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净碗筷摆放进消毒柜，爆豪胜己擦干手上的水珠走出厨房。
度过晚饭的时间，本高挂苍穹的艳阳早已呈西落趋势，大半个身体没入地平线，从窗户远眺过去，夜色已然攀爬进天幕中，鳞次栉比的建筑表层被最后的光线镀上色彩，在红霞的铺垫下散发微光。
收拾完合宿需要带的东西，天空便完全暗了下来，建筑里亮起灯光，昭示着夜晚即将开始。爆豪胜己把背包从桌面拿了下来重新放回椅凳上，视线流转至隔壁的建筑。
面瘫脸的家没有开灯。
“胜己，这么晚了你还出门干什么？”
“烦死了老太婆，很快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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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液体从天而降泼至头顶，寒意由头皮刺激着神经蔓延进四肢百骸，年轻的契约者转醒，入眼的第一幕便是藤原拓也的面孔。
透明的水浸湿头发服帖在额间，其余则一路顺着脸部轮廓蜿蜒流淌，衣领口被打湿了一圈，全身因电流麻痹还处于疲软状态，矢之耀须逐动了动被铁链反绑在椅后的手腕，不动声色的抬眸打量着所处环境。
特立机关的审讯室。
被冷水泼醒的滋味不好受，金眸少年脑内思索着最近的任务情况——没有出任何差错，也没有接触过其他方面的情报，更没有做出有关“反叛”的行为。
所以现在……
“醒了？”一身制服的藤原拓也随手丢下盛水的桶，开门见山道，“因为平时审讯员不在，所以就由我来负责了，总之，希望你能配合点。”
审讯员不在啊，真糟糕……抿了抿唇，矢之耀须逐神色平淡的半阖起眼。
“第一个问题，你和EC115阿尔杰的目的是什么？”
闻言，矢之耀须逐的眼眸微瞠，随即蹙紧眉:“我和EC115的队伍早就解散了。”
言下之意是他们之后并没有联系过。
“我知道这些。”藤原拓也走近身，毫不留情的一把抓住金眸少年的发丝，迫使其抬高下颚四目相对，“今天中午十二点二十四分时，EC115从你家走了出来。”
“所以你们交谈了什么，又到底在策划什么？劝你配合一点。”
阿尔杰这次来找他暴露了行踪？
矢之耀须逐眸色一沉，又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不，阿尔杰是故意的，在他拒绝合作之后就故意暴露了行踪。
至于原因，不言而喻。
幸运的是刚刚第一个问题的回答自己没有把话说满，还有挽救的余地。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来找我的时候只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金眸少年神色自若的，而后继续道，“我也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
话音刚落，审讯椅便猛然被掀翻，连人带椅毫无阻碍的撞至地面传来声响，紧接着，金眸少年被藤原拓也一脚狠狠踹中肋骨。
这一脚来得又快又重，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矢之耀须逐做不了任何缓冲，只是垂头闷哼一身，连蜷缩身体都做不到。
“看来还是得走流程啊。”藤原拓也听不出喜怒的感叹一句，又毫不留情的补上一脚。
现在的社会，审讯早已不用肉体刑罚，更多的是对犯人施加精神压力，但契约者不一样，契约者没有人权，在“合理性思维”的控制下也不会因压力导致精神崩溃。
所以对于契约者的审讯，流程便是询问加肉体折磨，因为契约者没有信仰，也没有所谓的忠诚，在个人利面前，一切东西都可以舍弃，今天是组织的刀刃，但一旦遭受生命威胁或是被俘虏，明天也许就会变成敌方的利爪。
湿透的刘海遮住眼眸，矢之耀须逐忍不住低咳了几声，凉意从地面传导到身体里，他勉强从藤原拓也的第二脚中缓过神来。
金眸少年轻微动了动冒着冷汗的身子，疼痛像滋生的藤蔓紧紧缠绕在胸口处，就连一呼一吸间仿佛都带着血腥味的尘风，牵连着肋骨的痛感。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恰好今天审讯员不在。审讯部里有「个性」类似于「测谎」的人，被其审讯的时候，大多数契约者都不敢说谎，所以几乎避免了肉体折磨，而现在……受到这种拷问也算是意料之中了。
不过正因为此，他才能够隐瞒他和阿尔杰的谈话内容，特别是阿尔杰提出的“契约者自治区”，虽然他并不报以期待，但确实又报以一定的私心，想看看阿尔杰能做到什么地步。
所以他下意识对这件事选择了缄默。
矢之耀须逐偏了偏头，从这个角度望去他只看得见藤原拓也的裤脚，休息片刻后，他率先开口:
“契约者‘合理性思维’的第一点是什么。”
“——除非是支付代价，否则绝不主动伤害自己。”
年轻的棕发契约者皱眉，看着眼前垂着眼帘的金眸少年，没有阻止其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觉得，我会因为一个契约者而让自己遭到这种拷问吗？”
藤原拓也挑了挑眉梢没有说话，反而是蹲下了身，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审讯的关键在于掌握“主动权”和对犯人施加适当的压迫力，而此时，他完全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审讯的主动权已经转移到了金眸少年的手里。
“今天EC115来找我的时候，我也很惊讶。如果我和他真的有什么预谋，我怎么可能还等在原地被抓，又或是老老实实来这里自投罗网。”
“至于谈话内容，全是一下无关紧要的闲聊。到现在为止，我也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至于他为什么做出这种违规的举动，还故意暴露在你们的眼皮底下——”
“想要陷害你？”听明白事情原委的藤原拓也飞快接上一句话。
意思已经传达到了，矢之耀须逐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对方，没再接话。
“好吧。既然你和EC115搭档了十二个月，以你对他的了解，你对于他的叛逃有什么看法？”
叛逃？果然阿尔杰这家伙……证实了猜测，矢之耀须逐正准备开口，却是赫然顿住。
一年？不对，他是国中三年级的时候成为的契约者，除去一开始的训练时间，满打满算下来，他和阿尔杰只做了九个月的搭档，远不到一年的时间。
他不可能记错了，但是特立机关的档案也不可能出差错……
“喂，XZ034，回答问题。”
金眸少年从飘远的思绪中回过神，如汇报任务情况般一板一眼答道:“他这个人平时性格就玩世不恭，很多时候都缺乏组织性纪律性，叛逃这种事，虽然出乎意料，但又好像确实是他会做的事情。”
见此，藤原拓也沉默了，在仔细思忖过后，他回头看了看审讯室里的镀膜单反玻璃，站在外面的人似乎通过通过蓝牙耳机跟他说了什么，藤原拓也点了点头，为矢之耀须逐解开了拴在腕上的手铐。
金眸少年用手撑地，依靠这微不足道的力量缓慢而艰难的直起上身。全身乏力先不说，肋骨在刚刚的两次重击下已经骨裂了，并且还有错位的征兆，任何动作都会牵连出一片疼痛，此时就连呼吸都需要小心翼翼。
很快，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九条先生。”藤原拓也让开位置，身材高壮一身西服的九条一郎迈入审讯室，示意藤原拓也可以先暂时离开。
见到直属上司的矢之耀须逐没有起身的打算，仅是支着腿倚靠在墙壁上休息，疲惫得眼睑半阖。
“恭喜你暂时洗脱嫌疑，XZ034。”九条一郎点燃一根香烟，袅袅烟雾弥漫在空气中，模糊了对方面部轮廓刚硬的线条，“记忆部的人被屠光了，在前几个月。”
金眸少年抬起眸，不带情绪的瞳孔扫过九条一郎的脸。
之前那个奈美小姐就是记忆部的，阿尔杰曾经说过对方是自己的理想型……也是，契约者怎么可能会爱上别人。
“经过天文部观测到的波纹记录，阿尔杰的契约之星附和了地点和能力动用的时间——当然，他还有帮凶。”
“我们一直没有追查到他的行踪，直到昨天，也就是你家。”
金眸少年沉默，再度闭眼用后脑抵在身后的墙壁上以作休息。
“我来这里是有一个事情要告诉你——”九条一郎两指夹着香烟摁灭在桌上，稍稍提高了音量，“带她进来。”
门再次被打开，见到来人的矢之耀须逐却是倦意瞬间一扫而空，他睁大眼睛望着金发金眸的女人，在震惊之余更觉如处冰库般四肢发凉。
矢之耀泉……
为什么她会……
“须、须逐。”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在见到自己的孩子的一瞬间，女人还是不由得捂住嘴，和矢之耀须逐相同的眸色中包含着难言的欣喜与苦楚，泪珠很快溢满眼眶滑落而下，她想靠近少年，却被坚守人强硬的拦下。
都已经见面了，怎么能在须逐面前哭呢，太差劲了。
矢之耀泉垂头拭去泪水，看着本席地而坐的少年动作缓慢的扶墙站起身，便微微扬高唇线朝少年弯眸露出一个笑容。她凝视着自己的孩子，仔仔细细，仿佛想把这一幕印刻在脑海里。
这么久没见，须逐长高了，眉眼也长开了，和他的父亲越来越像了。
想到这她再次痛心和自责了起来。矢之耀须逐继承了他父亲的黑发和她的金瞳，但虽然她有这么独特的发色和眸色，可确确实实是一个「无个性」。
如果她不是「无个性」，哪怕是「弱个性」也好，须逐或许就不会变成契约者，不会遭受这些经历了。
独自一人在外面生活了这么久，肯定很辛苦吧。
如果当时她……
九条一郎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审讯室连带着藤原拓也又重新进来了四个人。
“因为记忆部的人全部死亡，所以连带着你们契约者家属被更改的记忆也会变得脆弱，不知道这个女人是看到什么，居然回想起了以前的记忆。”为首的男子拉开椅子坐下，一只手臂搭在桌面，“不过唯一庆幸的是，她被我们提前发现给带回来了，不然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
特立机关是隶属于国家，但又是绝对机密的存在。
原来上一次她是被特立机关的抓走了……
和矢之耀泉对视的金眸少年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眼眸犹如古井毫无波澜，死息般沉默。
“现在特立机关没有可以改写记忆的人了，这种能力和「个性」本就少之又少，把这个女人带到这里和你见面就算是帮她完成最后的心愿，毕竟知道了特立机关的人可不能留着。”坐在桌前的男人从腰侧抽出一把枪支递给金眸少年，指腹轻点额头漫不经心道，“这也算是仁慈了，就由你来开枪吧。”
矢之耀须逐在这一刻甚至感觉疲惫得站不住，周遭似乎被浸泡在深海低，悄无声息，他觉得自己此时的脸色肯定很难看——但事实是，他的表情还是和平常一样淡漠平静，毫无端倪。
他们要看的不是一场母子别离，而是在……
试探他。
金眸少年上前几步拿过枪支。
如果现在动手杀掉他们……不行，无法确定手.枪里的子弹数量，没办法一次性全部杀掉，如果靠能力……这里一共有三个契约者，光是藤原拓也的「纵火」就很难缠，在三个人的夹击下他根本没办法保护矢之耀泉。
如果不杀掉矢之耀泉，不但会让其成为牵制自己的把柄，最重要的是很有可能会被他们认定是身心不稳，出现非“合理性思维”之内的情感，那么之前审讯时自己所说的“不会因为一个契约者而让自己遭到这种拷问”的话便不攻自破。
无论怎么样都是死路一条。
这种情况……金眸少年面色紧绷，抬臂将漆黑的枪口对准不远处的女人。
……
即使是面对死亡的威胁，矢之耀泉却是从头到尾恬静平淡，她不在乎是否会死于自己孩子的手中，她没有任何怨念，也没有任何恐惧。
最后一刻，她只想拥抱自己的孩子。
这是唯一的期望。
——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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