脸上表情却很淡，“挺好。”
“那就好。”路尚武点了点头，满脸慈祥，“如果学习有什么困难，直接跟爸爸说，咱们请最好的老师补课，申请学校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爸爸先帮你联系，到时候需要做什么都会告诉你的。最近几个月呢，就不要再分心了，所有精力都集中到学习上……”
“知道了。”路小禾心一堵，猛地站起身，“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不在家吃饭了。”
“就在家吃嘛，你妈妈亲自下厨呢，哎怎么说走就走……”
路尚武话音未落，人影子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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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转进ICU之后，黎峥获准进去探望。
他脚步放得很轻，到病床前坐下，握住那只枯瘦如柴的手。
奶奶今年快八十了，平素身体好好的，突然生病，把一家人折腾得够呛。
准确说，是他们这一家三口。
大伯二伯都是养子，他爸爸是爷爷奶奶的老来子，备受宠爱和器重，因而惹得上面两位心理不平衡。自从爷爷走了，大伯二伯和这个大家庭变得越发生分，却还惦记着黎家的财产。
虽然他从来没觉得爷爷奶奶亏待了大伯二伯，但人心有时候就是这样，没法说清楚。
又肿又皱的眼皮渐渐努力张开了些，原本只有医疗仪器运作声的病房里，老人的呼吸声也加重了些。
黎峥面露喜色，知道奶奶是想和他说话，于是俯身凑近。
“小峥啊……”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
黎峥弯唇，把她手握得更紧，“奶奶，我在。”
“小峥啊，奶奶时间不多了。”
黎峥眼眶微微发红，极力维持着唇角的弧度，“您别这么说，我们给您请了最好的大夫，一定能治好的。”
“奶奶年纪大啦，要不是放心不下你，早该去找你爷爷了。”老人笑了笑，手艰难地举起来放在他头顶，“奶奶这辈子就盼着，等着你成家，不然在下面见到你爷爷，没法儿跟他交代呀。”
黎峥偏过头，眼睛里越来越红，仿佛起了一层薄雾。
“路家那个小丫头，奶奶很喜欢。”老人吐字虽然吃力，但眼睛里泛着欣慰慈祥的光，“多好的姑娘……你要好好待她，知道吗？”
黎峥脑子里忽然一震。
那丫头……不是来跟奶奶说退婚的？
纷繁复杂的情绪还没理清楚，他的手被微凉的粗糙皮肤盖住，老人的声音响在头顶，“听见没？好好待人家，别跟你二伯那样，在外面花天酒地，让老婆伤心。男人啊，一定要禁得住诱惑，要有担当。”
他低下头，心底酸涩，嘴唇发抖，“……好。”
奶奶又说了几句，就累得睡着了。
黎峥走出ICU病房，站在走廊里犹豫很久，手机拿起来又放下去，措辞也想了千万遍，终于鼓起勇气给路小禾发微信：【能见一面吗？】
刚摁下发送键，手机紧接着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一条灰色信息：【小禾苗开启了朋友验证，您还不是他（她）的朋友……】
“……”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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