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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游故国(3)
林雨桐下了马车, 芳姑姑跟着的。她小心的看主子娘娘, 虽遮挡起面容,但只看眉宇间便轻易能看出,她似是有所不快。这皱眉的样子,再是不会错的。主子娘娘在宫内也是如此,便是躺在浴桶里, 蒸汽熏染着,也不曾松开过半分。如今虽不见丝毫郁气,可这皱眉的神态动作,再是做不了假的。
她跟着主子的视线看了看,可不得不愉吗?
皇长子的府邸, 竟是破败至斯。
前面的管家见是个女大夫, 心里好且疑惑,但不敢耽搁,一路往正厅领。
弘昼正背着手在厅堂里徘徊,等见了人唬了一跳,怎么是个女人。
这成何体统。
他脸上已见怒色,再看一眼想瞧瞧这女人有何不同, 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被那一双眼睛看的脚下动不了地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就是那种久违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好像他现在, 忍不住想整理整理衣服, 看看冠服穿戴好了没有。而那女人的眼睛也确实是在打量他,从头到脚的看,他也随着对方的视线低头看他自己:扣子扣的都挺好的,袖口没蹭上啥东西, 袍角没掖在腰带里……不对!爷我现在这把年纪了,也爬不了树了,干啥要把袍角掖在腰带里?可对方的视线还往下看,他也跟着往下看,咦?靴子上怎么还沾上泥了?是了!是了!得好好管管内务府的奴才了,再如何落魄也是大阿哥呀。瞧瞧这给慢待的,府邸里地面的砖缺了都不知道补上,害的他差点拌了一跤,这才踩上泥的。
对方的视线果然就落在那泥上不动地方。
弘昼看一眼对方,对方的还在看着他,那眼神他瞬间就能读懂,她在说:堂堂亲王,成何体统。
有那么一瞬,他脑子都是懵的。下意识的就抬脚自己伸手就要把泥土往下扒拉。边上跟着的太监还算计机灵,跪下来赶紧用袖子给把鞋子擦干净了。
嗯!挺干净的吧。
他的脚在地上跺了跺,最后那点泥土的粉末也随之消散了。他满意了,甚至抬头看对方:看!干净了嗳!
林雨桐表示满意,看管家:“带路!”说着,已经从正堂率先出来了,管家在后面不得不跟着。
弘昼就愣了一愣,先不说之前跟中邪了一样的感觉了,就只‘带路’这两个字说出来,那个声音啊,怎么那么像是一个人呢?
他打发身边的太监,“赶紧跟过去看看……”这到底带回来的是个啥人呀?怎么这么邪性。太监都动了,他有给喊住,想想还是算了,还是自己亲自去吧。
永璜病了,人也在前院的。这会子病逝昏沉,眼看随时就要咽气的样子,屋子大人哭,孩子闹的。
二十三岁的永璜,有俩儿子了。大的是乾隆十二年七月生人,取名绵德,是嫡福晋伊拉里氏所生。次子取名绵恩,只比绵德小一个月,是乾隆十二年八月生人。
这孩子俩孩子还不到三岁,正是能闹的年纪。大人一哭,孩子可不跟着闹吗?
管家急着想进去禀报,说是大夫来了。可这个大夫忒不拿自己当外人,脚下偏还利索的很。眼看就要越过他到门口了,他就赶紧喊:“启禀福晋,大夫来了。”
外面打帘的太监这才站好,给把帘子搭起来。
林雨桐进去的时候,屏风后影影倬倬,显然是躲在里面了,许是来了生人,孩子们好,只哼哼两声,也不怎么哭了。
永璜的躺在床上,边上伺候着太监。屋子里熏香味儿很重。
林雨桐看了管家一眼,“窗户打开,散散味儿。”
一听是女子的声音,伊拉里氏就从屏风后闪出来,“春寒料峭,怕吹了冷风。”
弘昼已经站在外面了,他手脚僵硬的竟然不敢迈进去。要是不看人,只隔着帘子听里面说话,那真就是皇额娘的声音。
他想进去看,但侄儿媳妇没回避呀!于是只得在外面搭话:“按大夫说的办。”说不定真是皇额娘显灵了呢。
伊拉里氏一听外面是和亲王,赶紧回了屏风后头,也不敢阻止官家去开窗户。
林雨桐不管弘昼是不是跟进来了,她坐在永璜的床边伸手拉了他的胳膊,手摁在他的手腕之上,然后取了针出来,抬手将额上的冷汗给拭去,这才给下针。
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面容青白,这显见是要不中用的样子了。要说病,这分明就是吓出来的病。一针下去,永璜不安的动了动,手脚似乎抽搐的迹象,林雨桐空出一只手拍他:“不怕!不怕!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这话一说出来,弘昼觉得自己的手脚比永璜还抖的厉害。小时候他淘气了,怕阿玛责罚,一般能求救的就只有嫡额娘了。她总是先用不赞同的眼光看他脏兮兮的身上,然后叫到跟前给他擦了头上的汗,他一哭可怜害怕,嫡额娘的语气就是刚才那样的,“不怕!不怕!”
不!嫡额娘,儿子这会子是真怕了。
您要是对四哥不满,您找四哥去呀!您干嘛这些吓唬儿子呀!他朝外看了看,青天白日的……不对!刚才青天白日的,这会子天怎么阴沉起来了。风将帘子卷起来,一股小风呼啦啦的进来,他浑身都打了一哆嗦。
这边惊惧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听到病床那边传来含混的声音,是永璜,他像是呢喃,但是呢喃的话他听见了,这孩子在叫:“皇妈麽……皇妈麽……”
永璜眼睛微微睁开,人半清醒半糊涂。他看到了身边坐着的人,对上了这人的眼睛,不由的叫了一声“皇妈麽……”许是真的快死了,皇祖母来接他了。也许真是人快死了,久远的还是孩提时记忆里的断断续续的冒了出来。那时候随着嫡额娘进宫请安,他见过病床上的皇妈麽。
那时候他还小,二阿哥永琏更小。永琏是嫡子,人人都喜欢他。
进宫的赏赐,他永远比不上二阿哥的多。那时候年纪小,懵懵懂懂知道为什么,又好似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靠在床榻上的皇妈麽抱了永琏,又将他叫到身边。永琏拽着皇妈麽手腕上的玛瑙不松手,皇妈麽便把那一串玛瑙给了永琏玩。那时候,他是羡慕的吧。
却不想,皇妈麽叫嬷嬷取了一串乌木的来,又给了他。
金贵不金贵的皇家不在乎那个,他记得住它,那是因为曾经有一个人将他和永琏看做是一样的。这种‘一样’,都到了这份上了,都没能忘。其实,他连照顾自己的精嬷嬷都不记得长相了,此刻却想起了那一幕,想起了那一串乌木的佛珠。
林雨桐拍了拍他,起身就往外走。弘昼傻愣愣的,就看见人从她身边飘过去了。
他着急往里面追,突的听见里面一声哭喊:“爷……爷……”
对了!永璜。
他急忙进去,这妻妾才算是不嚎哭了。奔过去看了看,永璜气色比之刚才好许多。他这才想起,还没给开药呢。于是就吩咐守着永璜的太监,也是说给永璜媳妇听的,就道:“都别守着了,留个人小心伺候就是了。”
吩咐完,急忙就往出赶,看看药方子开了没有。追到前面,却见人已经朝门口的方向去了。这是没开方子吗?
他打发太监去厅里,“叫个太医再去瞧瞧大阿哥。”说着话,就奔着门口追过去。
可等追到大门口了,门口停着的马车也动了,人家要走了。他眼睛盯着马车,要下台阶,却见马车的车帘子给风吹起一条缝隙。他没看见那个女人的身影,却看见了一个男人的剪影。
这个男人他……他……他他他……
满脑子都是‘他’的他当时就一个激灵,本来张开嘴想说‘留步’的,结果出口却成了惊恐的叫声,‘啊’的一声叫出来之后,他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下,却忘了刚才正在下台阶,如今一退,腿被台阶绊住了,噗通一下子给摔到地上,手还指着车行进的方向。
门子想过来扶,弘昼一把把人推开,“追!追那辆马车……你们都赶紧给爷追去……”
门子嘴上‘哦哦哦’的,可腿上一点也不快,主要是里面没人出来,他们不敢扔下和亲王自己跑。
弘昼气的拖下靴子就往过砸,“赶紧的呀!”
可追出去却不见了。紧赶慢赶的,就是找不见。几个人气喘吁吁的回来,和亲王还在地上坐着呢。
“怎么样?谁跟着呢?朝哪个方向去了?”弘昼在门子的搀扶下坐在台阶上,指了指扔出去的靴子示意赶紧给捡回来。
门子赶紧回话:“回王爷的话,不见了。”
啊?不见了?这才多大的工夫!出去就是一条大街,没别的岔路口,那么大一辆马车怎么可能不见了?
门子也怕责罚呀,他还说的特详细,“那辆马车奴才记得,黄杨木的车厢,红顶子,枣红马驾车,车夫是个年轻的人……追出去来来往往好几辆马车,倒是有一匹枣红马的,可车厢是带着蓝色的布围子,顶子是青布的……车夫也是个老者,看上起都五十开外了。”
所以,车呢?难道是凭空来,凭空消失的吗?
一股小风打着卷,吹着一冬都没被刮走的枯叶在他面前不停的打着旋。弘昼一个哆嗦,不确定的问:“你们刚才也确实是看见停在门口的马车了对吧?”
对啊!
“看见车里坐着个男人了吗?”他又追问。
门子都摇头,并不知道车上有男人。
可爷分明看见了呀!
他急切的想证明什么,就又摸袖子,这里原来放着那一面收上来的雍王府的腰牌的,是那个神秘的女人递进来的。
可一摸之下——没有了!
他把两边的袖子都摸了一遍,还是没有。
“找!”弘昼愣愣的,白毛毛汗都下来了,自己又没去哪里,这好好的东西怎么可能不见了?人不见了,东西也跟着不见了?
他在心里默念,皇额娘,您可别吓儿子啊!儿子打小就胆小,这您是知道的呀。
门子们围着这位主子面面相觑:“爷,您要找什么呀?”
找腰牌呀!蠢材!
好在这时候弘昼的太监从里面出来了,一脸的喜色:“爷,刚才太医可说了。大阿哥没大碍了。那位夫人的医术当真了得,一针可回阳……太医们直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如今只要阳气回还,便没有大碍。太医门都说了,若是还不能药到病除,他们愿意拿脑袋担保。”
门子们大喜,只要主子没事,那这府里好歹也是皇阿哥府邸呀。
弘昼是一半喜一半怕。喜的是侄儿救回来了,昨儿四哥就发了上谕下来,让他过来瞧瞧永璜。这边病的不中用了,太医院也不敢瞒着。自家四爷说好好叫给瞧瞧,但言辞中也是有心理准备了,给他的谕旨里说了,要是这孩子真是不成了,他西行途中赶不回来,叫他从内库支取五千两银子,好好的筹办丧事。
如今这么多太医守着,就是大家都觉得到了这份上已然是不中用了。
不行了的人被一个疑似皇额娘的人给一针扎的还阳了,这孩子迷迷糊糊中喊了皇妈麽……他可不认为永璜是在喊太后。太后要真是心疼孙子,这孩子也落不到现在这个样子。
那么,这孩子是喊谁?!
自己可能是错觉,永璜病恹恹的,也可能是他弄错了。但那面腰牌,这总是实实在在的吧。他喊了大阿哥府里的管家,“那边腰牌是你给爷的?”
是啊!管家不解其意,他是真不认识那腰牌。
弘昼摊手,“不见了!你带人马上给爷找。爷走过的每个地方,都齐齐的搜一遍。谁要是捡去了,就赶紧拿出来。不管是谁,赏银一千两。或是想要别的,只要爷能给的,都给……就一件事,给爷找到那块腰牌……”
腰牌早摸回来了!弘昼收的时候没在意,可回头去查的话很可能会弄巧成拙。因为每块腰牌上都是有编号的,虽然是雍王府早就成了喇嘛庙了,但要真心想查,在故纸堆里总能查到的。平行时空不契合的地方多了,冲突了怎么解释?从这小子身边路过的时候,顺手都给摸回来了。
这事她还没跟四爷说呢。今儿马车进了院子才停下来,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林雨桐朝马车上瞧了一眼。到底是干特|务的,换装的手段倒是高明。这车子上各种的伪装,就跟舞台上的舞蹈演员穿的那种舞蹈服一样,上台前裹的跟个粽子似的,一边跳着一边裙摆往下放着,一层覆盖一层,以现在人的想象力,足以应付简单的跟踪。
德海这人,确实是小心。
进了屋子,门关上了。林雨桐才将腰牌给四爷看。
四爷不免失笑:“好好的,你吓他干什么。”人那性子是定了的,弘昼那德行,不吓着才怪。
林雨桐故意吓的,“那小子活该!靠的近了我才闻见,他开始碰福|寿|膏!”
四爷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收了,那脸上的表情告诉林雨桐,需要收拾的熊孩子可不止弘历一个。
四爷没说错这倒霉孩子,他是真被吓住了。
大阿哥府里翻腾里一遍,没人捡到那个腰牌。这府里就那么小猫三两只,虽是大阿哥,可活的跟隐形人似的,这两年没人来永璜也病体深沉出不了门。要是要紧的东西就罢了,偏只是一块腰牌而已。
凭空的,就是消失不见了。
就跟明明听见皇额娘的声音了,明明看见皇阿玛的侧影了一样,青天白日的——见鬼了。
说实话,他里面的衣服被汗水打湿了。真的真的打湿了!都是给吓的。
他吩咐了太医在这边守着,要是再出问题,你得把脑袋赔上,这才作罢了。
安顿好永璜,他急匆匆的往回赶。回来就一头扎进房,伺候的人跟进去,他嫌弃烦。伺候的人不跟着吧,他一个人不敢呆着。
到底是留了小路子伺候。
小路子都已经中年了,主子还是小路子小路子的叫,他也就应着。这是情分不是。这会子了,他提醒自家主子,“爷,大阿哥大好,得给陛下递个信儿吧?”
得!弘昼反应过来了,他叫小路子研磨,这信他得自己写。
可这怎么写呢?
说有人拿着潜邸的腰牌来了,然后这个人长的还有点像是已经仙去的皇额娘,是她把永璜一针给扎回来了?
像皇额娘这个可以暂时不写,但是那个腰牌怎么办呢?那么高明的大夫,皇上要是不想罗才见鬼。到时候叫自己找去……那自己上哪找去!
那这到头来不是找抽吗?虽然他时不时的故意的找抽,但有些抽能找,有些抽压根不能找。
他提起笔又放下,问小路子,“你今儿看那个大夫,没有觉得眼熟?”
小路子摇头,“不曾见过!”
“你确定?”小路子打小跟着自己,是见过皇额娘的。
小路子都快哭了,“主子,奴才几乎从没离开过您,上哪您没见过的人去。跟着您见的人,奴才也不敢大喇喇的看呀!”
“那就没觉得声音哪里熟悉?”弘昼再问了一遍。
小路子皱眉:“要说,好像是在哪里听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这话说的弘昼都没法确定他是真觉得在哪里听过,还是纯碎的想附和自己。他又想踹他,再追问了一句:“……老实说,有什么说什么。”
小路子不敢耍花腔了,他也严肃了脸,“奴才没注意听那大夫说什么,也没注意声音,主要是奴才全神贯注的看跟着大夫的那个嬷嬷了。当时满脑子都是那个嬷嬷……那一举一动都看得出来,必是宫里出来的。而且,就算那嬷嬷年老了,可奴才总觉得面善。您便是不问,奴才回来也是要说的……奴才觉得那嬷嬷在钟粹宫见过。但这过去都有二十年了,奴才也不确定了……”
弘昼眼睛一亮,“当真是早年在钟粹宫伺候过?”
小路子不太确定,“十多年过了,一时之间,奴才不敢说一定。”
不是八成把握,你能盯着人家看?
当年,皇额娘是住在钟粹宫的。
弘昼蹭的一下子坐起来,“查!”说着,他就招手叫小路子,“你过来,爷交代你件事。”
小路子听了一阵耳语,利索的出去办事去了。
弘昼心里放心一点了,在房还是不想一个人呆着,回去找福晋去。
身边有个叫人放心的人,睡的倒是挺快。累了一天了,又是惊又是吓的,真挺累的。吴扎库氏问了永璜的情况,知道人没事,就问说:“明儿打发人给送些东西去?问完没人搭理她,扭脸一看,人家睡着了。
这一晚上,弘昼睡的不安稳啊!似远似近的,总听见有人喊:“弘昼——弘昼——”
天黑漆漆的,四周空旷极了,那一声声的呼唤,四面八方的传来。他原地转圈的找人,就是找不见人,正又急又怕呢,这么一转身,就看见自家皇阿玛,面无表情,格外冷硬。他吓的就跑,还是小时候闯祸之后的心态,连声喊着:“皇额娘——皇额娘——”
然后远远的,看见一面容遮着轻纱的女子缓缓走来,她一张口就说:“你又上哪猴去了?”
弘昼习惯的拍打身上,“不脏不脏……干净了干净了……皇额娘,您看,都干净了!”
吴扎库氏只不过是睡觉的时候把胳膊搭在他的身上,然后就被‘噼里啪啦’的一顿拍打,给她吓的蹭一下坐起来,才发现身边的人在做噩梦,还一口一个叫着皇额娘。
她把人推醒,“做梦了?醒醒……太后已经回銮了,你要是惦记,不防去迎迎……”
弘昼被拍醒了,迷蒙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做梦了。
吴扎库氏看他从头到脚都汗湿了,吓了一跳:“可是身上不爽利?”怕不是在永璜那里过了病气?“我这就喊太医。”
弘昼摆手,“什么时辰了?”
吴扎库氏朝外看了一眼,“才寅时初刻。”
“起吧!”弘昼摆摆手,“你睡你的。”
今儿又不早朝,折腾什么呢?“是不放心大阿哥那边?”
不至于的!
弘昼摇头,“爷得出城一趟,别问,收拾去便是了。”
吴扎库氏以为他去偷偷迎接圣驾的,便不再多话,自去叫人打理去了。
天雾蒙蒙亮,弘昼就出城了。
这个消息在四爷一早起来的时候,德海就禀报了。四爷冷哼一声:“他必是去皇陵去了。”
德海讶异,对和亲王这般的了解。是的!根据得来的消息判断,和亲王去的方向,还真就是皇陵的方向。
他还有一消息,却在心里挣扎着不知道要不要提。临了了,还是说了出来,“大阿哥转危为安。今儿早上,用了半碗粥。”
能起死回生,一针回阳的,这样高明的大夫他还没见过。
可皇后当真是一点也不会医术,算起来,皇后作古也已经有二十年了,算年纪的话,怎么也该是年过古稀了才对。
从没听说过能返老还童的!所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两位没一个有给她解释的欲望的,四爷挥手叫他下去,“把这十五年所有的邸报都呈上来,最近不出门了。”
史很笼统,也不够准确。现在他不着急,得看看这十五年,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德海瞧不出破绽,只觉得这位每做一件事,都符合主子的作风。他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只要他不出门,那怎么都好说。他应了一声,慢慢的退出去。
这几天,正好他也挺忙的。昨儿这俩人去大阿哥府里,已经留下尾巴了,他得赶紧把尾巴清扫干净才行。
他一出门,小二就在外面等着,低声道:“您所料不差,宫里果然去中官屯打听消息去了。”
中官是太监的别称,中官屯是年老而无法回乡的太监养老的地方。
德海脚步就加快,“走!得赶在宫里之前把尾巴处理干净。”
若是和亲王起了疑心,那么皇上很快就会知道。这样的大事……自己连带这些赋闲了十多年的属下一起牵扯了进来,必然会叫今上震怒,结果就是谁也活不了。
所以,他还是得先把和亲王糊弄过去再说。
弘昼一路都是心神不宁。
一方面,他循着那个嬷嬷的线索叫人去查,看此人都去了哪里,平时接触的什么样的人,只要查到了这个,那么就什么都好说了。必是别有用心的人在算计。天下之大,无不有,未必不能找出跟皇阿玛和皇额娘长的相似的人。至于声音,尚有口技艺人,模仿一个人说话,这又有何难?再说了,那个嬷嬷不是啥要紧人物,要不然他不会不认识。皇额娘就是到了那边,再是如何,也不会带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在身边吧。这也是他怀疑有人弄鬼的主要原因。
而另一方面,他只当是中邪了。也许就只自己和快要不行的永璜看出那人像是皇额娘也不一定吧。毕竟将死之人阳气弱,这也是说不准的事。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来别的。
到了皇陵,他得给皇阿玛皇额娘上柱香啊!打理这里的属官要带路,别弘昼打发了,“随便找个人带路就成,爷想跟皇阿玛说说话,不爱叫人打搅。”
结果小路子点了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老太监,“就你吧。”
路上弘昼就问呢:“听说……最近打雷了,雷落在陵园了?”
坟头这话不好听,也就是四哥欺负皇阿玛躺在棺材板里,才敢把事情处理成这德行的。
老太监低着头往前走,不知道是耳背还是怎么的,没答弘昼的话。
小路子就拍了拍他:“你这老货……”
可这一拍,把老太监吓的就哆嗦,噗通跪下:“世宗爷赎罪……奴才该死……”
人专注想事情被打搅了当然会被吓到。
小路子还要再骂,弘昼一把将人给推开,蹲在跪下的老太监跟前,“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才这么一说,这老太监抖的更厉害了,“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你们这瞒的事情不少啊……”弘昼心知有异,干脆不动地方了。
老太监吓的脸都白了,不停的磕头,去只来回就这两句话:“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弘昼席地就坐,把身上挂的西洋的小酒壶递过去给他:“喝口酒压压惊!别怕!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回话,爷放你恩养去。在中官屯给你置办个院子,弄几亩田地,你再找个孤儿养着将来给你养老送终。另外再赏你二百两银子……”
老太监看着弘昼,不敢接酒壶,却磕磕巴巴的说起来了,“……回王爷的话,不是打雷……不是打雷……是陵地里,巨石的响声……”
什么?
弘昼面色一下子变了,陵地的风水变动,往小的说,事关子孙后代。往大的说,事关国运。这样的事不是随便就糊弄过去的事,他指了指自家皇阿玛的福地,“不是打雷?”
老太监摇头,“不是!老奴年纪大了,也不讨人喜欢。晚上的差事都是老奴在做。老奴在明楼巡查……”
明楼后面就是宝顶。
弘昼皱眉:“护陵卫在班房?”
是!
班房距离宝顶要远一些。
弘昼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那声音是从地下传上来的,老奴距离近,这声音从上来还是从下来,怎么会弄错?”老太监瑟瑟发抖,“不是老奴不说,实在是宝顶周围二三里都查了一遍,连耗子洞都没放过,什么都没发现。陵地完好无损……”
难道是内部构造出问题了?
弘昼心里疑惑,但是却没打断老太监。就听老太监继续道:“影影绰绰的,老奴瞧见月光下似乎是两个相携的身影时见时不见的……”
弘昼眼睛一亮,只要能被看见,就是人。他起身道:“带爷去瞧瞧,你在哪里瞧见人影的。”
老太监颤颤巍巍的起来,朝一排排松柏走去,“就在这里……”
弘昼冷哼一声,“贼人必是借着暗影隐匿了身形……”
老太监欲言又止,然后低了头。
小路子急道:“有话就说,不要遮遮掩掩。”
老太监这才道:“老奴当时就大着胆子过来瞧过了……老奴敢担保,没有一丝一毫的脚印留下……”
弘昼就看柏树林里那松软的泥土。
老太监点头:“春上了,往年就是这个时候施肥浇水……老奴不曾见过身轻如燕之人,能在这样的地方行走自如还不留下痕迹。许是王爷知道也未可知。”
弘昼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汗毛一根根的都竖起来了。他抬脚就走,走前看了小路子一眼。小路子心领神会,看了老太监一眼,“走吧!”哪儿也别去了,回王府现在屋子里锁着吧。这有些话放出去是要出大事的。
弘昼不死心,从西陵出去,又去东陵。反正出来带了不少衣物和用品,虽然不知道吴扎库氏为啥要给他带这么多东西。但是带着也好,耽搁几天也没事。
他去东陵干嘛呢?
皇上的陵寝从乾隆八年就开始修建,现在都已经是后期了。也就是最多一两年内就能完工的。他得找人问问,这皇陵修建之后,它坚固吗?
到那边一问,人家就急了,“王爷,陵寝关乎大清国运,岂可轻忽?”一再保证,就是一般的地动,都奈何不了。
弘昼信这个话,陵寝坍塌这样的事之前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从这里出去,他又找大内侍卫闲聊,问见没见过踏雪无痕的武功。这些侍卫们就笑,那就是说的先生嘴里的话,王爷哪里能当真呢?他们起哄,一定又是哪个江湖骗子糊弄王爷您的银子呢。
等把这些都打问清楚了,弘昼心里就打突突了:难道真是皇阿玛和皇额娘在里面呆的不自在,出来溜达来了?
啊呸呸呸!这么想的话就跟四哥一样,成了不孝子了。
皇阿玛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人间帝王那得是天上的星宿。不在天上,难道现在还在地狱里锁着呢?
别说敢说那样的话了,就只是想想……那也是大逆不道!
阿弥陀佛,皇阿玛明鉴,儿子绝对没有那个意思的。有那个意思的是我四爷,您跟皇额娘找他去呀!您看,咱好好的家,好好的雍亲王府,被改成喇嘛庙了。他这是啥意思呀?
虽然说这么做主要是为了跟蒙、藏搞好关系,但肯定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他觉得您杀孽太多,罪孽深重,镇一座喇嘛庙,为您超脱呢。
难道?真叫我四哥说对了?这些年,您一直在赎罪?
刚想到这里,他就捂住嘴:罪过!罪过!儿子有口无心的。您是知道儿子的,糊涂惯了。胡说八道的。
他在这边嘀嘀咕咕的,小路子急急忙忙的过来,“爷,您让查的事查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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