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本是淄川窎桥人,十五进学,十八中举,在家乡也忝有些美名。”
蔡曼这话实在算是谦虚了。
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可见科举之难考,多少读书人读了一辈子都还只是个秀才,更多的连秀才甚至都没考上,不然哪来的范进中举喜疯狂呢。
蔡曼十八岁就中了举,实在可以说是万里挑一的少年英才了。
才华万里挑一,长相更是万里都不一定能挑出的一,这样的少年才子,何止有些美名,简直可以说是标杆性人物了好吗。
多少有女儿、有侄女、有各种女、或者没有女创造女也要有女的人家踏破了门槛的想要他做女婿。
蔡曼自己就是个大美人了,对别的美人也没什么兴趣,对成亲生子也不抗拒。
可惜,他母亲早逝,父亲身体一直不怎么样,听闻他中举的消息,大喜之后心中一口气松下来,很快就去世了。
蔡曼需要守孝,自然也就不能论婚事了。
家里就剩他自己,蔡曼又是个孝顺的人,干脆就搬到了父母的墓旁结庐而居。
蔡曼是个有天分的人,也是个非常勤奋的人。
他踏踏实实的守孝,认认真真的读书,准备出孝之后就去应考,将来为官出仕,像父亲希冀的那样,光宗耀祖,也实现自己的理想。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同时这样纯孝刻苦的生活也让他的名声更大更好了。
事情看似正如蔡曼希望的那样发展,但是,别忘了这是个什么尿性的世界。
孤身一人过着清贫生活的书生,简直就是所有故事里的男主角模板。
蔡曼还那么有才,那么貌美。
那三年里头,隔三差五的就有“慕名而来”的这个精那个怪的,女鬼就更多了,谁让他结庐而居,就住在墓地边儿上呢。
蔡曼胆子也是大,他相信只要胸中一股正气在,自然邪气不侵,百鬼退避。
绝大部分来引诱他的妖鬼,要么实力不够,要么要脸,的确都退散了。
偏偏有一个女鬼,任蔡曼怎么严词拒绝,也依旧故我,每天晚上都到他房里搔首弄姿,说些黏黏腻腻不着边际的话,让蔡曼烦不胜烦。
不夸张的说,他要是想娶妻,就是封疆大吏的掌珠也是娶得的。
他日子过的清苦是因为要守孝,而不是因为家里没钱。
他家根本不缺钱,甚至还是世家大族蔡家很近的一个分支,也不缺人脉。
那些什么给钱啦,牵线啦,自荐枕席之类的套路对蔡曼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不可能上当的好吗!
蔡曼的意志力也很强,小来小去的手段根本没法迷惑他。
有能力迷惑他的都知道轻重,不会降低身段干这种事儿。
可即便所有的套路都试了一遍,依旧没有打动蔡曼,也没能迷惑他,那女鬼还是没有放弃。
口口声声叫他相公,一厢情愿地自认为他们是对“恩爱夫妻”。
无论蔡曼怎么说都置若罔闻,甚至蔡曼忍无可忍口出恶言也能像没听见一样该来还是来。
不对,也不是全当没听见。
这女鬼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了蔡曼的恶言之后依然觉得他们是夫妻,只是蔡曼这个“丈夫”“变心了”。
“就这样,她纠缠了我整整三年。”蔡曼平静地陈述道,“我后来也放弃继续与她沟通了,反正她也没真的对我怎样。我当时想着,等我去应试,离开家乡,她应该就不会继续跟着了。或者,等我考了功名,当了官,有紫微星护佑,她就不能近身了。”
至于能不能考中,考中之后有没有官做?
这些事情蔡曼全然没担心过,就是这么有自信。
吉喆已经猜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局,出于礼貌,还是问了一句,“结果呢?”
蔡曼复杂地笑了一下,道:“后来我离开家乡,到京城赴考,有几个月那女鬼都没有出现,我以为她不会再出现了。就在我考完试的那一天晚上,她却又来了。”
吉喆微微挑眉,“然后?”
“然后她挖走了我的心。”
蔡曼一句话,让这个故事彻底变成了恐怖片。
吉喆扶额,“你等我捋捋。”
所以就是蔡曼其实是倒霉催的被这个疯子女鬼掏心而死的,而这个女鬼也不是故意装成是“土地夫人”给蔡曼戴“绿帽子”,而是她打心里相信自己就是“土地夫人”。
“原因呢?”吉喆不解,“她总不能无缘无故就这么认定吧?”
蔡曼无奈道:“因为墓地。”
“墓地?”
“我家祖籍金陵,祖父那一代分支迁到了淄川,因路途遥远,先人故去后不再葬回祖坟,而是另选了一处墓地。先父母也是葬在那里。那女鬼姓秦氏,还是前朝开年时候的人,未嫁夭折,不能入葬,被家人埋在那里。孤坟无碑,又是两百多年过去了,中间几经战火,又有过地龙翻身,原本的坟墓下沉,上面已经变成了一片荒地。”
蔡曼摇头叹气,“也怪当年请风水先生时识人不清,竟没看出来那是块有主的地方,家中祖父母,父母过世后都是葬在那里,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女鬼自觉葬在我家的坟地中,当然便是我家的媳妇了。”
所以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吉喆点点头,这么说蔡曼是挺倒霉的。
可是,“你已经是阴神了,怎么还拿那个女鬼没有办法吗?”
蔡曼摇头,道:“我的案子闹得很大,我死之前已经考完了会试,按成绩正是那一届的会元,无故被掏心横死,皇上亲自下了令严查。奈何阳世的官员怎么能查出阴鬼的手段,当时也有人说是不是有妖鬼作乱,请了不少有道之人相助,也没有什么发现。为了平息物议,皇上命大学士与大理寺卿一起祭祀,并与我做了道场。”
说着,蔡曼感激一拱手,“有赖于此,我的魂魄方才能入地府,又因素有孝名被点做一方土地。”
吉喆心道,拉倒吧,好好一个会元就被鬼害死了,还在皇帝那挂了号,肯定得补偿一二啊。
这个不重要,吉喆问道:“那你魂魄之前去哪了?”
蔡曼道:“我能记得的时候便已经在地府了,之前的事情并无记忆,不过听判官说,那女鬼应该是要摄了我的魂魄走才掏心的,只怕我的魂魄当时真的被摄去了也说不定。”
这就有点儿道理了,吉喆点头,道:“那应该是,不然你们不能闻起来味道差不多。”
蔡曼一楞,问道:“什么?”
吉喆道:“味道啊。我去你说的那几个人家里附近都转了一圈,闻着觉得奇怪,又去你庙里转了一圈,果然就是跟你一样的味道。”
奇怪的没有任何负面的味道,反而全是带着香火气的冷香味。
蔡曼这回真的愣住了,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
怪不得他找不到,若是如此,那么谁都可能发现端倪,唯独他什么都发现不了。
说是“味道”,其实是一种比喻,更像是把善恶、强弱、出身跟脚等等构成一个人或者非人的因素量化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你是个正经被册封过的阴神,那个就是个女鬼,就算她能模仿你原来的魂魄,封神之后应该也没办法吧,她到底怎么做到的?”吉喆很好奇这一点。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吧,不然不是乱套了。
然而蔡曼也不知道原因啊。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大眼。
蔡曼审美品位很高,梦里布置的场景也是精致素雅。
花前月下,一壶清茶,俩个各具特色的美男子彼此凝视,嗯,美的跟画一样。
可惜俩人对皮相美不美的都比较麻木,心里都在跑马。
吉喆心说我是个半路出家两眼一抹黑的,你个土著,还是个阴神,怎么也啥都不知道。
蔡曼心说,我就是个新手土地公,庙小位卑,你血脉里的雷耀金光都溢出来了,一看就来头很大,怎么搞得跟个乡下妖怪似的,也啥都不知道。
蔡曼不知道,自己差点儿就真相了。
吉喆的见识连个乡下妖怪都不一定如呢。
就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天都快亮了。
吉喆自认不是什么福尔摩斯,没那聪明脑袋瓜,只能使笨办法,便道:“行吧,你想想有没有地府还是哪里的熟人可以问问怎么回事儿的,我再到处转转看看有没有线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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