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坏人
迹部景吾是第一次随意翻别人的书。
那会儿刚刚打过预备铃,有个讨人嫌的戏精,在他的私人小群里散播谣言:“有漂亮妹子给我们单身狗群主送花!![撒花]”
东京时间不到九点,群里那帮人,时差的时差,打游戏看小说的,尚在被窝里苟着醉生梦死,根本没人回。他也懒得搭台子陪戏精唱戏,手机的屏幕向下一扣,眼皮子微抬。
德川花音趴在他前面的课桌上,闲得抠指甲,这是当然——群里没人理她。她同桌,那个戴眼镜的妹子,半转过身,费劲地扒开他面前的书架,将一本挺厚的书,死命地往书堆里怼。
怼完书,那姑娘像完成件大事,长吁了口气,起身走了。
迹部景吾这才侧过头,眼风往桌面立着的那排书一扫,轻而易举地锁定目标——
《嗨腚金题详解》,数学。
少女粉的书脊,黑色水笔写着很端正的楷书。
这本比旁边排得整整齐齐的《嗨腚金题详解》英语物理化学生物,矮了不止一星半点,还多了层少女粉的书皮,一看就不像什么正经的数学书。
他耷着眼,指尖按住书顶,屈指一勾,将那本看着就不怎么正经的数学练习册抽出来,随手一翻,略显无情的薄唇,微微勾了勾。
这数学金题,还有个牛逼哄哄的副标题——《丑拒我的男神向我告白了》,没有书号,是本非法出版物。
指尖摩挲着书角,翻至下一页,几行龙飞凤舞的钢笔字,映入他无波的眼底。
To可爱的邬濛濛同学:
终有一个“迟征”,单枪匹马,无所畏惧地闯入你璀璨的小宇宙^_^
——拉格朗日的狗
啧。
就拉格朗日和数学有那么一丢丢的关系。
偏偏作者还不做个人。
修长的指捻着页脚,摩挲了会儿,松开,然后他抓起桌上的手机,打开后置摄像头,拍了几张照片,给晋.江.文学城的忠实读者发过去。
忠实读者睡得宛如死猪。
直到上课铃声都响了,他的手机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迹部景吾单手支着头,懒懒踏踏地浏览着“数学金题”,目光忽地一凝——
“……男人的脑袋窝在她细嫩的颈间,低低地笑:‘南风知我薏大大,给读者老爷发点深夜福利,嗯?’
她瓷白的脸蛋红红的,有些茫然,‘啊?什么福……’
困惑的话语,被擅自闯入的舌尖,用地地堵回去……”
他的手微微顿住,垂着眼,不紧不慢地扫过几行少儿不宜的细节描写,目光最后一行字上停留了数秒“……‘大大’,鼻尖轻蹭她的耳,迟征微微喘了几息,哑声诱她,哄她,‘槽♂粉吗?’”
“…………”迹部景吾指尖摩挲光滑的扉页,桃花眼半眯着,想起小同桌歪着小脑袋站他面前,湿漉漉的眼儿微微耷着,假惺惺地欢迎他的样子,心情一度极其微妙。
不是,眼镜妹挺不厚道啊。
他同桌满十六岁了吗?就给她看这个。
他有些烦躁地翻着书。
教室的门轻微地“嘎吱”一声,被人拉开,吵吵闹闹的教室安静了一瞬,接着,有人嘘声,嘻嘻哈哈地笑闹着,教室内又变得生机勃勃。
迹部景吾头也没抬,眼角余光一扫,正好瞥见小同桌慢吞吞地晃悠过来,蔫头耷脑的,而一旁的眼镜妹,瞠目结舌,很不淡定地望着他。
团支书如何能淡定??
她知道邬濛濛特别喜欢她堂姐拉格朗日的狗,因而听说那抠门的老狗,打算自掏腰包,印几本《丑拒》送读者,才替濛濛讨了一本。这事还没来得及跟濛濛提呢,结果一进教室,就发现霓虹那个帅得要死的小哥哥,正……不怎么津津有味地飞速翻页。
而且……
而且……
团支书想起自己作的死,蛋疼得不行,一把扯住蔫了吧唧,精神不振的后桌,“邬濛濛。”
濛濛还没从暴击中恢复过来。
恍恍惚惚地踏上讲台,被人一扯,踉跄了一下,茫茫然地抬头,“啊?”
“你同桌看的那本书,”团支书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濛濛不由自主地看过去,见临时同桌又翻了一页,手掌略微一抬,粉嫩的书皮一晃,又被大掌镇压下去。
“……还挺有少女心?”濛濛精神一震,以为她想让自己发现霸道迹部大佬的另外一面。
“不是,”她纠结地看着濛濛,“那本书,是我姐送你的定制。”
“大大的定制?真的?!”濛濛喜出望外,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嘘,”见同学们都看过来,团支书声音愈发的小,“你最好祈祷,你同桌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大字不识是不可能的,不过语法差那么多,除非他系统地学过汉语,不然跟看天书也差不多了。
“他应该就是随便看看的叭,怎么了?”濛濛走下讲台,有点奇怪地回头望了团支书一眼。
“我跟我姐说,你十八岁生日早过了。”
“……呃?”其实还差几个月,不过……行吧,她说过了就过了叭。
“所以……”少女藏在镜片后的视线有点飘,声音更飘,“我姐特别赠了你几篇热情似火的番外。”
她声音实在太小了,再加上教室里闹哄哄的,濛濛只听到了有特赠番外,不由得喜出望外。
天啦!
大大对成年读者也太好了叭?
还特意写番外?!
*
知道大大有番外送她,邬濛濛就很迫不及待了。可是霸着她的书那位,一点也不着急。
传闻中,制霸整个冰帝的大佬,懒洋洋地靠着窗台,只在濛濛拉开椅子坐下时,不咸不淡地撩起眼皮子,两指捏着书脊,“啪”地一下,将本是平放着的书立起来。
濛濛以为大佬要把书还给她了,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乖巧地望着他。
大佬扬眉,勾了勾薄唇,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复又敛下眸光,指尖微微一动,慢条斯理地翻页。
高悬的白窗帘,被空调的冷风一吹,徐徐地飘飘晃晃。一束光钻过两帘之间的缝隙,跃上少年的眼角眉梢。勾人的桃花眼,低低敛着,密睫垂下来,被阳光刷上一层浅浅的金芒。
眼神无比的专注,他又变成方才那个安安静静看书的美男子。
嗯?
安安静静看书的美男子?!
濛濛恍然回神,忽觉事情发展有点不对:“???”
居然不是要还书?
不还书的话,他刚刚为什么要那么看她?
——“哦。临时同桌是个女的。”
——“朕已阅,跪安吧。”
大概是要向她传达这么一个意思吗?
濛濛被自己的想法窘到了,天马行空地乱发散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迹部景吾感觉衣角被小幅度地扯了一下。他微偏过头,恰目睹几根细嫩的手指,压住屏幕边缘,做贼一样,悄么悄地将一只手机轻轻推来。因为套着黑色的橡胶壳,行动不免滞涩,前进至两桌交界处,一头撞上略凸的桌沿。
小姑娘跟自己撞了头似得,立马抬眼瞄他,神情发窘。
他微微一哂,身体坐正,阖上那本不怎么正经的《嗨腚金题详解》,伸手取回电话。
濛濛仰着脸,眼神里写满了无声的渴求:“我的呢?”
然而面前这人,垂眼盯着屏幕,修长的手灵活地敲着字,根本不给她任何眼神。
濛濛好生气啊。
又不敢怼大佬,只好气鼓鼓地拿起他桌上的书,在挤得不行的书堆里,扒拉开一条缝,将《嗨腚金题详解》往书堆里一怼。
迹部景吾余光瞥见,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嗓音压得极低,“书桌里,自己拿。”濛濛闻言,眼睛一亮,立即侧弯下腰,胳膊伸到大佬的课桌里,放肆地展开地毯式排查。
小姑娘头低得快钻进桌里了,找得极其认真,微微卷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滑过背脊,剐蹭着他略薄的西裤。
弄得专注于打字的人,分了点神。他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眼,发现小女生对此无知无觉,柔软的长发披散开,露出一小截纤细的颈子,白生生的,晃眼。
迹部景吾猛地移开视线,长腿抬了下,仿佛很不经意一般,交叠起来。
濛濛没注意,她在大佬的课桌里,很不讲究地展开了降龙十八,摸,最后在书包带下方,成功找回手机。失而复得的喜悦压倒一切,濛濛生怕再和别人的电话混了,赶紧又套了个毛茸茸的小兔子。
然后她才翻了翻最近通话,除了昨晚大恬恬那通未接电话,还有一串陌生号码,赫然在列,混在一堆备注里,非常光杆,非常特立独行。毕竟,连10086都能在她手机里有姓名的。
这个……
濛濛微微扭头,往旁边一瞄,迹部景吾转过脸,他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她屏幕上。
当着大佬的面,删掉人家的电话号码,借濛濛一百个胆子,她都下不了手,那就为了两国邦交……
存叭。
她从善如流地低头敲着字,却听见同桌低淡地笑了声,慢悠悠地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人跟本大爷要个电话号码,要的这么的……”他沉吟了下,“婉约。”
谁跟他要号码了呀?
濛濛感觉自己有点冤,小小声地否认,“我没有。”
“哦?”他懒散地应了声,勾了勾唇角,“昨晚打电话的人,不是你?”
“……是我。”
迹部景吾点点头,轻描淡写地,“现在存号码的,不是你?”
“……”
濛濛瞠目,还能这样。
她垂死挣扎,还想酝酿下,试探性地反驳一波,却见大佬同桌,波澜不惊地挑了下眉。
她感觉不对,转头一瞧,团支书携同桌花音妹子,齐刷刷地对她侧目而视,团支书面带微笑,“嗯,不认识。”
方才,就这个坏人,站她身后,双手抱臂,审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朋友,你和冰帝那个高富帅小哥哥很熟?”
她当时怎么说的?
“不熟,一点也不熟。”
团支书说:“不熟?那就是说,你们确实认识?”
“……不认识。”
濛濛望着团支书的蜜汁微笑,轻轻咬着嫣红的嘴唇,脸颊慢慢红透。好在语文老师终于走进教室,非常及时地救濛濛于水火之中。
语文老师是个不修边幅的大叔,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写得一手好书法,他站在讲台上,背过身,一笔一划地在黑板上写下今天要讲的课文题目,《陈情表》。
濛濛从书架里抽出语文书,尚未打开,便被前桌那货带歪了注意力。团支书的笔记本立起来,白纸黑字地取笑她——
“噢?
电话号码到手了,就不认识了?
小看你惹,如此拔雕无情啊:)”
濛濛窘迫地踢了她一脚,悄咪咪地偷瞄了眼同桌。
大佬同桌显然被手机这个小妖精,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头也没抬,耷拉着眼,薄唇微微抿着,表情不怎么愉快地打字。
窘得不行的濛濛,见状松了口气。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大佬同桌的Safari,站在网络的中心呼唤智慧——
“拔雕无情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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